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鸠答应了。

果然，杜腾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去学校看排练。

至于北滨的文化节？齐易明并不清楚。

管他呢，他刚刚挨打，脸上还有伤没处理，被他妈看到，他又要在家挨顿打。

齐易明想在外边多待一会儿。

两人都想跟着去，于是十鸠带他们去了排练的地方。

排练已经开始。

邢思正凑在罗立旁边笑。

陆鸣也已经到了约好的地方。

十鸠和他对视一秒，看到陆鸣对她微微一笑。

十鸠心中顿时轻松不少。

她甚至因为陆鸣刚刚的笑容有些心安。

在知道江湖世界是陆鸣笔下的漫画时，十鸠一方面自己心里难受，另一方面，她也想到陆鸣曾经一直把去江湖作为生活的盼望。

知道真相的陆鸣一定心里也不好受吧。

她不想就此和陆鸣远离，她还想继续和陆鸣做朋友。

见到十鸠来，邢思赶紧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小十鸠，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快过来尝尝！”她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背包。

说着，邢思注意到十鸠身后的两个人。

怎么杜腾和他小弟也跟着来了？

邢思虽然没有去过隔壁高中，但知道杜腾转来北滨之前的事迹，也“有幸”见过齐易明来北滨高中的门口等杜腾。

杜腾曾经的中二形象太深入人心，邢思心里下意识有些害怕。

杜腾和齐易明赶紧表示自己是正巧在路上遇见十鸠，他们没别的事做，所以跟着来玩。好在他们还知道遮掩，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十鸠“老大”。

话剧到了**，大家都专注在话剧中。

十鸠走到房间后方。

陆鸣跟了过来。

十鸠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陆鸣。

“十鸠。”陆鸣也扭头看向十鸠，“你看完那个漫画了，对吗？”

十鸠没想到陆鸣一上来就说这个话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吞吞吐吐：“嗯，应该是……差不多看完了。”

不仅看完了，还认真做了笔记呢。

“那你应该发现了一个问题。”陆鸣的眼里压抑着情绪，他放缓声音，“漫画中没有出现过你，也没有出现过杨风华。”

“嗯，我知道。”十鸠应了一声，匆匆把目光移向窗外，不敢再看陆鸣。

她早就注意到这一点，也已经想过许多可能。

陆鸣察觉到十鸠的不自在，顿了顿。

然后继续这个话题：“已经有许多人从江湖来到这个世界，他们应该都没有出现在漫画中，对吧。”

“是的。”

“你想过两者间的联系吗？”陆鸣轻轻问。

“我明白你的意思。”十鸠看向窗外飘舞的落叶，看到那片叶子晃悠悠从树梢脱离，就此离开，看到它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到地上。

不需要看，十鸠也知道那片叶子的结局。而后，它会被落到铺满泥土的地上，被践踏，被雨淋，慢慢分解，成为泥泞中的一部分，最后完全消失。

她不能离开江湖，十鸠握紧双拳。

空气凝固一秒。

“你有什么打算？”陆鸣主动问。

“陆鸣，我必须要找到办法回到武林。”十鸠艰难地说，“江湖面临崩塌的危险，问剑门甚至可能已经出现内奸，我必须要回去。”

“我知道。”陆鸣点头，就此沉默下来。

陆鸣没有再提去江湖的事。

看来他是不愿再去了。

也对，江湖世界只是一个漫画而已，还是陆鸣自己亲手所画的世界。对于陆鸣来说，江湖一定丧失了所有的吸引力。

十鸠心中一片茫然。

可毕竟——那是陆鸣，陆鸣当初创作那个故事时，心中一定也怀着期盼吧。

更深一步去想，如果陆鸣继续更新漫画，是不是能够干涉江湖中的事情？

十鸠一想到这个可能，就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急迫。

她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话剧排练完成，大家说说笑笑，但十鸠和陆鸣所在的地方寂静无声。

杨风华的台词很多，刚排练完，嗓子有些累。他喝了口水，往十鸠的方向看了好几眼。

终于，他忍不住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杨风华别别扭扭地问。

十鸠瞥了他一眼。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谁要管你。”杨风华嘟囔一句。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鸣。

一直到现在，十鸠才发现杨风华对陆鸣的态度中有些许微妙。

她观察了好几眼，心中暗暗有了猜测。

十鸠装作随意说道：“陆鸣，你现在还画漫画吗？”

话一落音，“啪”的一声，杨风华脸色大变，手中的水杯落下，杯中的水泼到地上和他的裤子上。

他手忙脚乱找纸巾衣服上的水。

陆鸣站着没动，他深深看了眼十鸠，像是看破了她内心隐晦的小心思。

十鸠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确实还有这种想法。”等到杨风华擦干净水，周围都安静下来，陆鸣终于缓缓开口，按照十鸠所期望的那样继续说，“继续画也未尝不可，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十鸠低头垂眸盯着地面。

杨风华反而着急：“毕竟到了高二，还是学业重要，学习要紧，继续画漫画恐怕会耽误成绩。”

他颠三倒四说了一大堆理由。

说完才发现十鸠和陆鸣的表情都有着奇怪，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十鸠的脸上露出微笑。

“华同学，”她说，“你不希望陆鸣继续画下去吗？”

长久沉默。

杨风华迟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不愿欺瞒十鸠，他不指望十鸠对他印象改观，也不希望十鸠更加讨厌他。

气氛诡异的寂静。

其他几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奇怪氛围。

班长出来打圆场：“大家休息好了吗？要不我们再来对一下台词？刚才那一遍感觉有些台词太书面了，需要再改改。”

“好。”杨风华应声走了回去。

”我去趟洗手间。”见杨风华去对台词，十鸠走出这里。

她走到走廊的另一边，见到等在这里的关少卓。

“说吧，什么事？”她刚刚已经察觉到关少卓的存在，于是前来。

关少卓不想出现在太多人面前，因此藏身在角落里。

他侧身出现在十鸠面前：“你怎么没来看你们问剑门的那个小师弟？”

小五鱼最近来到了这个世界中。

“就为这事？”十鸠笑了一声，“我知道小五鱼安全来这里就够了，不用亲自去看他。”

十鸠那次前去找关少卓，得知关少卓当天会去接问剑门的几个弟子来这个世界。

关少卓只接到了问剑门最小的弟子小五鱼。

他原本还以为十鸠会来看望问剑门的人，说不准还会忍不住先跑到陌南山等待。

但他想不到一直没有等到十鸠的出现。

“你怕了？”关少卓也笑了。

十鸠不语。

“回到江湖中吧，”关少卓突然说，“十鸠，那里需要你。”

空气凝滞一瞬。

关少卓是什么意思？他之前不是一直拦着她不让她调查回到江湖的方法吗？为何今天跑来让她回到江湖？

十鸠轻笑一声，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凌厉：“江湖出什么事了？”

关少卓重复一遍刚刚的话：“尽快回到江湖，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让我猜猜，”十鸠往前走一步，逼近关少卓，死死盯着对方，“应该是武林和魔教的合作失败了？你们被背叛，发现魔教其实想要利用你们达成他们的目的，而且他们还成功了？”

十鸠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关少卓眼中毫无波澜。

他继续道：“十鸠，你的师父，你的师兄师姐都在那里。”

“我自然知道。”十鸠说。

“那到底是什么拦住了你回去的步伐？”这次，换关少卓紧紧盯着十鸠，周遭气氛压力倍增，“若是以往，哪怕你知道武林和魔教合作，你也绝不会因此后退想要留在这里。”

“若是以往，不需要我来说，你自己就会想办法回到江湖世界。”

“就算是漫画里的江湖世界又怎么样，就算是别人画出了我们的江湖又怎么样，若是以往的你，绝不会退缩一步。”

“十鸠，是什么阻拦了你？”

关少卓质问完，认真地看着十鸠，目光中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十鸠脸上的淡淡笑意顿时消失：“一个被魔教利用的人没有资格问我这些。”

她的耐心被彻底消磨干净，不愿再和关少卓继续交谈。

关少卓一见十鸠不耐的表情，只好不再劝她，走之前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十鸠有事再联系他。

十鸠默默回到同伴们旁边。

陆鸣原本在和旁边的罗立聊些什么，注意到十鸠走过来，往十鸠的方向走了几步，迎过去，低声问：“他又来找你了？”

果然陆鸣知道了。

十鸠没必要对陆鸣遮掩这件事，于是点点头，却没有说出关少卓找自己的目的。

她沉默地看着前方正在忙碌的同学，看到杨风华弯着腰正在认真地盯着窗户。

窗户模糊映出他的脸，杨风华在认真看着自己的面容。

他仍然在为自己的容貌沉醉。

明明被选为莫风绪后的下一任魔教教主，杨风华的心思却依旧如此，只追求美，不在乎其他。

那么她呢？

她的心思是不是变了许多？竟然明显到连关少卓都有所察觉。

十鸠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好像站在一片浓浓的大雾中，她不辨方向，难以呼吸，无法前行。

十鸠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人生的无助。

关少卓说得对，她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双脚，无法立刻回到江湖中。

可十鸠自己并不清楚这件阻拦着她回到江湖的事情是什么。

她明明就是为了抓住杨风华才来到这里，她已经找到杨风华，该尽快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中才对。

她该毫不犹豫地带着杨风华，想尽一切办法尝试一切途径离开这里，直到成功。

她不会花费多余的时间去上什么高中参加高中生的运动会，也不会跑来乡下帮忙给同学的奶奶做农活。

从始至终，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带着杨风华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江湖。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失去了自己的果断？

如果说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江湖中——

其实十鸠心中隐隐知道回去的方法，可她不愿承认。

她不愿承认自己想到了真相。

如今的她仍然在犹豫。

可是——她在犹豫什么？

十鸠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犹豫，她不明白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陆鸣，请求他帮助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江湖中。

她到底在犹豫些什么！

十鸠咬紧牙。

她不愿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