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静谧宫城中,有一人正在雨中疾行。
顾岑风顾不得雨势,抱着归寒烟急急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雨越下越大,雨滴不可避免地打在归寒烟的脸上。即便如此,她仍双目紧闭,似失去了气息。察觉到这点的顾岑风,脸上罕见出现了慌乱的神色。他连忙停下脚步,抱着归寒烟躲在了一旁的回廊下。
“归寒烟……”
顾岑风在她耳边轻唤了一声,却始终无人回应。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探了探归寒烟的鼻下,却无一丝气息,他顿时怔在原地。
七年前,他亦师亦友的师傅顾无涯便是死在这样一个雨夜。彼时不过十五岁的他无力地看着顾无涯倒在他的怀中,油尽灯枯地闭上了眼睛。
从那以后,这天地纵然辽阔,他却再无一个亲人,只能踽踽独行于世。从此喜怒哀乐,无人可诉。唯有自己,形单影只。
他看着怀中的归寒烟,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怆然。
他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想要同行之人,难道老天又要将她夺走?
顾岑风抱着归寒烟的双手不自觉收紧,他只痛苦了一瞬,便忽然沉沉地笑了起来。
命运不公,他便不信这命。
老天苛待他,他就偏要与天争这一口气!
他不信归寒烟会就这样死掉。明明她幼时经历那般绝境,她都挣扎着活下来了,不是吗!
顾岑风当即运足真气,抬手灌入归寒烟经脉之中。他以自身真气打通她体内阻滞经脉,或许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遍、两遍……顾岑风掌中不断加力,直到他额头已沁出一层薄汗,双手也不禁有些颤抖。
正当此时,归寒烟突然呛咳了一声,接着便大口呼吸了起来。顾岑风大喜过望,他掌下不停,向归寒烟经脉之中灌输了更多的真气。
归寒烟一醒来便觉体内有一道暖暖的气流梳理着她的经脉,抬眼看去,竟是顾岑风在将自己的真气换给了她。
要知道真气对习武之人便如同性命一般重要,若无真气护住心脉,即便内力再高,也如镜花水月一般,不过泡影而已。
这是以命换命的办法,归寒烟一时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
顾岑风看出她所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若非你替我挡下那一箭,此刻我已到了地府,见阎王去了。”
听他说到挡箭,归寒烟骤然想起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那一箭,二话不说,便一把拔出。
顾岑风还未来得及阻拦她,便见她毫不顾及地拔出了箭。他楞了片刻,随后怒火丛生。顾岑风正欲开口质问她如何这般草率对待自己的身体,却不想归寒烟眼见他神色不妙,抢先截下了话头。
“别急,你看!这箭头上没有血!”
听到归寒烟欣喜的语气,顾岑风的理智也渐渐回笼。他抬眼看去,见那箭镞之上,确实光洁如新。
这又是为何?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归寒烟。
归寒烟也想知道答案,于是当即就将手伸入衣襟之中。
顾岑风猛地见她这般,立刻移开了眼睛。直到听到归寒烟了然的声音响起,“原来是它!”
他抬眼看去,只见一枚小小的金匮令正静静地躺在归寒烟的手中。那令牌当中有一凹痕,便是抵挡那羽箭所至。
“没想到,竟是它救了我一命。那无妄阁主做梦也想不到吧,他那么想杀我,我却偏不死……”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归寒烟不由得抓着顾岑风的胳膊,放声大笑起来。
顾岑风笑着扶住归寒烟,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这笑意还没有维持多久,顾岑风突然听到掩藏在雨声中,有一脚步声正向他们而来。
他立刻大喝一声,“什么人!”随手便将那支被拔出的羽箭掷了出去。
羽箭噌的被定在拐角处的墙上,顿时吓得一个宫女跌倒在地。
“是……是昭华郡主让婢来请二位移步凝芳殿。”那宫女如是说。
……
凝芳殿中,顾岑风与归寒烟皆换下一身湿衣,另穿了一身干净衣服,此时正坐在殿中喝着热茶取暖。
归寒烟瞥了一眼顾岑风,见他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倒不似自己这般,有些别扭。
她那时在听到宫女传达昭华郡主的用意时,下意识便是拒绝。
可她刚一起身,胸口处便传来一阵钝痛。
联想到她和顾岑风都各自受了伤,急需有个稳妥的地方休养。一来二去的,他二人便跟随那宫女到了此处。
想起方才顾岑风就一直未曾表态,归寒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也满是怀疑地问他,“郡主是你找来的?”
顾岑风刚喝了一口茶,闻言,他立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如临大敌一般,“你可不要冤枉好人,顾某和郡主可以说是素不相识。”
“那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哪里?”归寒烟有些想不通。
正当此时,昭华郡主缓缓从殿外走了进来,凑巧听到归寒烟那句话,便笑着回答她说,“因为昭华一直在暗中派人寻找二位的踪影。”
忽然一道娇柔的嗓音传来,归寒烟下意识看去,只见自己方才所言都被那位真的昭华郡主听了个全,一时闭上了嘴,颇有些不自然地摆弄了一番茶杯。
顾岑风站起身来,先作一揖。“见过郡主。”
昭华郡主款款回了一礼,“顾大人。”
顾岑风浅笑一声,“想必郡主已经知晓顾某所作所为,大人此等称呼,以后还是不必了。”
昭华郡主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反而把视线放在了一旁紧盯着手中茶盏的归寒烟身上。
她那般专心,仿佛要将茶盏看出个花儿来。
“池姑娘。”昭华郡主只知她姓池,便唤了她一声。
归寒烟蹙了蹙眉,匆匆解释了一句,“我已随母姓归。”随后略微一抱拳,有些敷衍地道了一句“昭华郡主”,便算是见礼。
郡主身旁的宫女看不过她如此无礼,正要训斥,才站出来开口说了一个“你”字,便见归寒烟冷冷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中寒星点点,只一眼,却叫她骨子里都发寒。被那眼神摄住,那宫女迈出的脚又默默缩了回去。
昭华郡主掩唇笑了笑,将那宫女摒退,这才柔声问归寒烟,“归姑娘,昭华是想问一句,那把团扇……姑娘可还带在身上?”
听到团扇,归寒烟一阵恍然,下意识抚上腰间,却又想起那扇子似乎已在舒贵妃殿中打斗时不慎掉了。
她记得顾岑风曾说,郡主尤为看重那把扇子。
归寒烟自觉有些理亏,低声道了一句,“抱歉,那把扇子似乎被我不慎掉在未央宫了。”说完,她又觉得光道歉没有诚意,于是补上一句,“你或打或罚,我都认。”
昭华郡主闻言顿了一顿,忽然掩唇笑了笑,转而安慰她来,“姑娘言重了,只是一把扇子而已,哪里需要打罚了?既是在未央宫,差人去找找也便是了。倒是归姑娘你,难道不好奇昭华为何来找你吗?”
无非是看自己假扮了她,如今来兴师问罪了。
归寒烟腹诽一句,颇有些警惕地看了昭华郡主一眼。“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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