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县的石榴巷子里住着许多平民,他们家中不算富有,但又不至于贫穷到吃不起饭。李默挑着担子缓步走回家中,从早上卖到晚上,总算把担子里的豆腐卖个精光。
门吱呀呀的打开,又咿呀呀的关上,这扇门在经历许多穷凶极恶的壮汉数脚后仍顽强的生存,也算是一个奇迹。
李默把担子放到石墨边上,揉着酸痛的肩膀进了屋中,一头栽在床上,屋子里没有食物的香气,只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如果是以前,他回到家里的这个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虽然不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但李默觉得妻子做的饭菜就是世上最美味的饭菜,可他再也吃不到了。
躺了一会儿,李默起身把今天赚的钱放到床底下的小盒子里,这是他妻子的习惯,现在他依然遵循。
“咚咚咚!”
李默手一抖,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如今他对敲门声感到极大的恐惧,脑中刹那间浮现起金三的人对他家的门狂轰乱砸的景象。
李默颤颤巍巍的走到门口,警惕的问:“谁?”
“是我,陆明。”
李默松了口气,将门打开,然而站在外面的不只有陆明,还有十几个人在外面。
“陆明,这,这是干啥?”
陆明道:“李默兄,我们进去说。”
李默和陆明之前不相识,但在他妻子被金三凌辱后自杀,他想要报官被金三威胁之后,陆明出现了。
李默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曾经当面指责过金三的恶行,但第二天就被人发现他被打断了腿扔在了大街上,一个书生的自傲瞬间崩塌,听说他不读书了,整日郁郁寡欢的待在家里。
陆明告诉他:“小心你的家人。”
那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随后就明白了,金三威胁他的家人,不让他报官,还告诉他会日日盯着他。金三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和他一样心肠歹毒的人,以作弄人取乐。
他家的那扇门就是被他们踹坏的。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他和陆明很快熟悉起来,陆明浑身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阴郁气息,而李默在妻子死后,痛苦万分,也不在乎陆明的阴郁。
如果不是父母的安慰,李默应当在那场打击中离世。为了不牵连父母,李默一个人住在了这间小院。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金三的恨意消失,每一天他都恨不得抽他的骨,扒了他的皮。
今天的陆明有些不一样,竟然还在微笑。
“李默,我们决定一起去告金三。”
李默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扫过陆明身后的人,他这才发现聚集在这里的人似乎都是和金三有仇的人。
“可万一他带人来威胁我们呢……”李默不免有些担忧。
“李兄弟放心,金三现在正被官差监视着,不会有人来。”
李默一惊,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表面是走夫的大虎言简意赅的把事情叙述了一遍,李默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怕,原来是有人撑腰。
大虎被交代了,这是小公子第一次交代他们做事,必须要完成。
“李兄弟不用顾虑其他,我家公子心善,只要你帮我家公子状告金三,我家公子重重有赏。”大虎像一个引诱别人的妖怪,话中尽是对他的好处。
李默环视一圈,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斗志昂扬,似乎是恨不得现在就去县令那儿。
他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我不要好处,你只要帮我让金三受到处罚,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大虎微微一笑:“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这金三惹了我家公子,大家都是站在同一方的人。”
天色渐暗,粮油店后院聚集着大虎带来的人。
杨乐安看的目瞪口呆:“这么多人?”
老板低声解释:“这金三无恶不作,这些年来惹了不少人。”
“县令不管吗?”杨乐安不满道。
陆明作为这些人中唯一的读书人,由他写状告书,他洋洋洒洒写了满满十张,要不是老板告诉他杨乐安来了,他还要再继续写。
陆明见到自己的恩人,尤为激动,积极的为他解惑:“金三身边有许多恶霸,他们威胁我们不允许报官,县令大人并不知道。”
“不知道?”杨乐安嗤笑,“我才不信。本来觉得这个县令是个心有余力不足的好县令,可现在看来,他和其他人没有区别,闹到他跟前他才知道去处理,闹不到他跟前就装作看不见。”
陆明不敢反驳他,讪讪的闭上了嘴。
有人赞同杨乐安的看法,大声道:“公子说的对,那县令最喜欢息事宁人,是个假慈悲!对他有好处的事儿才会积极去做!”
见有人赞同自己的想法,杨乐安点了点头,只觉有人跟自己一样明智。
“你们先住在这里吧,等明天我们一起去。你们的家人不用担心,他们很安全。”杨乐安
“谢谢公子!”
“公子大恩大德,在下不敢忘!”陆明眼眶红红的。
李默虽然没有言语,但他的眼神表达了他的感激。
第二天,乌泱泱的人聚集在县府门口,有听到消息的,奔走相告,结伴来看热闹,扒着头往里面看。
“怎么样了?开始了吗?”
“只看到一个富家公子,哎,看到了看到了,陆明也在!他还哭了!”
此时陆明跪在公堂之上,涕泪横流,诉说着金三的罪状,满满十页,字字句句戳心泣语,县令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与之相对的,金三的脸色青白相交,他竟然真的把这些人带过来了,他们怎么敢!
就好像一个一直受他欺负的人突然有一天反抗,他的第一反应是他怎么敢?!他是不是疯了?
“金三,你还有什么狡辩的?”县令厉声道。
金三冷汗直流,仍在狡辩:“他们这是污蔑!我没有做过,我没有做过!一定是他用钱收买了这些人,大人,你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杨乐安从来没见过这种人,气的想破口大骂,要不是阿良在一旁使劲儿拉住他,杨乐安就要挥拳揍人了。
县令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他们联合起来骗我,只为对付你?他一个青州来的人,为何要针对你?”
金三答不出来,脑筋飞快乱转,还没想出脱困之法,就听到县令说:“本官会将你们的种种恶行上报给沧州知府,到时数罪并罚,一切恶果皆有你们自取。”
“以你们的罪行,死罪难免!”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啊!”猴儿、大胡子等人纷纷嚷嚷起来,“都是金三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没有办法!”
听见他们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金三气的直哆嗦,抬手就要打他们。然而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还要忍耐金三干嘛,毫不留情的还击,金三教训他们惯了,忘记自己面对的是健硕的壮汉,被大胡子一推,就踉踉跄跄的摔在地上,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
惊堂木一响,县令呵斥道:“大胆!公堂之上由不得你们吵闹,给本官重打十大板!”想他这辈子虽无大功,但也无大错,不曾想到了这个岁数,在他治理的县中,出现这么严重的一件事情。
县令气的下巴上的胡子乱飞,对杨乐安也没有好脸色。他们来的时候乌泱泱一群人,大摇大摆的走来,别人问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告诉别人,闹得整个清源县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
杨乐安才不管县令怎么怎么想他,目的达到就行。
金三不懂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上报给沧州知府,杨乐安却是懂一些。
金三犯的事情严重,可到杀头的地步,不过这判决不是一个小小县令能下的,按照盛元国律令,需要上报给知府,由知府断案下判决。
一时间,他俩的哀嚎声响彻云霄,站在外面的人觉得大快人心。
金三和大胡子等人被关押进牢房,县令也将他们的罪状送去了沧州。
此事暂做了结,杨乐安等人离开了县府。
意犹未尽的百姓慢慢散开,嘴里说着“金三罪有应得”之类的话。
杨乐安还听到有人在夸县令,说他为民除害,干了一件好事。
有没有搞错?要夸也是夸他吧?
杨乐安很不满,正要上前理论几句,他见到人群中的余玉山和顾行舟。
他们两个已经从看热闹的百姓口中听闻了事情的经过,在联想到今日杨乐安兴奋的带着这些人前往县府,马上明白是杨乐安做了这些人的后盾,让他们敢去状告金三。
杨乐安朝他们打了招呼,在看到顾行舟脸上神情的时候,恍惚了一下,小声嘀咕道:“原来脸上会有其他表情啊。”
顾行舟那张脸上仿佛冬雪消融,难得的嘴角带笑,眼睛充满了赞赏。
“你做的不错。”说的话依然简洁,只是这次不再是冷冰冰的语气,而是赞许、欣赏、夸奖。
杨乐安又想:笑起来还挺好看……
他马上又撇了撇嘴,小声说:”谁要你夸奖了。”
那些被金三欺负过的人将杨乐安团团围住,个个都要给他行礼下跪,杨乐安连忙扶住他们:“不必这样。”
陆明眼眶通红,一把鼻涕一把泪,完全没有往日的清高样子。
“公子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其他人不像陆明会说话,只说:“多谢公子!”
“公子,这是我家里的一些鸡蛋!还有自己家种的菜!”
“公子,若不是你,这金三还要在清源县为非作歹!”
杨乐安一边笑着婉拒,一边想:还是有明事理的人,知道这事儿他也有功劳。
他朝顾行舟瞥了一眼,眉毛上挑,尽显得意。
只是顾行舟面不改色,未曾将他的举动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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