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讲座当天，陆兴阑和陈喆早早地来到学术报告厅。此时，还未到进场时间，门外已经有不少学生在排队。

排在陆兴阑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在低声讨论着今天讲座的主角，她们前面的两个男生也时不时地回过头加入讨论，仰慕之情溢于言表。

陈喆身体微微前倾听了会儿墙角，然后又移回来跟陆兴阑咬耳朵：“江师兄的魅力，真是不可估量啊。”

陆兴阑白了他一眼，扭头去看报告厅门前的易拉宝，那上面罗列着江栩在校期间以及从业以来所获得的奖项、参与过的重大项目，右下角还印着一张单人照。

进场时间到了，陆兴阑跟着队伍往前走，离得近了，发现那是一张在研究所门前拍的照片。

照片中的江栩一身铁灰色西装，没有多余的动作，姿态随意地站在研究所大门前，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稍显青涩的微笑。

这大概是他刚进研究所时拍的照片。

陆兴阑走到报告厅门前，正要仔细看照片中的人，却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

陈喆推着陆兴阑的后背，催他快进去：“别看了，进去了有你好看的。”

他们俩找了靠前排的位置坐下，此时江栩正在和后台的学生说些什么，帷幕的遮挡下，他们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没一会儿，台下一阵骚动，江栩转身来到讲桌前。

陆兴阑旁边有相识的同学找他搭话，他略带敷衍地回了两句，眼睛一直盯着讲台上的人。

江栩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将他宽肩长腿的身姿完美地呈现出来。或许是这一身黑西装衬托的缘故，陆兴阑有一瞬间的恍惚，怀疑台上的江栩，和游戏中温柔随和、跟各年龄段的亲友都能打成一片的岁岁闲心，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江栩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时，从五官面相到周身气场，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然而当他微微俯身和人交谈时，那股距离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眉眼弯弯，言笑晏晏。像一只表面上不好惹，却会对着靠近它的人露出柔软肚皮的猫咪。

陆兴阑心念一动，拿出手机给江栩发了个表情包。

一切准备就绪，齐栀看着台下乌泱泱的学生说：“今年来的女孩子不少呀，不知道咱们导儿能不能多收几个小师妹进来。”

江栩把PPT翻回第一页，连上背后的大屏幕，笑道：“招不招小师妹怎么了，你又不愿意带。”

齐栀：“我那不是怕带不好嘛，而且还有师兄师姐们呢。”

江栩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点开一看，是陆兴阑用萨萨发呆的样子做成的表情包，除此之外没再说什么。

这人什么毛病。江栩不由得笑了一声，同样挑了张没什么意义的表情包发给对方。

齐栀回头问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江栩放下手机说：“集团的人工智能这一块，工作重心逐渐往研究所偏移，今年放给咱们的招新名额多了两倍。如果师兄师姐他们带不过来，说不定真的会交给你。”

“没关系呀。”齐栀歪头一笑，“这不是还有你嘛。”

讲座正式开始，江栩先做了一段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进入正题。

陈喆一心二用，边听讲座，边回着唐璃的消息。

阿璃：岁岁长什么样呀，帅不帅，有没有照片！

阿璃：星星眼.jpg

陈喆打开相机，悄悄地举起手机，一旁专心听讲的陆兴阑忽然侧目看了他一眼，陈喆立刻老老实实地放下手机。

陈喆：照片是拍不成了。某个人从进场开始，那眼睛就没从台上离开过，我敢说，他肯定不知道江师兄都讲了些什么。

陈喆：你懂的.jpg

讲座的最后半小时是答疑时间，陈喆本以为陆兴阑会有所行动，结果这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江栩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直到讲座结束。

“走吧。”陆兴阑起身离开。

“啊？这就走了？”陈喆愣了一瞬，看看陆兴阑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台上被人围着问问题的江栩，随后给唐璃发消息。

陈喆：我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见光死？！

阿璃：？

陈喆紧跟着出了报告厅，追上陆兴阑。

“你这么着急，干嘛去啊。”

陆兴阑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宣传册：“回去提交简历。”

陈喆更懵了，说好的徐徐图之呢，这都要贴人脸上开大了吧！

“你要去研究所实习？你跟家里摊牌了？”

陆兴阑：“当然没有，我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吗？”

陈喆心想，你干过的没脑子的事还少吗。

陆兴阑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经常小伤不断，不过因为没闯出什么大祸，父母并没有太约束他，只当是对他的锻炼。

直到他高二那年，偷偷跑去玩越野滑雪出了意外，造成身体多处软组织损伤以及脑震荡。

从那以后，家里便对陆兴阑的出行做了些限制，不允许他再参与任何危险运动，出国留学的计划也被取消。

高考完报志愿时，他们两人选择了同一所外地的大学。一开始，陈喆还担心自己管不住陆兴阑，后来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家伙除了在游戏里搞事情，在现实中完全就是一个三好学生的模样。

如今，家里除了希望陆兴阑能平平安安的，少惹事，已经别无所求。只是，长辈们再开明，恐怕也一时无法接受陆兴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陈喆长叹一声，拍了拍陆兴阑的肩膀说：“你可长点心吧！”

讲座结束好一会儿，江栩身边来咨询的学生才慢慢散去。

齐栀悄悄靠近正在整理讲稿的江栩，神秘兮兮地说：“我刚才遇见三太子了！真是，好伟大一张脸，怪不得你能记这么久。”

她踮起脚，举起手在两人的头顶比了比说：“他比你还要高诶。”

江栩收拾完，看着齐栀微微笑道：“颜狗。”

·

晚上下班回到家，江栩换了拖鞋，脱掉外套，一头倒进沙发里。他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捞起手机点进昨天的澄清帖。

一目十行地划过评论，江栩的目光在某层楼定住。

【青池的帮主夫人不是你们无问的人吗，怎么自家人还和自家人打起来了，笑死。】

这层楼的楼中楼毫不意外地撕了起来，虽然没看到李林海的身影，但并不影响江栩在心里又骂了一遍祭残楼这个蠢货。

江栩继续往下翻，发现那群人几乎销声匿迹。

【woc，燕逍在游戏里喊话无问的人打删号战，还要求必须是兵甲排行榜上的号！】

删号战？江栩猛地坐起来。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进展到打删号战了？？？】

【燕逍那每个赛季的排名可是实打实他自己打的，无问这群只会以多欺少的废物敢出来接？】

【你们恶人谷内斗，扯我们无问干什么，柿子专挑软的捏？】

【楼中楼：不是吧不是吧，你们转阵营才几天啊，改口这么快。】

【楼中楼：软柿子？说你们是烂柿子都是在抬举你们。】

【人家拿着精八插八的大橙武，可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一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怎么还越闹越大了。】

【岁岁闲心挨骂，燕逍替他出头打删号战，kdl】

【楼中楼：军医组是真的！】

【楼中楼：你们不要太离谱，燕逍不是也挨骂了。】

【楼中楼：我们花螺党还能再抢救一下，@故人抱剑去你说句话呀！】

【楼中楼：姐妹，你的花螺已经殉了，人家都炸上烟花了，他故剑还搁那搞阵营呢。】

【楼中楼：什么烟花，什么时候的事？？？】

【楼中楼：过年的时候呀，在苍云血誓，居然没人注意到吗。】

【楼中楼：过年那烟花公告一个接一个，谁会看那么仔细，光顾着补我被烟花烫坏的校服了。】

【楼中楼：谁家好人在苍云血誓求情缘啊！】

【有没有同服的姐妹转播一下，无问接删号战了吗？】

【楼中楼：目前还没有，不过点墨江山，度众生和逍遥意帮会的人都在刷世界，无问要是不派个人出来，怕是没脸待在西江月了。】

【楼中楼：他们输了删号战不也一样没脸。】

【楼中楼：话不能说满，燕逍没指定门派，又都是大号，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笑发财我了，逍遥意的喊话是哪个天才想的，看得出来，你们是真想让无问死啊。[图片]】

【楼中楼：这要是我，拼着删号也要打。】

【故剑别的本事没有，拱火倒是很在行，不管谁输了，对他都是好事一件。】

【楼中楼：明月楼，你上大号说话！】

从之后几层楼来看，无问那边有人接了删号战。

无问虽然大多喜欢打团战，但帮会中单挑厉害的也大有人在。江栩信得过陆兴阑的手法，但这并不仅仅看手法，运气也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网络延迟、闪避几率、会心次数都是对局中的关键因素，哪一样不如对方，都会对结果造成很大的影响。

江栩被心口的那块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为了一段陈年往事，赌上一个拥有绝版成就和外观，承载着号主多年心血和回忆的账号，不值得。

帖子的回复时间是在昨天，删号战早已有了结果，他只需轻轻往下翻一页……

【爽！就这水平还敢接删号战？】

江栩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真好，他不用掏空家底赔燕逍一个账号了。

删号战结束后，有吃瓜群众讨论无问要怎么收场，有技术党复盘两人的操作，更多的在求一个录屏。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人发录屏吗！】

【楼中楼：同蹲一个神秘数字。】

【楼中楼：蹲，我屁股翘，先踢我！】

【同求录屏，轻置**.jpg】

十几层楼里全是来拉屎的，没一个递纸的。

江栩退出帖子，点开他和陆兴阑的聊天界面，消息还停留在两人没头没尾的表情包上。

江栩躺回沙发，打字，发送。

岁岁闲心：删号战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聊天界面还是只有江栩那一句干巴巴的问话，他又切回贴吧，继续翻帖子。

几十层楼后，终于有人放出录屏。江栩复制了那串神秘数字，粘贴到某站，页面一转，熟悉的游戏界面出现在眼前。

成都擂台，残阳如血，落日给站在擂台中央的苍云镀了一层血红的光。

此时，无问还没有人接删号战，苍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世界频道几乎被三家帮会的喊话霸占，一副不把无问逼出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终于，一道身影跳上擂台，在陆兴阑面前落下一面切磋大旗。录屏的玩家点击查看他的装备，是一个和陆兴阑同装分的大橙武苍云。

录屏的玩家站位不太好，也可能是台上两人交手太快，江栩还没看清都交了什么技能，几个来回间，两人都下了半管血。

游戏界面突然晃动起来，录屏的玩家在调整视角，江栩因此没看到陆兴阑是怎么骗了对方的解控。

接下来的一切，几乎全在陆兴阑的掌控之中。

免控结束，他抓住对方零点几秒的技能真空瞬间，将人控死在原地。两个技能的功夫，对方血量只剩三分之一。

对方交了位移拉开距离，陆兴阑立刻追击上去，切刀开爆发。面对对方的爆发技能他并没有交减伤，只是绕背躲了一下，看得江栩不由得皱眉，他以前没这么贪输出。

不出半分钟，一切尘埃落定。

[附近]燕逍：下一个。

【？？？不是一局决胜负嘛。】

【这么狂，小心玩脱了。】

【这个苍云删号了吗，别到最后转服跑了。】

【放心，有故剑他们盯着，他不想删也得删。】

十分钟过去，擂台周围依旧热闹非常，但再也没有人上前挑战。江栩看了眼进度条，只剩两分钟。

【我要是这苍云得气死，被推出来打删号战输了，还没人帮忙出头。】

【只需要赢一把就能给前面的兄弟出气诶，无问不是挺团结吗，继续打啊。】

【不用看了，后边没了。】

视频播放结束，漆黑的界面闪了一下，又跳转到视频开头的地方。

落日，擂台，热闹的围观者，和孤身一人的苍云。

江栩被刺耳的铃声惊醒。

他睁开眼，摸索半天，刚从发光的沙发缝里掏出手机，电话已经自动挂断。

落地窗外隐约有光亮透进来，江栩却觉得自己处身于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他从来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甚至享受偶尔独处的时光，可此时，他却控制不住地希望能有一个人……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江栩眯着眼适应光亮，按下接听键。

江栩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燕逍。”

“嗯。”陆兴阑轻轻应了一声，说：“这么早就睡了？”

“没有。”江栩清了清嗓子，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查了那几个人的IP地址，原帖楼主和无问发帮会收人帖子的楼主是同一个。和他们这群人是完全讲不通道理的，这次删号战不一定能让他们永远闭嘴，但好歹会消停一段时间。”陆兴阑又接着补充道：“我们只是查了IP地址，其他什么都没干。”

江栩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在解释打删号战的原因，心底各种不明情愫掺杂在一起，他喃喃道：“非要打删号战吗，万一……万一他们找人代打呢。”

“你都和我打了一个赛季的竞技场，还不相信我的手法？”陆兴阑轻松道：“输了也无所谓，一个账号而已。”

“输了也无所谓——”江栩的声音冷下来，“你苍云号上有我买的外观，下次打删号战前，记得把外观扒下来还我。”

陆兴阑很上道地说：“没下次了。”

两人一时无话，但谁也没有挂断电话。

江栩听到手机另一头有断断续续的键盘声，于是问道：“你在打游戏？”

“嗯，在打战场，临川带的。”

“哦。”

又一阵沉默，陆兴阑那边的键盘声变得急促起来。

“你又带出来一个徒弟，临川已经完全上手了，他刚刚还在夸你教得好。”

江栩换了个姿势躺着，谦虚道：“是他自己聪明。”

“以前，你带我的时候很少手把手教我，要么让我挂在副麦听你指挥，要么看录屏给我复盘，跟带他们完全不一样。”

又在撒娇，江栩想。

“你之前拜过师父吗？”

“没有。”

“剑三这个游戏，很大程度上是靠着游戏氛围留住玩家。很多人因为自己萌新时期受过别人的帮助，便想将这份善意传递下去，这份善意不求回报，没有任何复杂的情感，只是希望后来者能更好地体验这个江湖。可人是情感动物，”江栩迟疑道，“面对在游戏中扮演着‘师父’这一角色的人，难免会生出一种慕强心理，雏鸟情结——”

手机那头的键盘声停了好一会儿。

“我分得清。”陆兴阑生硬地打断他的话。

江栩顿时有些懊恼：“对不起，我睡糊涂了，说话不过脑子。”

就在江栩以为陆兴阑不会再理他时，他听到对方说：“没关系，相比道歉，我还是希望你对我能多一些信任。”

窗外的光不知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室内彻底陷入黑暗。

“燕逍。”

这一声他应该没有喊出来。江栩恍惚地想，因为对方没有回应。

“嗯。”

……完蛋了。

这一章是在手机上码字的，排版有问题的话，等明天回家了开电脑了再改～

江栩为什么很少手把手带陆兴阑呢，因为他当时要陪男朋友，没有时间～

陆兴阑：？

大家双节快乐呀！（虽然假期快过完了(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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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删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