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瑶,她让我们救她出去,你可以带两个人出去吗?”
“当然,多跑一趟就好了。”
周云初有些头晕,楚知瑶摸索了一阵将他放在地上。
“你没事吧?”她忧心忡忡地问。
他的唇凑近她耳边,热气喷洒在她的耳畔,她听见他低沉喑哑的声音:“我们不能带她出去。”知道她会疑惑,他缓缓道:“她看起来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倘若她是宫中的罪人,我们救她定然会被牵连。”
楚知瑶微微一怔,最终,摇了摇头:“可是……她救了我们。万一她不是呢?”
周云初还未来得及拉住她,她已然开了口:“姑娘,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吗?难道是犯了什么罪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那姑娘渐渐靠近,在周云初手心写下:人
“谁?”
那姑娘的手臂颤抖,知瑶见周云初抿了抿唇:“雅嫔”
楚知瑶一拍大腿:“是她啊,那我更要救你了。不过,我得先带这位公子出去。”
傍晚,夜色入户,楚知瑶带着周云初溜之大吉。这次,他们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
厅堂正面悬着“汇通四海”牌匾,备好的炭火滋滋作响,蕴着热气。沉稳的红松木桌椅有一种让人眷恋的力量。但想到自己的承诺,仍旧匆匆转了身子。
“你当真要去?先休息一下吧?”
楚知瑶摇摇头,豪迈一笑:“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虽非君子,但也知道等待的滋味可不好受,我速去速回。对啦,我接到她,可以先带她回周府吗?”
“好。”他知道那姑娘的话不可尽信,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也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不等周云初告别,她已大步跃出房间,那句“千万小心”卡在了喉间。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生了些羡慕。他自幼体弱多病,药石不断。上至父母,下至小厮丫鬟,总是对他百般管束,千般注意。只有妹妹,并不那么在意他的身体,让他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总带着他偷溜出府,偶尔受了风寒,他大病一场,她也免不了被责骂。可她依旧乐此不疲。他以为,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直到那一日。
父亲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钱庄的姜公子,妹妹听说了这件事,宁死不从。
“阿姝不愿意,便算了。”想起她绝望的眼神,一向温顺的他难得与父亲发生争执。
“儿啊,你糊涂!她根本不是你亲妹妹,她只是我从寺庙里抱来给你续命的弃婴。你自幼随我经商,与钱家联姻会给周家带来多少便利,你不会不知道!”
“父亲!”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任凭妹妹百般讨好,父亲总是不待见妹妹。
原来,这才是答案。
心中气血上涌,鲜血伴随着咳嗽从他的嘴角溢出。倒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抹淡紫色的衣角。
妹妹,不是这样的。
他高烧昏睡了几日,醒来时,周静消失了。
他去质问父亲,父亲也不知道那个周府不受待见的小女儿去哪里了,这次,难得在他脸上看见了悔意。
他拖着病骨,带人在京都找了好几天,皆没有结果。
那日,他收到一封信,上面写着:兄长,既望日酉时,到城外桃林带我走,不要带任何人。
他看着信上熟悉的字体,是他教与她的。
夜晚,他收好了她的东西,只身一人赴约,桃林却空无一人。再后来,他腿骨有疾,再出不了府邸的大门。那个带她溜出去的姑娘也再没有回来。
想到这,周云初叹了口气。桌面上的菜热了几次,下腹隐隐作痛,活泼的身姿却迟迟未归。
身穿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为周云初披上大氅,自老爷去世后,少爷愈发任性了。
“少爷,先用餐吧。熬那么晚,身子如何受得住。”
周云初淡淡一笑:“你下去歇息吧,她不来,我也是睡不着的。”
万籁俱寂,空荡的大厅只留了一盏烛火,盖在腿上的大氅滑落到了脚边。
轻微的响动将他从睡梦中拉远,睁眼,他还是那个寸步难行的周云初。看到眼前人时,惊吓比惊喜来得更急。
他看着面前的两人,目色沉静,但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对面的周云初面若冰霜,楚知瑶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连忙将背上的人放下。昏暗的烛光将她的脸色衬得蜡黄,女子紧抿嘴唇,一幅战战兢兢的样子。
“怎么是你?!”楚知瑶也慌了神,这个被她“偷”出来的人,不是吴筝云是谁?她迅速将刀抵在她的脖颈处。
女子发出一串破碎的音节,周云初与楚知瑶相视,松了口气。
周云初命人端来饭菜,取来纸笔。三人总算可以闲坐下来解决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他往楚知瑶碗面前的小碟中夹了四五片牛肉,三四片烤鸡肉。
“你还没吃饭呀,身子怎么受得住,其实不用等我们的。”楚知瑶嘀咕道。
“够了够了!”知瑶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制止他。
楚知瑶盯着那张神似吴筝云的脸良久,疑惑地问道:“你见过吴筝云吗?嗯……就是雅嫔”
女子点点头,她的眼神与雅嫔完全不同,那双眼睛,是那么柔和而平淡的。
她提起笔,缓缓在纸上写下:因为,我就是吴筝云。
“她写的什么?”楚知瑶用胳膊杵了杵周云初。
“她说,她就是吴筝云”
“啪”一声,楚知瑶瞪大了眼,手里的白银筷子掉到了地上。周云初又为她拿来了一双。
“她是吴筝云,那宫里的雅嫔又是谁?”楚知瑶凑近观察那张秀丽无比的脸,并未察觉二人的脸庞有何不同。
“她是我妹妹”周云初垂下眼睑,淡淡开口。
墨渍在纸上晕开,故事的真相在吴筝云的笔下娓娓道来。
——入宫数月后,我忽然发现有一位宫女长得与我十分相似,我一时好奇,便要走了她。
入宫非我自愿,她说,她愿意代替我留在宫中。可在约定好的那天,她并没有遵守约定放我走……
知瑶听得目瞪口呆,世间竟有如此离奇的故事。她托着腮,咬牙切齿地说:“这雅嫔真是坏透了!可是,这世间竟会有容貌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真是稀奇。”
——也算不得稀奇,因为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听了周云初的转述,楚知瑶彻底懵了,她指了指周云初,又指了指吴筝云,道:“她是你妹妹?还是她妹妹?”
“准确来说,她是我父收养的孤儿。这位,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楚知瑶这才恍然。
“她知道吗?”知瑶看向吴筝云。
女子淡淡一笑,摇摇头。
“你不恨她?”
女子依旧摇摇头。
“你既然出来了,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吗?”
——多谢,放我离开即可。
第二天一早,日光毒辣,马鸣瑟瑟。初冬湿重的露水还未褪去,清丽的女子与二人拜别。楚知瑶记得她昨日聊到她的情郎时,神采奕奕的目光。周云初为她准备了一辆上好的马车,一位有经验的车夫,送她到杭坊。
“有事给我写信,这个地址。”
泛黄的纸条上稚嫩的笔迹写着:吴州栖影街。这是昨日周云初教她写的。
吴筝云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她知道,那是感谢的意思。
马车越来越远,楚知瑶和周云初仍矗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开。
“我感觉,又失去了一位朋友。”
“人生总是在失去呢。”
“你会想你妹妹吗?”
“会。但是现在,她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能是吴筝云。”
楚知瑶注意到周云初前额已冒出些许细密的汗珠,便推着他朝屋内走。
周云初脸色微沉,淡淡道:“我自己来。”
楚知瑶倒是一点不介意,走到他身边,边走边说:“那皇宫有什么好的,成百个女人都看一个男人的脸色,等一个人的垂怜。我看,倒不如这周府风景秀丽,自由自在。”
二人驻立在湖边的凉亭中,看着水面泛起涟漪。
他淡然一笑:“可并非所有人都这样想。这世上,有人求权势,有人求富贵,有人求自由。不论是徐静还是筝云,最后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也不失为美事一桩。你呢,你求什么?”
楚知瑶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啊,我还没想好。我只想每天都有饭吃,好好活着。”
轮椅上的男子失声一笑:“你的追求可不小。留下来,我每天都让你有饭吃。”
“可是,我留下也不知道做什么。这样说起来,我还是更喜欢骑马。”
周云初黯了神色,开口:“你过几日也要走了?不在这里多留几日?”
楚知瑶点点头:“半年后我有一场比武,来这里已经耽误了许久,我得回去抓紧时间练功了。”
“比武?会危险吗?”
“这个不好说。”
“既然危险,就不能不去?”
“你是商人,便要做生意;而我是刺客,定然免不了与他人比试。”
周云初了然,微微颔首,坠满星辰的目光看着她。
“那……你还会回来吗?”
“如果我来,会有好吃的饭吗?”
“自然。”
“好呀,我一定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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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真假雅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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