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冰传奇·冰棍（上）
作者：天际驱驰
（一）寂寞让我如此美丽
“给我住手！”看见街边一群无赖对一个女丐由羞辱进而动手动脚，发展到拳脚相加，惹恼了坐在飘香酒楼上的一个冷眼旁观者，忍不住喝叱着从楼头一跃而下，凌空拍出两掌，同时踢出两脚。
三个无赖全无防备，被打得腾云驾雾般地直摔出去。当他们揉着痛处，哼哼唧唧地爬起身，发现打他们的竟然是个清丽的少女时，纷纷鼓噪起来：“小妞敢来管大爷的闲事，欠揍！”“喂，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大爷们是谁吗？”“他娘的，大爷打死你！”
自己居然可以把三招化在一起施展出来，少女心中有些暗暗得意，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只管自顾自的高兴着，对无赖们说的话听而不闻。
这几个无赖久混江湖，自是见识老到，深谙先敬衣冠后敬人之道，在这个贫瘠的小镇上能随随便便穿着如此华贵衣衫的人，必定不是平常人家，所以骂归骂，却不敢当真立即动手。
“大哥，你看！我们骂她，这小妮子还在笑，真是犯贱！”
少女显然听到了这句话，柳眉一竖，有些生气，但她心情太好了，随即释然，笑盈盈叱道：“想活命的，给我滚吧！”
“你是谁啊？你是哪山哪庙的神？好大的口气！”敢在道上混的无赖没有一个是吓大的，怎么会被少女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吓倒。
少女笑道：“我吗？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本姑娘姓竹名疏，竹疏是也。”
“竹擎安的千金！”无赖们果然被吓了一跳，但显然不是被竹疏所吓，而是被竹擎安这个名字所吓，无赖们惊叫着一哄而散。
“唉！”少女深深叹了一口气，脸色怏怏的，刚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光：清灯镇上的人们所以敬她，爱她，惧她，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的父亲竹擎安。人们总是把她的名字与她父亲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父亲成了令她窒息的禁锢！
竹疏见无赖已跑，目的已经达到，瞥了女丐一眼，就准备走开。她只是看不过才出手，她并不是关心女丐。一瞥之下，竹疏却怔住了：本应该害怕、羞忿、感激等情绪交集的女丐，脸上的神色竟是平平静静的。女丐从地上爬起来，习惯地弹了弹她身上那件已经肮脏不堪的破衣上的灰尘，动作竟是那么优雅！竹疏不禁被女丐吸引住了，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她。
女丐发现竹疏在看自己，便停手看向竹疏，目光仍是平平静静的。女丐的脸虽然肮脏，但轮廓五官却长是很端正。“如果她的皮肤没有问题，洗干净了一定很漂亮。不知道为什么会沦落成乞丐？”竹疏忍不住在心头暗暗猜想。
“我叫竹疏——”竹疏等着女丐给这句话加上一个密切相关的注解：“——竹擎安的千金”。自竹疏懂事以来，竹擎安的名字总是跟着她的名字出现，总是喧宾夺主地让她的名字大失光彩。不管她做了什么事，人们首先想到的还是她父亲。
“谢谢竹姑娘。”女丐说得甚是平静，却让竹疏的名字第一次摆脱了“竹擎安”三字的纠缠，第一次有了实际的意义，竹疏觉得很欣喜，笑道：“我想跟你做朋友。”
女丐惊奇地看着竹疏，说道：“我叫冷冰。”
（二）挣扎
“竹子，好晚了，该回家了。”小酒店的一角，衣襟破旧，面容肮脏的冷冰，对身着绫罗绸缎，明眸皓齿的竹疏说话。
竹疏继续喝酒，早已经喝得晕头转向，双颊娇红：“我想不回去！我要去你那里！”
“我扶你回去！”冷冰不由分说，拉起烂醉的竹疏就向门外走去。
“哎哟，竹姑娘，还没有付账呢！”酒店掌柜连忙叫道。
竹疏打着酒呃，轻轻说了两个字：“记账！”酒店掌柜立即欢快地应道：“好哩！”
看着两个女孩慢慢走远，掌柜的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竹擎安员外对女儿的爱护之细致，呵护之周到在清灯镇是出了名的。据说派去服伺竹小姐的奴婢就有十多个，不管竹小姐走到哪里，在她身后总有一座肉屏风如影随形。但是这位竹小姐最大的爱好似乎是偷偷溜出家门，让她的肉屏风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清灯镇上到处乱爬乱找。若是被蚂蚁查到竹小姐竟在他的小酒店里酗酒，会有什么后果？掌柜的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冷冰扶着竹疏走出了酒店，走在昏暗的小路上。冷冰衣上手上身上的污垢在竹疏华贵的绸衣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污渍。竹疏浑不在意，反而把自己身体的重量毫不客气地压在冷冰身上：“冰儿，他们把一切都给我安排好了，什么事都不必我来操心动手。我天天就做一些他们给我安排好的事情。起床，吃饭，穿衣，睡觉，练功……嗯，什么都早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我觉得做这些事很无聊。不过有时想想，若是不做这些安排好的事，整天整天的发呆，无所事事，不是更加无聊么。”一路上她都这么不停地唠叨，冷冰总是静静地听着。
“能被父母这么爱护着，真好！”冷冰的话语里带着不能掩饰的羡慕之情，停了停，她忍不住又说道：“如果你在外面惹了什么祸，根本不必你说什么，令尊令堂就会赶着去给你解决好。”
一个人影在黑暗中飞快地闪过，然后在她们身周肆无忌惮地窥视逡巡，就像是一匹荒原上准备择人而噬而狼。
“我没惹过什么祸事……还没机会行走江湖呢。可能等我把功夫练好了就可以去闯江湖了。”竹疏一脸悠然神往的表情：“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去闯什么江湖……”这后一种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竹疏的神色转为忧伤。
冷冰的眸子里多了点闪闪的寒光。夜很深，很静，也很暗，冷冰的眸子却如此亮，就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一般。冷冰一手搂紧竹疏的身子微微一旋，另一只手刚伸出来，那人影就立即暴退数丈，似乎对冷冰的那只手很是惧怕，但冷冰的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竹疏只被一只手扶着，失了依靠，一个趔趄，几乎带着冷冰一齐摔倒。冷冰连忙双手扶住她稳住身形。冷冰的手一收回，那人影很快就再次欺进。
“不管我做什么事，他们总是不放心；在他们眼里，我总是小孩子；我说的话，总是孩子话……他们总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孩子，连最简单的事情，我都无法自作主张！”竹疏嘴里的酒气直喷到冷冰脸上。
黑暗中，人影出手了，一道暗光袭向竹疏。
如果冷冰只是一个人，自是夷然不惧，但她身边多了个醉得一塌糊涂的竹疏，就成了冷冰的破绽，那人显然也看出了这点，改向竹疏下手。
“冰儿！干什么呀？不要窜来窜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冷冰只有不断改换她与竹疏之间的位置：“今天很热闹？怎么这大夜了还到处都是人影？哎，别转圈子！”
“也许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爱你，只是你无法体会。”冷冰说着忽然抱起竹疏向人影冲过去。那人料不到冷冰会冒险冲来，也似乎对冷冰很是忌惮，身形飞掠而退，闪入黑暗中。
“冰儿，我真的觉得很窒息，我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但觉得我在他们的爱护里挣扎得快要断气了！我好想像你一样能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流浪！”竹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太需要倾叙了。
“为什么不跟令尊令堂好好谈一下？”冷冰扶着竹疏加快了脚步，同时目光灼灼地扫视着四周，凝神注意着任何细微的声音响动。那人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不远处是个街角，拐过这个弯，距离竹宅就不远了。
竹疏笑了起来：“他们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将来一定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冷冰忽然在街心顿住脚步，放开竹疏，一个人窜了出去。竹疏只觉得身子一下子沉重起来，双脚酸软无比，心中有些奇怪，却发现冷冰踪影全无，叫道：“冰儿？”
“在呢。”冷冰应着从街角闪回来，一把拉住摇摇欲倒的竹疏。在她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了下来。
冷冰扶着竹疏继续向竹宅走：“竹子，我要走了，离开清灯镇。”
“离开？为什么？”竹疏的头越来越晕得厉害。
“我想跟你做朋友。”一个娇贵的富家小姐对一个乞丐提出这种请求，冷冰从这句话里知道竹疏是个深深寂寞的人，她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停下了她流浪的脚步。静夜细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在清灯镇，也许她已经厌倦的萍踪漂泊的日子；也许她同样深深寂寞着，渴望有个朋友。
本来她打算在清灯镇多停留些日子，但她现在却必须要离开：一旦出了手，她就不能再停留。
“不要走！”竹疏只想让冷冰留下。
“啊，小姐！小姐回来了！”一群人欢天喜地，如释重负地冲过来，不由分说从冷冰手上接过竹疏，簇拥着竹疏走进一道宽阔厚重的门原来已经到了竹宅外。竹疏走进去时，还不忘了回头叮嘱冷冰：“不要走哦。”
“又是你！？小乞丐。”有几个健壮的庄丁对冷冰吆喝着：“警告过你，休要引诱我家小姐！害得我们四处寻找！不知挨了老爷夫人多少臭骂！小贱人，你说你是什么居心？给我从实招来！”这么深夜了，害他不能睡觉，其中一个越骂心头越是鬼火直冒，上前“啪啪”两声就赏了冷冰两记耳光，下面一脚飞出，把冷冰踢得横飞出去。
冷冰从地上爬起身，瘦削的身影似乎有些颤抖，她根本没看那庄丁一眼，转身离开竹宅，慢慢地溶进黑暗里。
“他妈的，这样脏的脸！”那打过冷冰的庄丁发现手上一片污渍，不由得愤愤地喝骂，深怪冷冰为什么不把脸洗干净了再迎接他的巴掌？“他妈的，下次我用鞭子抽！莫要脏了我的手！”
（三）旧伤
“冰棍！”
“这应该是冰棍造成的伤口！”竹擎安非常肯定一脸肃然地说：“清灯镇来了高手！”他的眉间带着一丝隐忧。
竹擎安不但是告老还乡的员外，同时也是一个武林高手，所以当清灯镇衙门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江湖问题时，就会请教竹擎安老爷。
昨天半夜里，更夫发现长街上死了一个人，这个人身着典型的黑色夜行衣，显然是江湖中人，所以衙门里一大清早就请了竹老爷来看看。
“有什么问题？很厉害么？”
竹擎安缓缓舒了口气：“据说，冰棍是一种凝力成棍的功夫，比剑芒，掌风更加厉害。无形无质却能杀人于无形！是天下至阴至刚的功夫，所留下的伤口就是这种细细深深的小洞，功力越高，留下的伤口就越深越粗。听说前辈高手中曾有一个叫杨柳风的人练成过。因为这种功夫一反阴柔套路，走的是阴刚的路线，阴气越是浓重，棍力越刚猛。但由于这种功夫阴气太重，杨柳风练成这种功夫后，只使用过三次就因为驾驭不住冰棍的阴寒之气而走火入魔。传说冰棍伤人，不但能像枪棒一样戮入身体，而且残留在身体里的劲力很快能把伤口中流出来的血冷凝住，这时能够从伤口里拔出一根像枪棒一样的血色小棍，这也是冰棍由此得名的原因之一。只不过这只是传说，还从来没有人从伤口中拔出过冰棍，总是时过境迁才发现受害者，只剩下这种细细深深的小洞，伤口里的冰棍早熔化成血水了。杨柳风死后三十多年，江湖上再没有出现过冰棍的影踪。”竹擎安说到这里似乎打了个寒颤：“想不到冰棍会再现江湖！而且会出现在我们清灯镇！”
衙门的捕快有些害怕：“竹老爷，我们该怎么做？”
竹擎安一笑：“没关系，这只是江湖上的事，跟衙门无关。你们只需据实上报就是。”
竹擎安一回到家，立即招集所有的庄丁家人，吩咐所有人等提高警惕，加强宅内的巡逻戒严，大门紧闭，没有重要的事一概不许外出！虽然大家都很想知道原因，但老爷一脸铁青，谁也不敢开口问。
当只剩下竹擎安，竹夫人和竹疏时，竹擎安才说出清灯镇出现冰棍的事。
“你没看错？”这是竹夫人听见冰棍后的第一句话。
“哈哈，冰棍？夏天里身边若有根冰棍，那多清凉解暑……”竹疏的后半句话被父亲瞪回了肚里。
竹夫人说道：“听说冰棍是一位有大智慧性格刚强的女子所创，所以，冰棍是一门适合女子修炼的功夫。”
竹擎安点点头：“对，那位杨柳风是个男人，所以无法驾驭冰棍至纯的阴气。而且他也没有真正练成冰棍，但他使用冰棍的那三招，江湖中至今无人可以破解。”
“噢……”竹疏很想问问是哪三招，但话还没有出口就被父亲的目光封住了嘴。
竹擎安又说道：“我敢肯定，清灯镇来的冰棍一定是个女子，而且真正练成了冰棍，只是功力尚浅。”
竹疏再也忍不住了：“我也要练冰棍！”她被冰棍的神奇深深吸引住了。
竹夫人轻轻一叹：“疏儿，听话，别任性了！”
“乖乖呆在家里！”竹擎安对竹疏说话的语气少有的温柔：“不要再玩失踪的把戏！当心遇到冰棍，把你的小命玩掉！疏儿，你给我记着：只要我发现你再偷偷溜出去，我就打断你的腿！”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严厉，到最后竟然是声色俱厉。
父亲就是这样爱她的！竹疏极力忍住眼中的泪，只应了一声是，扭头跑了出去。她不愿意被父亲看见她小孩子般的哭泣。
竹夫人叹息道：“你就不能对疏儿温柔些么？”
“十八年，十八年啊……过得真快，转眼就要到了。我们能照料她的日子不多了。”竹擎安的语气中充满了痛楚、无奈、还有一丝恐惧，在竹夫人面前他不必掩饰自己。
“你在害怕。后悔了吗？”
竹擎安笑了笑，他的这种笑容只为竹夫人绽放。
竹夫人却是一叹。只有她知道丈夫十八年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竹擎安像少年那样动情而心疼地搂住竹夫人：“我能照顾你的日子也不多了。”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痛楚：“我精心准备了这么多年，以为能与他一搏……想不到他竟然能找来冰棍传人。江湖中不害怕冰棍的恐怕还没有几个人。”
竹夫人沉吟道：“你为什么肯定冰棍跟我们有关？”
“他要来讨还疏儿。”竹擎安看着竹夫人：“我们害怕这一天，他可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冰棍说不定就是他派来的，这次他一定会布置周密，不给我们任何可乘之机。秀姿，你说呢。”
竹夫人的眼中虽有惧意，但还是相当冷静：“冰棍如果要对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们，为什么要杀一个不相干的人？再说，这个江湖人又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竹擎安想了想，点头道：“嗯，确实有些说不通，也许是我过虑了。不过，我总觉得冰棍此时出现，绝不寻常，小心总是没错的。”他在大堂里踱了几圈，然后站在竹夫人面前，慎重道：“冰棍若是杀进来，没人能挡得住，我想做件事，希望你能赞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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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冷冰传奇·冰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