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门口守夜的小厮拢了拢袖口,咂巴了两下嘴,靠在身后的墙上浅睡。忽的听到一声响,他猛地睁开眼睛,朝黑暗的院子看去,一阵风轻轻吹过,让院子里的花草树叶随风而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夜晚比白天要更冷,小厮抱住自己的手臂,见没有人,眼皮开始上下打架,又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杨乐安盖了两层被子,睡的很不安稳,两根眉毛拧在一起,额头上出了一层豆大的汗珠。
他猛然间睁开双眼,借着窗外的月光辨认出这是他睡觉的屋子,快速跃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在珍馐阁闹事的剑客要杀他,吓得他落荒而逃。他的护卫阿忠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街上摆着各样的摊子,但是却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死城一样冷清。他喊爹娘,哥哥姐姐,没有人回应,不知道跑了多久,被剑客追上,一剑朝他的眼睛刺去,吓得他醒了过来。
杨乐安觉得有些渴,起身下床,昨晚睡觉前看的话本因为偷懒没放到桌子上,被他不小心弄到了地上。杨乐安俯身捡起来,随手丢在枕头边,正要起身时,感觉手指有些黏黏的,不像是水,他皱眉把手指凑近鼻子,一股血腥味钻进鼻子里,冲的他手脚有些发软。
地上怎么会有血?
他愣了一下,接着清醒过来,睡意全无,好端端的屋子里不可能会有血。他身上没有刀剑匕首,昨晚就看了话本,身上也没有任何痛的地方,这血必不可能是他的。所以,他屋子里闯进来了人!
这个想法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杨乐安起身就要往外面走,突然,他眼前一花,面前多出一个人。
他本想不动声色的出去,再喊人过来查看,岂料竟然被闯进来的人发现了他的意图,直接拦住了他。
“来——”
脖子上的刺痛让杨乐安生生闭上了嘴。
门口的小厮从浅睡中惊醒,看向屋内,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小心翼翼来到门口,轻声问:“公子,您有何吩咐?”
杨乐安很少半夜起来叫他们,所以小厮怕自己听错了,将杨乐安吵醒,这才小声问了一句。
离得近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淡淡的药味便层层叠叠的包裹住了他。并非他脖子上的,而是半夜闯进他房中的人身上的。
他受了伤,那就不是专门来刺杀他的了。杨乐安稍稍放心下来,他还以为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嚣张,惹到哪个小心眼儿的人了来报复他了。
一剑杀了他自然是比外面的人进来救他要快的,杨乐安明智的选择了闭嘴,合了这个人的心意。
放在脖子上的剑歪了歪,又是一阵刺痛传来。他不精武艺,从小没受过苦,受过累,当下脖子被划伤,疼的他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杨乐安明白这人的意思,朝外头喊:“没事,你回去歇息吧,不用在这儿守着了。”
门口的小厮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应了一声,打着哈欠回了下人睡的耳房。
杨乐安不敢轻举妄动,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半晌,他听到这人说:“竟然是你。”这声音有些熟悉,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听这人的话,倒像是两人认识。屋子里没点烛火,杨乐安看不清他的样貌,猜不出他是谁,就没吭声。
男人收回了剑,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坐,斜靠在床上,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攥着剑,喘着粗气,大概是看出来他不会武功,放低了警惕。
杨乐安朝门口了一眼,盘算着以他的速度,男人能不能拦住。
“我劝你还是在这乖乖别动才好,不然——”男人说着,威胁似的挽了个剑花,月光照在他的剑上,折射出冰冷的剑芒。
从小到大哪有人敢威胁杨乐安,但阿忠不在身边,他也只好咬紧牙关闭上嘴。
男人不说话,杨乐安却是焦躁起来,含着一丝怒意问道:“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小公子,我就在你这儿借宿一宿,不做其他事,明早我就离开。”
男人的声音听得流里流气,像青州那些专爱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杨乐安最是看不惯他们,一句话要百转千回,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公子?杨乐安忽然想起自己再哪儿听过这声音了,不正是抢了他玉佩的那个人吗?他竟然受了伤,真是罪有应得。
杨乐安环顾四周,思索着解救自己的办法。屋中那张云纹紫檀罗木圆桌上放着的盒子打开着,一个看起来很奇怪,像是虫子一样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从盒子里爬出来,杨乐安手指动了动,眼睛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你受伤了,我去帮你拿药。”杨乐安转身就要走。
男人闪身挡在杨乐安跟前,手中的剑又横放到他的脖子上,这一次有心让杨乐安长记性,力道比之前大了许多,鲜血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疼痛杨乐安瞬间腿软,险些以为自己要死。
男人嗤笑了一声:“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我不想杀人,你乖乖在这里坐着,我保证你平安无事,若是敢动,我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千刀万剐。”
杨乐安强装镇定:“我是想帮你拿药,没有想害你。”
“少多此一举,谁知道你出去后会做什么,我不信你。”男人冷冷的看着他。
“那我不出去,就在屋子里,让人把药送进来可行?”脖子处的伤口疼的杨乐安五官皱成了一张纸。
男人没有迟疑的说道:“不行。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他的语气冷下去许多,不再是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杨乐安一时间也不敢再说话,眼睛盯着男人的腹部。
“看什么?去那边坐着。”男人用剑轻蔑的拍了拍杨乐安毫无温度的脸。
杨乐安站着没动,咽了口唾沫,死死盯着男子还往外渗血的伤口。
“愣什么呢?”男子被看的莫名其妙,他穿了一身黑衣,屋子里也没点烛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看不出自己身上怎么了。
显然,杨乐安不听话的举动彻底惹怒了男子。男子飞快的出手,一把抓住杨乐安的领口,粗暴的将他拽到桌边,想把他推去圆凳上。
杨乐安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剧烈的挣扎开来,两只手使劲儿去掰男子的手,还没掰开,就被他往旁边一推,接着杨乐安被放在桌边的圆凳绊倒,连带着桌子上的东西也摔到了地上。
那是阿良带过来的,一个虽小但却很精致的木盒子,里面堆放着天蚕丝制成的纱,一层层的,摸起来很柔软。珍宝阁售卖首饰的时候,就会把玉镯放进这样的盒子里,一是送礼更显得美观,收礼的人看到就连垫的东西都是价值千金的天蚕丝,更觉得自己被重视,二是起到保护作用,减少玉镯被磕坏的可能性。
这个木盒子摔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里面却是除了天蚕纱以外空无一物。
杨乐安何时这样狼狈过。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掌,黑暗中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呵......”
男子愣了一下,问道:“你笑什么?”莫不是被他吓傻了。
杨乐安并不回答,嘴中发出一串古怪的语调,男子虽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多年以来的直觉令他大喝:“闭嘴!”
先前的害怕仿佛都是错觉,杨乐安慢悠悠的坐到圆凳上,支着脑袋,冷冷的瞪着对方。
“你给我闭嘴!”男子提剑便要去刺杨乐安,却不料刚一运转内力,腹部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痛,他原因以为是伤口开裂导致的,下一刻,这种痛苦蔓延至全身,像是被四分五裂一样,疼的他倒在地上不停的哀嚎。
“你......对我......做了什么!”男子猜出是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公子对他做了手脚,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何时对他做了手脚。
杨乐安捡起他摔在地上的剑,在男子身上划过来划过去,果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男子身上瞬间多出几道伤口。待杨乐安狠狠报复了一番,才停下了那听起来甚为古怪的调子,地上的男子也停下了打滚,他只觉自己从盛元国最高的武鸣山顶跳下来,全身骨头碎裂了一样。
男子浑身是汗,虚弱无力的看向他轻视的富家公子,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妖术。”
南疆蛊术素来神秘,在外人眼中确实很像是妖术。杨乐安没兴趣与他解释,捂着脖子朝外面喊:“阿良!阿良!”
没一会儿,阿良便推门进来,还没问清杨乐安有什么吩咐,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血腥味。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杨乐安“嘘”了一声,让阿良把药箱找出来,顺便点上烛火。看到杨乐安的惨样,阿良吓的大叫一声。他那个风光霁月、玉树临风的小公子,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脑后,衣服被撕扯开,脖子上的血把衣服染成一片血红,像是那即将要被砍头的犯人。
要不是杨乐安及时捂住了他的嘴,阿良的这一声尖叫就要惊动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
等阿良冷静下去后,杨乐安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坐回圆凳上让阿良给他的伤口上上药。
阿良眼里噙着泪水,一边抽泣一边把药箱打开,把上好的金疮药给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撒在杨乐安的脖子上。
“嘶——”清凉刺麻的感觉让杨乐安打了个哆嗦,捏紧拳头才忍了下来。
阿良安慰道:“公子忍一下,马上就好了。”他红着眼眶,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不知道还以为脖子被划伤的人是他。
罪魁祸首被晾在一边,男子倒是想跑,但是体内内力全无,连站起来都做不到,更别说逃跑了,他现在就像那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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