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冷意的风刮过山谷,树林间迅速掠过几个人影。
“贱人,站住!”
淳于素怒喝一声,看着前方那抹雪青色身影,不禁怒上心头。
五日前,这个奇怪女子突然来到无妄阁,她声称自己是当年被池正元牺牲的那个女儿,如今随母姓,改名为归寒烟。
此次现身,只为向她这位父亲——池正元复仇。
于是,她与无妄阁做了交易。无妄阁依她所说找出池正元的外室和孩子,并在今日将其带来挟制池正元。而归寒烟要做的,则是夺取金匮令,献给无妄阁。
可现下归寒烟这般要拿了金匮令私逃的模样,分明是将无妄阁当成了幌子。
“欺骗无妄阁者,死!”
淳于素怒喝一声,右手当即灌注真气,长鞭一甩,卷起路边一块巨石向前方甩去。
归寒烟左耳微微一动,在林间一个闪身便轻巧躲开巨石,但却被此石阻滞了去路。她不慌不忙,顺势站定于巨石上。她平静地看着怒气汹汹的淳于素三人,心知此事恐无法善了。
淳于素一抖长鞭,鞭尾的倒钩使其打在空中便发出哀鸣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听得人好不心惊。
“你可知欺骗我们阁主会是什么下场?!劝你快将金匮令交出来,否则,此地便是你的埋骨地!”
归寒烟嘴角弯了弯,毫无惧意。她打了一声唿哨,方才那只苍鹰便应声而来。她单手接住从苍鹰爪中丢下的金匮令,随手藏于袖笼之中。随之替代的,是一支在手中转动的玉笛。
她长相清冷,一笑起来却如枯木逢春般充满生机。“狠话别放的太早,你抢得到再说。”
淳于素身为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无妄阁主的左膀右臂,甚少有人敢这么挑衅她。她当下示意两个手下不许插手,随后猛地一挥长鞭向归寒烟攻去!
那孤鸿鞭在淳于素手中,不但威力巨大,灵活也如一条开了灵智的蛇,速度飞快。她横臂一挥,归寒烟脚下那块巨石便应声而碎。
归寒烟旋身避开,又借助林中地形灵活闪躲。可无论她躲闪至何处,下一瞬孤鸿鞭便不期而至,将那处笞得七零八落。
俗话说寸长寸强,寸短寸险。孤鸿鞭身长九尺,而归寒烟手中的玉笛也不过一尺多点。
而淳于素攻势迅猛,点、扫、挡、截几招下来毫无一丝破绽。此时来看,归寒烟不仅半点儿近不了淳于素的身,一招一式也被淳于素的孤鸿鞭死死压制。
淳于素轻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我道你多有能耐,不过是个只会嘴硬的花架子罢了。”
归寒烟听了也不恼,反而笑了笑,“孤鸿鞭威力确实不俗。”
只是话音未落,她便借助树枝突然发力,身形迅疾如拉满弓弦的箭矢一般向淳于素攻去。
淳于素提鞭来挡,归寒烟的身影却骤然消失,又如鬼魅般毫无征兆的,从另一个方向攻来。她速度之快,渐渐地,淳于素应对吃力,孤鸿鞭也限制不住对方,在局势中落了下乘。
眨眼间,归寒烟一个闪身接近淳于素,玉笛在手中飞转出残影向淳于素袭去。
淳于素暗道不好,立即收回孤鸿鞭来挡,却是晚了半步。受此一击,淳于素只觉丹田气息翻涌激荡,喉咙一阵腥甜。
见她招式似与传闻中于多年前名震江湖的一位前辈相似,淳于素不禁问了一句,“千机鬼手沈半青是你什么人?”
“是我师傅。”
淳于素有些难以置信,“沈半青竟然有弟子,听闻她已消失于江湖许多年了!”
归寒烟淡淡一笑,“我师傅的踪迹,又岂是你可以得知的。”
“不管你是谁,金匮令今日必须留下!”淳于素一声令下,她与手下三人一同攻上前去。
与此同时,一柄银光锃亮的长刀也横空劈来,是陆明赶来加入了战局。
归寒烟以一敌四,其中还有两个江湖高手,不得不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的应对。
却不料此时,一道玉石般清润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池正元丢失金匮令,此乃欺君之罪,到时定判他个五马分尸……”
“用自己妻女性命来换取前途的人,也配做武林盟主?这样的人,死一百个也罪有余辜……”
顾岑风冷眼旁观着战局,清晰地捕捉到自己话音未落时,归寒烟的招式间有一瞬的滞缓。他嘴角噙笑,嗓音中带着几分散漫,一双鹰目却始终盯着归寒烟的身形。
他继续说着,“可怜他的发妻和孩子,早早丧命。此番上报朝廷处决了池正元,顾某也算替天行道了。他的妻女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顾某吧……”
果然下一瞬,一道凌厉目光似要刺穿他一般从不远处射来。
趁此空档,淳于素与陆明双双攻上。却不料归寒烟猛地发力,一招将两人同时击退。
紧接着,她再无暇顾及他人,于半空中借力使出一招踏雪寻梅,手中玉笛携着一道凛冽罡风不带一丝犹豫的直奔顾岑风面门而去。
“要打便打,阁下何故这般鬼鬼祟祟!”
话音未落,罡风已至,顾岑风却毫无躲闪之意。他面不改色,只脚步微动,双臂收合,立时使出一招折凤凰劈她右臂。
归寒烟与他一交上手,便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猛刚劲的内力。她皱眉看了过去,却发现这人看着年岁不大,内力却如修炼了几十年的老者一般深不见底。
对上顾岑风的视线,他略带戏谑的声音此时响起,“顾某猜的没错,你果然是池正元的女儿——池寒烟,想不到你竟活着。”
“池寒烟早就死了!如今我随母姓归,改名归寒烟,你可牢牢记住了!”归寒烟反呛回去,“不知我活着与否,干卿底事?”
却听顾岑风冷笑一声,“我此行就是为了携金匮令上京,你说呢?”
“这块金匮令是我娘的遗物,劝你还是别肖想了!”
“如此便是谈不拢了。”
顾岑风当即不再多言,擒住归寒烟右手手腕便要去夺那金匮令。归寒烟岂容他得逞?当即于掌中凝聚一道真气顺势向他心口击去。
顾岑风迅速拉开身位对上这一掌,二人对峙片刻,随后,二人双双被震退。
武林中人比试,只一招便可知对手深浅。
归寒烟蹙着眉头看去,她自认不弱,可一掌对过,顾岑风只退了三步,而她却退了十一步。
“……囡囡?”
尘封已久的称呼忽然出现在耳中,归寒烟僵了一瞬。下一刻,便见年过五十的池正元带着喜悦与悲伤交织的面容踉跄着出现在她眼中。
他仔细地看着归寒烟的模样,哽咽着,“你真是我的囡囡?老天爷保佑,你还活着……”
归寒烟立刻将头转了过去。时至今日,她的父亲,已是她此生最不愿再见之人,否则她也不会冒着极大风险去与无妄阁做交易。
只要见到池正元,她便不免想起自己七岁时是如何被至亲之人抛弃。
……
十年前,池正元还是凉城的一名校尉。他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虽然简单,但在归寒烟的记忆里,那却是她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
可谁料,就在她过完七岁生辰后没多久,叛军首领呼延烈率兵围困了凉城,除非交出郡主为质。否则,便断水断粮,要一城数十万百姓活活受困而死。
七岁的归寒烟不懂打仗,她只记得一天夜里,她爹悄悄带着她离开了家。她困得睁不开眼,趴在池正元的背上,咕哝着问:“爹,去哪儿啊?”
“乖囡,困了就睡吧。”
她不知道自己当晚会被带向何处,但仅这一句话,她便不设防地沉沉睡去。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到处都是黑的。可她趴在阿爹的背上,心里丝毫没有害怕。
可没多久,她被猛烈地颠簸惊醒,醒来却发现阿爹不见了。而她独自一人躺在一辆运输货物的木车上,而四周都是甲胄披身的士兵。
很快,她被带到了一个身穿铠甲长相凶恶的将军面前。
那将军骑在高高的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慌张茫然的样子,问了她几句话。
她这才恍然,原来阿爹将她偷偷带出来,是为了把她送进叛军军营,代替昭华郡主为质!
可呼延烈何许聪明,不过问了几句话便察觉她是李代桃僵。
七岁的她惶恐至极,却听到那马背上的将军笑着对她说:“既然你不是郡主,那本将军便放你走。”
“什么?”她傻傻地站着。
“跑啊,你不是要回家吗?”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当时的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拔腿向后跑去。跑了没多远,她便感觉四周一片震动。回头一看,竟是许多骑着马的士兵正向她而来。
“胆敢耍老子,给老子把她踏成肉泥!”
呼延烈恶鬼一般的笑声传到她的耳朵里,也成了她从此挥之不去的噩梦。
……
此地不宜再留!
从回忆中挣脱的归寒烟立刻施展轻功,头也不回地向远处奔去。
只听唰唰唰几声,其他人怀揣着各自的目的,也纷纷追赶着归寒烟的身影。
她心里越发烦躁,恨不得立刻甩掉这些扰人的苍蝇。于是愈发加快脚步,在山谷中不断变换方向。
直至四周环境越发的奇诡,归寒烟正起疑时,一回头却发现顾岑风竟跟了上来。
“阴魂不散!”
归寒烟暗骂一声,忽然瞥见前方不远处有两块巨石相倚而成的狭窄洞口。她正要进去,池正元却以内力传音:
“囡囡,前方危险不可再进!”
归寒烟只顿了一顿,就立刻钻了进去,瞬间便没了身影。
“归姑娘!”
跟在身后的顾岑风唤了她一声,却只有山洞的回响。权衡之下,他也矮身钻进了山洞。
片刻后,陆明等人终于赶到。他二话不说也要进去,却被池正元一把拦下。
“放开!顾大人还在里头!”
池正元仍死死拉住他,“你若还想着有命找顾大人,就听我的,不要进去!”
淳于素执鞭在旁冷眼看着,不耐烦起来,“不知这处山洞有何古怪,以至于池盟主如此谈之色变?”
“不瞒几位,这山洞无甚稀奇,可连接此山洞的山谷却是此处罕见的烟瘴之地,名为绝命谷。绝命谷终年岚雾作瘴、毒物横行,已多年来无人踏足了。任凭武功再强之人,也敌不过这瘴气的侵蚀。”
陆明心中一急,反拽住池正元的胳膊,“那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死?!若拿不回金匮令向圣上复命,你可也脱不了干系!”
“陆大人莫急,毕竟老夫的女儿也在里面。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多找些人手,沿着绝命谷的边缘慢慢寻找他二人的踪迹。”
淳于素冷笑一声,“何须如此麻烦。江湖上多少奇人异士,只要放出绝命谷有金匮令的消息让他们知道,自有人前仆后继的进谷去找。到时,还怕找不到他们两个么?”
“不可!”池正元立刻反对,“老夫已说过,此乃绝命谷,何苦再害无辜之人白白葬送性命!”
淳于素不屑地笑了一声,带着手下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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