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见

“师兄,师兄。。。。。。”

稚嫩的少年声音在风中缥缈而来,像雨滴敲着湖面时,泛起的不规则的涟漪。

守越君唯恐是自己哪位师弟独身找过来,与他一同落入虎口。只盼着多来几位同门,他才有脱身的机会,若是不幸,今日说不得便要一同埋骨于此,只等师长们为他报仇雪恨了。

可一想到家仇未报,真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心中遗恨绵绵,几欲落泪。

母亲,儿不孝了。

五六十来个强盗迅速围聚在首领旁边,也不知来人深浅,眼前这个还没料理,又来一个,按下葫芦浮起瓢,今日真是出师不利,强盗头子心中着实懊恼没算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下山。

六七个倒霉鬼是被村里男人反抗时干掉的,各家粮食财宝都收拢打包好了,又撞上那剑客折损不少,等剑客快要撑不住了,他奶奶的又蹦出来个剑客,强盗头子只觉得晦气得很啊,也不知是不是近来命犯太岁,又或华盖作祟,只恨上回绑在山寨能算卦的老道死得忒早了。

但见身边人持刀弄杖,又有几个好手护卫,心中底气足了不少。

阴风地起,月荡微光。

来人外裳脏污得看不出原色、残破得好似布条,显露出里面白而发灰的内衬来,披头散发,却不会叫人嫌恶,脸上有些许尘垢却挡不住清凉如水的美丽,眉心一点残红好似女扮男装的娇娘子,鬓发逸飞带来一种凌乱而遮掩的朦胧美,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盛着的月色,在视线迎过来时褪变成令人惊艳的银灰。

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剑穗仍是干净的月白色,和那双眼睛一般,同他整个人格格不入。

“师兄,师兄!”声音带着惊喜,嘹嘹呖呖,清脆如敲冰戛玉。那双美丽的眸子好似看到了寻觅已久的珍宝,愈发光彩照人。

纵是眼前人落魄得看不清面容,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足够夺目,正如子夜皎洁的月光轻柔地罩在薄雾的雪山上,从那朦胧的遮掩中,能看见那些蓬松的积雪白得耀眼,点缀其中的灰暗的山石泛着清晰的光泽。

守越君并不记得门中有这样一号人物,至少不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哪家派出这样一个眼花的女弟子下山,可怜认错了人白白陪他共赴黄泉。何况这样的美人,落到了这伙贼人的手中,怕是。。。。。。

守越君心中越发悲凄,不曾想,眼看着强盗们冲上前去想要解决掉那人,又看着那人剑光倏倏,好似飞蛇走蟒,盈空里乱落下来,便有数人倒地。

剑气带起的尘土落叶纷飞,一片混乱中,长剑落下的方向是掌控生死秩序的唯一准则,银光如月,月似银光模糊了剑身上的“素浪”二字,却叫地上一动不动的躯壳清楚显现了从生到死的界限。

旋即,守越君自个儿也晕了过去,只记得那人眼中的焦急,和耳畔飘渺朦胧的呼唤——“师兄,师兄。。。。。。”

像刚抽条的春柳在旖旎的暖风中温柔地摇曳,是满城飘絮随意烂漫地拂过耳畔心间,或者掠过芦苇荡的风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师兄,师兄。。。。。。”

是谁在叫他?守越君睁开了眼。

当一个人遇见他命运的转折时,大多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应,就好像是上天特意将某种危险的诱饵摆在眼前一样,无论接受还是放弃,都会走向命中注定的结果。

守越君看着床侧那人精致的面容,和煦的阳光照在床边,晨曦洒在那人的脸上,尘埃洗净,朱砂点在眉心格外的漂亮。

他的心脏在砰咚砰咚的狂跳,比过去二十年所有非凡的时刻还要异常明显的跳动。

仿佛身边所有人、所有物、一切的一切依旧笼在昨夜的灰暗中,而那人汇聚了全部的月光,不,她比月光更光彩,整个世界除了她都是匆促点染的的水墨,她不是,她是细腻巧致的工笔,却一蹴而就刻入他的脑海里。

“你是谁?你为何唤我师兄?”守越君慌乱移开眼睛,又想到这人对他的称呼,实在不记得是哪位长辈的弟子。

那人跪伏在榻前,像只乖巧温顺的狸奴儿。

“师兄,你就是我的师兄啊,”那人笑嘻嘻回答,忽然又落寞起来:“我是谁,我是谁?我不记得了,师兄,我是谁啊?”

说着摇晃脑袋,似乎头疼起来,那人皱着眉用手锤了几下头,嘴里依旧低声唤着“师兄,师兄,师兄。。。。。。”,声音越发低沉压抑,好似就快要哭出来。

这姑娘不会是个傻子吧!这样的容貌,竟然是一个傻子!

造化果真是弄人,守越君心中充满了怜惋。

傻姑娘仰起头看着他,守越君避开那双泪汪汪却暗昧懵懂的眼眸,忽然注意到脖颈处凸起的喉结。

啊!那喉结——竟是个男子!

心中莫名一紧又一空,好似原本翱翔天际的鲲鹏骤然失力坠入海底,燥乱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

“既然头疼就别想了。”守越君到底不忍救命恩人如此痛苦,安慰道。

“你既不知姓名,我便先替你取一个吧,也好称呼,”守越君说道,忽然想起了那汇聚于一身的月光,片刻怔愣,明月入我怀,“不如就叫月诸吧。”

“可好?月诸?”

“月诸,月诸。”那人呢喃着这个名字,却什么也不懂,就像初学舌的鹦鹉,忽而又换回之前的样子,一遍又一遍喊着:“师兄。”

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倒是将那喜怒无常的浮躁感也去了三分。

守越君又向他打探情况,可月诸只是笑着摇头,一问三不知,也不让他起身,非拦着他在床上休息。等过了好半响,才看见一个妇人端着吃食进来。

一碗油盐白粥,并不浓稠,但也看得见不少米粒。

“恩公醒了!”

好像是昨日被绑起来的村妇,一众畏畏缩缩之人里唯她满眼愤怒,挡在其他人前面,故而有些印象。

“恩公请先用些餐饭吧,乡里人家,没什么好招待了,委屈恩公暂时将就些了。”家里的东西昨日都被抢到一堆,她还没来得及去拿回来。只是农家贫寒,那些个东西,只怕也未必拿的回来了。

“夫人安好,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那些匪徒如何了?”

妇人眼中含泪,难掩悲伤。她和丈夫因故避世,带着一对老仆来此地投靠族亲,丈夫没几年就因郁结于心与世长辞,老管家和投奔的族公昨夜也死在了强盗手中,家中亲故便只剩下她和老媪两人了。

族公自有家人举丧,老管家虽亲厚,可也无需她来服丧,因着此,她家才成了为恩公调养的地方。

“小妇人黄氏,眼下大家都在祭奠亡亲,唯小妇人本就是寡居此地。昨夜遇难,多亏两位恩公相救,特来照顾以报恩情。”黄氏对守越君说道,又感激地看向月诸,“多谢两位恩公武艺高超,除去了所有匪徒,否则我们性命难保,生死难料。”

昨夜那些贼匪也算强人,竟都死于月诸手下!

守越君看一眼月诸,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两位恩公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村中早已派人去县衙,等差役来了我们也好上告知县大人,为两位恩公请功。”黄氏问道。

村中发生此等大事,必要求告官府,此劫后,平阴村几无男子,赋税劳役当真不知何如,只盼县令能有怜慈之心,不然,该是另一难的开始了。

“在下乃拂云派弟子,这位是。。。。。。”守越君也不确定如何开口,月诸身怀武功,年纪轻轻却远胜于他,出身底蕴该是非凡,只是神智蒙昧如同稚子,也不知籍贯姓名,若是贸然告知官府,未必是好事。

江湖和朝廷就像交汇的两条河,平日里分不清你我,等下了雨,一条浑浊,一条清澈,交汇处才能看得清界限。

“师兄,”月诸只一味注视着守越君,像吝啬的守财奴守卫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那黄氏见得此情态已是多了,也大概明白这位恩公异于常人,初时虽不知两位恩公的门派怎会将这样的人送下山,但想到正是这位有些蒙昧的恩公救了大家的性命,有如此武艺,又有信赖的同门师兄做伴,倒也能不惧江湖险恶了。

守越君沉思。

就说,“他是我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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