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月下箫

月色如水。

犹豫半晌,我再一次举起笛子,吹了起来,生涩的笛声断断续续流淌在静谧的夜晚。没多久,那箫声果真再一次响起,像是如约而至一般,清越悠扬,像一位极有耐心的人,温柔地包裹住我磕磕绊绊的音符,和着我极不娴熟的笛音,交织成一段完整的旋律。

我猛地放下笛子,深吸一口气。那箫声一顿,片刻后又迟疑地响了,仿佛不明了为何笛声中断一般,婉转的曲调在夜空里徘徊了几次,似在试探性地询问:“为何停下?”

我笑了笑,把笛子收了起来,拿出丹心剑,轻轻触摸着上面的字。回忆中的那些声音便不由分说地撞入耳中:

“我们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你这样绑了我来,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

“要逃,得数数你有几条命?”

“昨夜···得罪了···”

“若真要逃,你有一百个机会。”

“内子一向心细,见笑了。”

“手腕要沉,指尖要松。”

“胡闹,我是你夫君,天塌下来,也该是我顶着,岂能让你护我?还不走开!”

“若我真有什么天佑,便不会累你卷入此等境地,更无须你以身犯险。”

“器物本是死物,之所以有精魂,在于持剑人···”

“若你愿意···便带着它,持此剑,护该护之人。”

下一瞬又是傅先生没好气的:“这是他嘱我给你的···就你这样的,还要闯荡江湖,可长点心吧···”

···

其实我应该想明白,我们本不是一路人,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箫声停留许久,始终不见回音,便也沉寂了。

算算离天镜大会之期还有月余,我打算辞别阿囡姐妹继续启程。

“什么?!你要走?”阿囡一脸错愕。

“叨扰了有一段时日了,我也该告辞了。”

阿竹笑着看了一眼心情不佳的妹妹,语气温和地对我道:“阿澜妹妹,何必着急,天镜大会尚有月余,从此地去蜀中,即便走走停停,半月也足够了。”

“就是就是!”阿囡立刻抓住我的胳膊,摇晃着央求道,“阿澜,再待几日可好,过两日便是我生辰了。”

阿竹也笑着看我:“是啊,阿澜妹妹,难得阿囡带人回来做客,又与你如此投缘,你不妨再待上几日,你雇的那车马本就只到襄州,我可让他折返,另安排车马送你去蜀中,绝不耽误行程,你不必担心。”

阿囡那殷切的眼神,让我实在无法硬起心肠,便点点头:“既是阿囡生辰,我等她过完生辰再出发也不迟。”

“好阿澜,就知你会如此!”阿囡立刻笑起来,亲昵地挽住我的手臂晃了晃。

翌日,兰台镇,我和阿囡正从一家药铺出来,便听得身后一声:“叶姐姐!真的是你,又见面了!”

我一回头,居然是云阙天城的江云澈,后面还跟着李青云,二人乍一见我,惊喜不已。

“我就说是叶姐姐,师姐非说是男子。”江云澈十分得意地看向李青云。

李青云轻咳一声,也笑道:“刚云澈与我说起,我还道他是看花了眼,叶姑娘这身装扮实在俊俏,从背后看去,确与寻常男子无异。”

“叶姐姐怎么就一个人?你夫君呢?”江云澈好奇地问。

我一噎,“他···在郎州将养,听闻兰台药材品质最好,我们特意来这看看药材。”

边上阿囡一呆:“啊,我怎么不···”我忙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她,指尖在她掌心飞快一按。

阿囡会意,不再言语。

李青云闻言笑道:“原来如此,兰台的药材确实有名,二位若是需要,我们倒认识几家相熟的药铺。”

“不用劳烦,不用劳烦,已经都谈妥了,多谢青云姑娘。”我连忙道谢。

“这位姑娘是?”李青云含笑问道。

“她叫阿囡,我的朋友,我们一起来的。”

几人见了礼。

“我们还会在兰台盘桓数日,叶姑娘与阿囡姑娘下榻何处,如若不嫌弃,可来归云苑一叙。”李青云笑道。

“叶姐姐,来吧,我师姐做的点心很好吃。”江云澈眨眨眼。

正犹豫间,见阿囡看看我:“姐姐让我看的那批药正好还未到货,我们暂时也无事···”

就差写着两个字“想去!”

见她如此,我只好向江云澈二人点头:“那便叨扰了。”

归云苑内,除了云阙天城的弟子,还有几位身着月白长衫的年轻人在亭中叙话。江云澈低声介绍:“那是容辰阁的几位师兄,此番亦是路过此地。”

我们一行人踏入院中,自然引来了他们的目光。其中一人闻声回首,正与我的视线对上。

是一身形修长的青年,眉眼清朗,气质温润,宛如一块无瑕美玉。他手中正握着一管白□□箫,姿态闲雅。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即分,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我也礼貌地点点头。

“云泫师兄”只听得其中一少年道:“那应灼光身上有伤,应该就在附近。不如我和云渡挨个药铺探查一番,总能问出些端倪。”

“云凌,”那被称为云泫的青年温声唤住他,眉眼间依旧是一派平和,“查探可以,但切记分寸。问话时客气些,莫要惊扰了寻常百姓。”

他说话时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番气度,周围几个少年都安静听着,显然在这群容辰阁弟子中颇具威望。

廊下,一男子和我们擦肩而过,见到我们明显一怔,正是上次同行的沈星河,李青云和江云澈的那位冷面大师兄。

“沈大哥。”我停下脚步,打了个招呼。

沈星河微微颔首:“叶姑娘。”

“师兄,”李青云上前一步,“容辰阁的几位师兄方才在商议搜寻应灼光的事。”

沈星河点点头:“他们门内事务我们云阙天城不便主动干涉,若需要帮助,我们再出手不迟。”

“是,师兄。”李青云:“我和云澈刚在街上巧遇李姑娘和她的朋友,便邀她们来做客。”

“你看着安排便是。”他微微颔首:“归云苑东厢还空着几间客房,若需要休整,可让成义安排。”说罢朝我们略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沈星河离开后,江云澈立刻活跃起来,引着我们往东厢走去:“叶姐姐,阿囡姑娘,这边请。东厢清静,推开窗就能看到后山的竹林,景致最好。”

李青云走在身侧,温声询问:“不知二位平日里喜好些什么?若是喜欢品茶,我那里还有些今年新采的云雾毛尖。”

“不用太劳烦,我不挑,什么都行。”我微微一笑,“不过阿囡更喜欢甜食,方才云澈说的点心,倒是正合她心意。”

阿囡闻言眼睛一亮,却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其实什么都喜欢的。”

“那太好了,”江云澈拍手笑道,“师姐不仅点心做得好,酿的梅子酒也是一绝。前几日刚开了一坛,待会儿叶姐姐和阿囡姑娘可以尝尝。”

一行人聊了许久,十分尽兴,李青云突然道:“对了,上次叶姑娘提到金明教的事,后来你们可曾遇上什么麻烦?

我摇摇头:“暂未,不过听说郎州官府抓到了一伙金明教徒。”

李青云点点头:“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兰台,也与金明教有关。晔灵山庄已对他们下了清剿令,朝廷也发了海捕公文,要各地严加查办。”

“正是!”江云澈闻言放下茶盏,少年清亮的眼眸中闪烁着义愤之色,“这些邪教妖人为祸江湖已久,专行那伤天害理之事。若此番真能借着清剿令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知能救下多少无辜百姓!”

我和阿囡连连点头称是。

辞别李青云师兄妹,我和阿囡并肩走在兰台热闹的集镇上,“阿澜,你说这些武林中人,是不是都是飞来飞去,刀枪不入的?”

我失笑:“哪有那么厉害的,你当他们是三头六臂啊。”

阿囡道:“我听姐姐说真正的高手摘叶飞花都能伤人于无形呢。”

药材铺老板迎了上来:“阿囡姑娘,您要的那批药材可巧备齐了,只是其中两味须得从其他地方调运,倒也不远,但最快也怕是要到明儿一早了。”

“这如何是好?”阿囡闻言蹙了蹙眉。

我略一思忖,开口道:“无妨,让万全回去和阿竹姐姐报个信儿,我们在这等一晚也使得。”

阿囡点点头:“也好,免得姐姐担心。”

我们在镇上的一家客栈落了脚,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阿囡笑着道:“没想到我们今天还真是巧,居然遇到了如此多的名门子弟。姐姐常说江湖险恶,我看他们还挺好的呀。”

“对了阿澜”,阿囡突然凑近道:“他们怎么说你已经成亲了?夫君是谁啊,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我那是骗她们的。当时情况特殊,又不知他们真实身份,哪敢随意自报家门。”我轻叹一声。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将来遇见了真心喜欢的人···”

“若真有那么一个人,”我望着窗外街上灯火:“我必倾尽所有,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可若遇不到那个值得托付真心的人···”

我转过身,对阿囡浅浅一笑:“我叶灵澜宁愿独行江湖,快意恩仇,也绝不将就苟且!”

烛花摇曳,映得我眼底明亮:“我相信这世间,从来不是非得成双成对才算圆满。”

夜里,我拿出那支笛子,犹豫片刻,终是凑到唇边。令人意外的是,那箫声竟也响起,似乎带着惊喜一般,婉转悠扬,又怕笛声突然消失一样,急切地发出一串邀请的音符···

摸了摸笛子,促狭心起,我故意胡乱吹了两个音,静谧夜里,极是突兀,箫声一顿,过了片刻,像是无奈一般,又吹出一串流畅的音符,声音清越,婉转动人,我竟从中无端端听出几份宠溺与包容之感。

许是感受到我笛声的断续,那箫声由远及近,像是循声而来,从一开始的缥缈空灵到此时无比清晰,如同隔窗而聆。

想也不用想,吹箫人的轻功必定不凡。

推开窗,只见不远处房顶静立着一个白衣青年,清俊出尘,月光洒落在他身上,犹如谪仙一般,手持一管箫,正一动不动向我望来。

是白日在归云苑见到的那个容辰阁年轻人。

那人见我推开窗,显得十分惊喜,“这几日我一直在寻这笛声的主人,今日恰闻笛声再起,便循声而来,阁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老套的搭讪方式。

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公子好记性,我们白日里才在归云苑见过,彼时我们是云阙天城的客人。”

青年思量了一会,约莫实在没想起来,只好好脾气地拱了拱手温声道:“是在下眼拙,竟未留意,阁下莫怪。”

我回礼道:“无妨,那会儿人多,我们又并非派中子弟,公子认不出实属平常。”

“在下容辰阁云泫,实不相瞒,这笛声···在下已寻了几晚,只是前日至今,笛声便断了,今日终于再得闻,心中急切,只想结识吹笛之人,还望阁下不吝告知姓名。”

我唇角微扬:“怎么,你们容辰阁的弟子,都是这般与人隔空叙旧的吗?”

他这才回过神来,当即抱拳一礼:“是在下唐突了,不知阁下···”

“夜凉风大”,我打断他,指尖摩挲过笛身,“公子若想论音律,还是改日吧。”说罢也不去看他的神色,便阖了窗户。

窗外静默了片刻,传来他温和依旧的声音:“那···改日再会。”

后半夜,我似乎隐隐听到箫声仍在,只是离得愈发远了,曲调幽幽,不复先前的与笛声相和的欢快,仿佛带着一丝失落之意。

不相识之人,又何必介怀。

我裹紧了被子,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咣当一声,男二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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