“您没事儿吧？”

那人不答，连夏朝前走几步，又问了一遍。

站在那里的男人闻言，笔挺的背影晃了晃，仍然没有回头。

空旷的车间里停着几辆小车，连夏望向车窗，试图从中找到他的侧影。然而还没等她瞧清楚，那人便已转过身来。

外面路灯很亮，橙黄色的暖光洒入车间，包裹着他的轮廓，形成一圈光晕。

他背着光，轮廓却依然清晰，下颌分明，薄唇轻抿。挺直的鼻梁往上，是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此时正淡淡地迎上连夏的视线。

乍眼看去，精致、冷淡、又疏离。

只可惜，他嘴角朝上的弧度过于僵硬，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双拳，似乎还带着些微颤抖。

与他散发出的冷峻气质一比，生出莫名滑稽的冲突感。

连夏先是被他的长相惊艳了一番，再想起这人方才张牙舞爪的姿势，她抿住唇，忍下笑意。

“抱歉，”她走至叶开身前，举起刚取下的耳机，轻声道，“我在看综艺，没有注意到里面有人。”

女生直起身，言笑晏晏，“真的很抱歉，不是故意吓您的。”

叶开的眼神变了又变，连夏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忽然松下绷紧的肩膀。轻轻“嗯”了一声。

“没事。”

说完，那双好看的眼眸垂下，不再看她。

连夏眨眨眼睛，指了指他身后的大门：“那您要出去吗？我等会儿要关灯了。”

叶开再次点点头，转身，朝外走。

深夜来临，天黑的彻底，远处有路灯在打盹，亮灭交错，闪个不停。

连夏跟在叶开身后，因为绕去关灯，而晚了一段路。可等她走出车间时，却看见门边高大的身影。

她错愕几秒，快走两步，问：“您在等我？”

叶开看她一眼，又看向她身后，再次轻声“嗯”了一下，随即朝外走。

他走得不快，似乎刻意在配合她的速度。连夏走在他身侧，悄悄瞥了好几眼，心里好奇难耐，却在每回看见他冷淡的神情时，收起了话头。

走出工业园大门口，连夏看见一辆黑色SUV旁站了两个人。

其中一位较为高壮的人听声回头，看见身旁的男人，眼睛亮了亮，快步走上前来。

他颔首道：“叶先生，胎已经给您换好了，新的备用车胎也装上了。”

叶开点点头，神情温和，态度十分礼貌：“辛苦了，你们回去吧。”

那人应声离去。

连夏本是要直接离开的，听了他们的对话，就又转过身来看向叶开。

她想再看一眼这位叶先生。

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他好像...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淡。

叶开觉察到她的视线，转过身来。

视线相及，连夏不好意思起来。她看着他略微诧异的目光，忙挥了挥手，道：“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冲他笑笑，转身去扫共享单车。

叶开看着她的动作，目光放到她前行的方向。

时间太晚，这条路上没有过往的行人。与空旷的道路相比，女生的背影显得十分单薄。

前方路灯昏暗，四周黯淡无光。仿佛她再前进几步，黑夜就要将她吞没。

叶开心中一紧，叫住连夏：“你去哪儿？要不我送送你。”

连夏回头，满脸错愕。

叶开见她这样，连忙解释：“前面太黑了，我只是觉得不太安全。你可以全程跟你朋友打着电话，或者我也可以把身份证给你看。”

连夏愣了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笑道：“不用了，我就去地铁站，骑车过去一会儿就能到。”

叶开听完连夏的拒绝，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抱歉地笑笑，道：“那你注意安全。”

“嗯，”连夏左脚一蹬，朝前行了一段。稳住平衡，她笑着侧头，冲叶开说：“再见，你也注意安全。”

清风拂过，将她的头发带向身后，女生的笑颜，灿若星辰。看着这一晃而过的侧颜，莫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叶开的胸腔剧烈跳动起来。

呆愣片刻，叶开突然跑向路边的车。

他快速打开驾驶座的车门，系上安全带，点火发动。

***

连夏摇摇晃晃地骑着单车，秋夜的凉风吹在身上，带走加班的疲惫。

她单手松开车头，抬起手，深吸一口气。杭城的秋夜最是凉爽，尤其是郊区。而晚上骑车最惬意的地方，就是人少，她可以任意放慢自己的车速。

因为她真的很喜欢骑车去乘地铁的这段路。她将这看成是一种仪式感，能让她一点一点的，从一个社畜回归自己的生活。

忽然，身后传来按喇叭的声音，与此同时，前方的路被照得很亮。

一辆黑色的车行至自己身边，连夏稳了稳身子，仓促转头，视线撞上驾驶座里，那双刚刚说过再见的桃花眼。

就着灯光，连夏忽然发现，原来这位叶先生，除了五官精致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更是好看。骨节分明，十分修长。

不知他是来做什么，连夏诧异地“咦”了一声。

还没等她询问，叶开先说了话：“太黑了，我陪你过去。”

连夏心中一动，再次偏头冲他笑笑：“没关系的，我学过跆拳道。”

说完，她继续慢慢地骑着车。蹬了几步，她突然发现身边SUV的速度也很慢。连夏看着前方，庆幸这里是郊外，路上没有太多车。

路灯微闪，车头的灯光显得更亮了些。连夏悄悄转头，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

连夏吓了一跳，赶紧转回视线，讪讪道：“我叫连夏。”

“连夏，”叶开低声重复一遍，点点头，“名字很好听。”

“谢谢，”连夏听见他念自己的名字，不知是不是颜值加持，总觉得格外好听。她笑了起来，也问道：“你呢？”

“我叫叶开。”

“叶开？！”连夏惊呼一声。

“嗯，”叶开见她如此，偏过头，问，“怎么？”

“或许...”连夏笑盈盈地说，“你认识小李飞刀吗？”

“当然，”叶开声音也带上笑意，“那可是我师父。”

“哇，”听见自己的话被人接上，连夏心情颇好，便继续天马行空，“原来是叶大侠，那你知道傅红雪在哪儿吗？”

“他？”叶开摇头失笑，“去《天涯明月刀》了。”

“噗——”连夏被他逗笑，“你也看武侠？”

“嗯，你也喜欢？”

“那可不，”连夏晃着脑袋，“我可是资深武侠迷，现在还在看呢。”

“哦？”叶开扬扬眉，笑问，“你都看哪些人的？”

“金庸古龙梁羽生？经典的我都看，不过现在喜欢看小作者。”

“小作者？”叶开转头看了连夏一眼，语气忽然有些古怪，“怎么会去看小作者？”

“怎么不去看小作者？”

路遇红灯，二人停下。连夏单脚踩地，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叶开道：

“有些作者虽然没出名，但是写的是真不错。你可别看作者小，作为资深读者，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他们的世界里啊，有江湖初心。”

“江湖初心？”叶开看着她，轻轻重复。

“嗯，”连夏点点头，继续说，“武侠现在已经是冷题材了，流量早就不像曾经。但是这群人还在写，这不是江湖初心，这是什么？”

话音一落，二人沉默下来。

正好绿灯亮起，他们再次出发。

路边有两株早开的桂花，香气随着晚风飘了过来，还带上了几朵花瓣。连夏看见车灯前旋转的黄色花朵，心里有些痒痒的，又悄悄地看了叶开一眼。

对面路上的灯光被他挡住，勾勒出清晰的下颌。他盯着前方，一句话也没说。可连夏的耳边不知为何，再次响起刚才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刻。

是好听的，也是轻柔的。

他真的，是个很温暖的人。

连夏晃晃悠悠，正想说什么，一抬眼，便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地铁站。她赶紧拐弯，骑上人行道，在规定的停车的地方下车，将车锁好。

拿出手机还车时，看见群聊里正讨论明日主管要验收的消息。

之前不好的记忆扑面而来，连夏停顿片刻，整理好情绪，才关上手机。

叶开打着双闪停在路边，连夏重新扬起笑脸，走到他的车旁，凑到他的副驾驶车窗前。

她挥了挥手，说：“我到啦，叶大侠。”

叶开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没有接话。

“你等会开车小心，再见。”连夏眨眨眼睛，转身朝着地铁口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连夏，我手机没电了，加不了微信。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

连夏闻言一愣，回过身，看向此时坐在驾驶座的男人。

虽然他表情看起来十分镇定，但是红透的双耳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

那张脸五官实在精致，与他身边的环境无比契合。

方向上的手指修长，身上的西装一眼便知价格不低，还有他那好听的声音，就好像言情小说的男主似的，再配着BMW的城市越野，简直无处不体现他“有钱”的气质。

不知怎的，连夏忽然想起工业园大门前，别人叫的那句“叶先生”。

那是她曾经常见的、但是现在难以触及的生活。

明日工作的压力骤然升起，连夏看着眼前的人，想到刚才的那段路，心中怅然。

或许今夜他们可以一路同行，但未来这样不同的人生始终有壁。

而既然难以再触碰，就把这段经历留在回忆里吧。

她不再犹豫，笑容灿烂地扬了扬手机，拒绝道：

“电话我不常用。不过叶大侠——

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注释：

1.叶开是古龙写的武侠小说《边城浪子》主人公，师从小李飞刀李寻欢。傅红雪是叶开的好友。

评价摘自百度百科：“机敏睿智，放荡不羁，幽默风趣，懂得自我欣赏，无论什么场合都能保持松弛冷静，富有正义感，充满仁慈博爱之心，代表人性的光明。”

2.李寻欢是古龙写的武侠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主人公。焦恩俊是99年小李飞刀电视剧的李寻欢扮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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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