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江边,众人凝视着宛如铜镜的冰封江面,美丽而神秘。冰面下蕴藏的是曾经流动的滚滚江水,此刻被霸道的冰面禁锢,待到春花烂漫时,才能恢复其自由身。
望着白雪覆盖的万物,沈玉忽然想起了几年前品鉴过的苏轼的诗词。
雪后到乾明寺遂宿
北宋 ·苏轼
门外山光马亦惊,陛前屐齿我先行。
风花误入长春苑,云月长临不夜城。
未许牛羊伤至洁,且看鸦鹊弄新晴。
更须携被留僧榻,待听摧檐泻竹声。
山光雪色与天地相融,马儿似乎也被这美景所震撼,疾步轻嘶,也有了人的七情六欲。踏上石阶,屐齿印迹清晰可见,诗人率先而行,感受着雪后初晴的清新与宁静。
刹那间,沈玉发觉生活是美好的,以往都是独自欣赏美景无人分享心中喜悦,而此刻,像是一家人的相邻们聚在一起,畅聊一整晚后,相约此地,共同等待日升。
沈玉倍感舒适,这个小地方没有想象中的那些鸡毛蒜皮的邻里琐事,而是放下各自的烦恼与苦闷,静心感受大自然的美。
静谧之余,站在他身边的李婉莹的儿子李震突然开口,只不过声音偏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哥哥,你……是最近才来我们村的吗?那你还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吗?”
他腼腆的问起初来乍到的沈玉的身份。沈玉没想到他能主动问,诧异地扬起下巴打量一眼,这小子与饭桌上的他判若两人。
沈玉笑着回答说:“是啊,来的时间不长,我跟你金落哥哥是邻居,以后——应该是长留的。”
小男孩听后兴奋不已,“那太好了!以后我还能见到你!”
“你这么希望见到我啊?”
李震羞涩的垂下头,小幅度的点点头,“那会儿金落哥哥说你是江湖豪杰,我就默默记下了。现在终于有机会跟你聊天了。”他的眼中有着和沈玉一样的坚毅,“我从小就立志习武,但是母亲不愿让我接触江湖。”
“哦?这些事情你应该从未对你母亲提起过吧?”
他愣了一下,瞬间被问住了。抬手揉了揉被冻红的鼻头,深呼吸两下,敞开心扉地继续道:“我生病就是因为学习差,无论如何用功,都无济于事。我太怕辜负母亲的期望,母亲攒钱助我读私塾,时间一长,我心里就别扭,导致情绪和身体都不好,母亲也……为我操碎了心。”
沈玉一边听着他倾诉,一边用余光瞟站在不远处的孩子母亲。
她裹着满是补丁的棉衣,忧心仲仲的望着重病的儿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她抛下家中琐事,陪伴儿子,缫丝、织布。时间慢慢流逝,儿子的心情渐渐好转,走出了阴霾。
沈玉静静地听着小男孩的诉说,心也跟着揪起来,思索着如何帮助他。
片刻,他问道:“既然学习不好,无法走仕途。那你有别的特长吗?有没有想过别的出路?”
小男孩想了一会儿,然后兴奋地说自己想当兵,做威风的大将军。说罢,下意识去瞅母亲,乖乖捂住嘴。
沈玉:“那你母亲怎么说?”
李震撅起嘴巴啧了一声,“父亲参军之后再也没回来,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消息是稀薄的抚恤金。之后的大半年,母亲不让我在家中提起任何关于参军的事宜。我知道母亲不想再让我冒险,但是——”
李震:“人人都不去前线,后方如何能安全?”
沈玉被其成熟的思想震撼,饶有兴致的点头,“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抱负,实属难得。哎,就因为你太孝顺,所以你现在很痛苦。”
他向往着坚强的身躯和威严的形象,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家人和国家。
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可不是容易的事,更不是动动嘴皮子便可实现的。沈玉微笑着点点头,强硬的寒风刮过脸颊,几缕碎发从头顶落了下来,倒是有几分凌乱美。“那你要坚持梦想,有时候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就在不久后的将来。”
“嗯,我要向你学习,先练武术,再练谋略!!”
李震崇拜沈玉的勇气和正义感,他虽不说却打心底觉得沈玉是一个真正的侠士。
被他一通夸,沈玉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赶紧摆手,“可别啊,我要是真那么厉害,就不会想着归隐山林了。”
“因为你现在的志向变了,但依旧是能够沐血问道的豪杰!”男孩儿的眼中全是钦佩,小嘴巴巴的一点也不不吝啬得夸。
“大侠,我过几天就与母亲坦白我的心事,我相信她会支持我的。所以,趁着现在,我定下约定,三年后的这一天再次相聚,届时你会看到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李震!”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不像是吹牛时随意许诺的玩笑话。这个约定代表着他们对彼此友谊的承诺和坚定。
沈玉认可的勾唇一笑,“君子一诺千金,切莫反悔。三年后,我们再相见。”
男孩儿被盯得不好意思,默默侧过脸,抑制快要跳出来的心,笑着说:“嗯!!我一定会回到弘一村见你们的!”
不远处,金落与李婉莹也低声聊着,他们时不时也会偷偷瞟沈玉的方向。
金落得意的双手抱胸,“看吧,我就说他们两个会主动聊天的。”
她暂时放下紧绷的心弦,难得轻松一阵,“我就知道你让小震跟着这位公子去另一边是有缘由的。”
金落的小心思藏不住,被拆穿了。
金落不好意思的抿嘴,“沈大哥虽然话少,但说的话都是真诚的。而且小震从小就喜欢习武,沈大哥又是游侠,他们两个聊天,对小震是有益处的。”
李婉莹看向又在往另一边偷看的金落,捕捉到几分异样,打趣说:“你这——眼神不对劲啊。”
他的眼神太温柔了,又有着淡淡的侵略感。
金落回过神,视线有些闪躲,“啊?有吗?“
李婉莹弯了弯眼睛,语重心长的说:“来日方长,你别急,机会多着呢。”
待太阳升到较高处,大家也都各自散开回了家。
“沈大哥!!!”
“有急事找你!!”
“算了!我直接进来了啊!”
还没等躺在小憩的沈玉从床上起身,门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切,丝毫没给缓冲的时间。
到最后,门外人像是天塌了般直接捏着手里的纸张直冲进来。
“怎么了?”
金落:“哥,哥。”
“你别结巴,慢慢说。”
“门外有个男子来送房契,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就——就发现,契约上竟然——写着我自己的名字!明明是你一个人的家产!”金落感到十分困惑,额头上冒着细小的汗珠,赶紧跑到窗边,“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他们记录错了?”
与其心急如焚的神态相对比的沈玉,冷峻得可怕。
他像是猜到了金落会找他,不紧不慢披上衣服坐起来。
沈玉没有拐弯抹角的否认和解释,直接坦诚告诉金落。
“这栋房子于我而言只是暂时歇脚的地方,我的寿命可能不会太长,死了也带不走房产。所以我希望留下一些东西给你,毕竟你岁数还小,以后——或许还能把这栋房产留给后人。”
他显得太冷静了,反衬金落像是要发疯。
金落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恍惚的坐在椅子上喘着气。
沈玉问金落,“你是否考虑好了?是否愿意成为与我真正的朋友?”
金落陷入了沉思和迟疑之中。
当晚,窗外的风雪愈发猛烈,吹得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金落心中矛盾重重,他感到迷茫和不安。
沉默良久,金落默默逝去眼角的泪,声音有些沙哑,冷静的语气说着发疯的话,“你不会死那么早的,如果你要死了,我就把这个房子烧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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