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声，十鸠的小臂渗出血。

刚刚杨风华靠近时，她察觉到危险，但当时左悬一剑刺过来，对准了她的要害处，她用刀挡住，闪身避不过，对杨风华手中的匕首划伤了胳膊。

十鸠一眼扫过去，杨风华双目赤红，显然已经被人控制。

她不想在这里耗费时间。右手握刀，左手捏住杨风华的胳膊，狠狠用力——

匕首掉落在地上，杨风华感到一阵剧痛袭来。

他的意识瞬间恢复，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正在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

十鸠将他的胳膊扭断了……

额间冷汗冒出，唇色开始苍白。

杨风华：行啊，事情不是我做的，疼却要我来受着。

杨风华“嗷”一声躲回角落里，抱着胳膊几乎要哭出来。

十鸠没看他，她速度极快地向左悬劈过去。

左悬一声冷笑，这次没有抵挡，反而单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十鸠眼前。

她一下子僵住，仍旧握着刀，却怎么也用不了力。她没管胳膊上的伤口，一滴滴血落在地上，在地上消失不见。

“好久不见，十鸠师妹。”询青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他竟笑得出来。

面具下，正是询青师兄的模样。

十鸠压下心里的惊骇，强颜镇定：“想不到魔教的换颜术已经精湛到如此地步，怎么，打算以假乱真？”

“若真是以假乱真，你的刀怎么会停在这里？”询青脸上露出古怪的微笑，“师妹应该早就猜到了吧。那次在陌南山下我与你相见，虽然带着面具，但师妹那么敏锐，应该早就察觉魔教左护法的身形十分眼熟了吧。”

“更何况我还露出诸多马脚。”

“是我假传师父的口令，让你进了这个世界。”

“是我欺骗小五鱼，让小五鱼说出你背叛武林的话，让你对武林心存芥蒂。”

“也是我帮你脱离了莫风绪的幻境，救你从幻境中出来。你或许还很庆幸能从幻境中脱身吧。但，你以为我是要救你吗——”

询青说出的一句句话打在十鸠的心上。

她胳膊上的伤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一直痛到心脏里，脑中嗡嗡作响，十鸠忍痛收起刀，单膝跪地，强撑着身子。

难怪要在这个房间中等她。

十鸠察觉到这里不太对劲，她的体力正在迅速流逝，甚至连刀都无法再握紧。

是镜子……

是这里的镜子……

她早该察觉，在这里魔气最浓郁的不是那群魔修，而是房间四周的镜子，就在十鸠身上的血滴进地面之后，镜面折射，无数魔教的秘术施在十鸠的身上。

十鸠挣扎着想要起身。

询青竟还继续激怒她：“师妹，为何不一刀砍了我？你难道真的以为我隐藏在魔教是要暗中给武林传消息帮助武林？难道就因为当年大师兄对你那么温柔，你便天真到相信所有的师兄？”

他忽然畅快地大笑起来：“可你的大师兄是被我杀的啊，他死前还求我放过你呢。”

“你再说一遍！”十鸠眼神一下子泛红，嘴角沁出血迹，一字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询青哈哈大笑：“当年他被引到陷阱处，身上的毒发作，被我亲手杀了。那时你还小，估计还以为只是一场很单纯的悲剧吧。我很守信，当年放过了你，不过现在不同了。”

询青弯腰，温柔地擦去十鸠脸上的泪滴：“想不想去见你大师兄，与他好好叙叙旧？对了，说不准你师父也能很快去与你们见面呢。到时候其乐融融，你们一起在地下过除夕，倒也是我成全了你们师徒情深。”

心脉翻涌在体内四处冲撞，十鸠吐出一口血。她挣扎着站起来，拿着刀，摇摇晃晃。

“十鸠，这里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葬身之地，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多久？”见十鸠还不放弃求饶，询青冷了脸，“你死了，在这个江湖上，我才是最强的。”

“你为什么要背叛师门。师父救了你，师兄照顾你，你为什么要背叛他们？”十鸠的声音无比嘶哑。

询青收起脸上的表情。

直到现在，十鸠才意识到，她的这位询青师兄不论是在笑的时候还是在不笑的时候，眼底都有无法晕开的冷漠和麻木。

她早该察觉到的，原本善良美好的表象撕开之后，露出的是腐朽肮脏的内里。这个人早就烂透了。

“是，你天赋高，你是习武天才，不论在武林何处，只要提到你十鸠的名字，那么众人都会赞扬你，都知道你前途无量一片光明，你甚至得到了连师父都无法见到的名刀忘川。”询青讥讽地说，“那我我呢？从前挡我路的是大师兄，我把他杀了。可又出现了一个你，我未能杀你，却时时刻刻都受到你给我带来的屈辱。”

他说：“有了太阳的光芒，谁还看得到月亮。”

他说：“你要怪，就怪赵问机，是让他。”无比轻蔑的语气。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嫉妒？

十鸠觉得一切都无比荒谬。

就因为嫉妒，如明月般皎洁的大师兄便死在这种小人的手中。

她如何才能接受她竟然十年如一日地敬佩询青师兄！

她竟喊了他十几年的师兄！

她竟在拿到江湖中失传多年的秘籍后立刻想要交给当时希望武功更进一步的询青。无数次道谢，无数次微笑，无数次信任！

可他不仅杀了大师兄，还要害死师父！

十鸠恨极，倏然间，房间中其他几面镜子瞬间破裂，无数碎片腾空而起，映射出无数个她。

无数个拿着忘川的她。

在询青惊愕地表情下，十鸠向他用力砍去。

询青的心口涌出鲜血，怔然倒在地上。他已经无法开口，根本来不及开口，他的眼里有疑惑，有愤懑，还有不甘心。

你怎么还能使出武功？这是他倒下前最后的疑问。

十鸠转过身，木然地看着仍躲在角落里的杨风华。

杨风华震惊地看着她。

十鸠周围萦绕着黑气。

是魔气，十鸠几乎走火入魔。

入魔的人弑杀，闻到血腥味，她会杀遍周围所有的人。

杨风华动弹不得。

可十鸠扔下忘川，踉跄走过去，划伤杨风华的手指，在地上滴下他的血。

杨阿姨和程随烟出现在地上。

她们躺在那里，干干净净，面容平静，没有沾染一丝血。她们仍旧睡着。

对她们来说，这甚至都不是一场梦，她们不会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就当是一场梦吧。

“十鸠，他们说你和这两人其实是亲人，是真的吗？”杨风华察觉到十鸠看她们的眼神很柔和，大着胆子问。

“帮我将她们送回去。”十鸠一开口说话，又有血从嘴角流出来。

杨风华赶紧扶住她，应下来：“你别着急，我带你去看伤。”

十鸠摇摇头，让他不要在意。

应该快到时间了，她想。

她挣开杨风华，弯腰捡起忘川。

她已经丧失了全部力气。

询青不愿让十鸠回到江湖，他希望十鸠留在这里，留在这个世界。

可她偏要去。

十鸠身子摇晃一下，身体内部又袭来剧痛。

她终于坚持不住，倒下。

杨风华急忙伸手想要扶住她。

可他还未触及十鸠，对方的身体就已经凭空消失。

十鸠回到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