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人上了船,船上有几十船夫,几十侍卫,各种用品一应俱全,想来在海中航行惯了,苏应寒没想他们只因为渺茫的希望,竟肯在茫茫大海中找了他一年,心中亦十分感动。
返回中原路途甚远,苏应寒此时心中郁结得解,想着回中原就能解了“五蕴”之毒,待身体恢复了仍能继续快意江湖,故而也不十分着急。
夜里睡不着,想去找白芷,却隐隐听见里面有人声,透过窗却见白芷在哭,而萧若云正在安慰她。
“若是早点找到他,我定能让他恢复如常,但他的伤拖太久了……这些日子我试过许多办法,但都收效甚微……”
萧若云道,“日子还长,总会有办法的。”
“可我没有信心。”
“若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们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他若是……知道自己武功尽失,再难恢复,定然十分难过,我怎忍心让他失望?”
苏应寒只觉得如坠冰窖,所以他可能这辈子都是这副模样,只能沦为废人,连应寒剑都拿不动了?
起初他以为最可怕的是“五蕴”之毒,却从未想过功力不能恢复。若是他真的武功尽失,那他还是苏应寒吗?他还配照顾白芷一生吗?怕只会拖累白芷一生都要照顾他吧?
苏应寒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房间,他抚摸着那把应寒剑,伸手想将它拔出来,试了半天,手上脱力,勉强拔出来的剑落到了地上,哐当一声。
苏应寒低头看着剑,忍不住仰头狂笑起来,笑着笑着眼中就落下泪来。
第二日,白芷来给苏应寒送药,苏应寒面色如常喝了,问道,“秀禾呢?”
“她与她兄长住在二层,已安排人教他们中原文化。”白芷听他问起秀禾,心中有些奇怪。
“这一年来都是她照顾我,这些日子她不在旁边反倒不习惯,不如将她安排到我身边吧。”
白芷犹豫道,“那我待会去问问她。”
“怎地?吃味了?”苏应寒挑起她的下巴,轻轻一笑。
白芷被他忽然的轻挑举动吓得倒退一步。
苏应寒变了脸,道,“无趣。”
白芷脸色一白,转身出了门。
下午秀禾就来了,她见到苏应寒十分高兴,苏应寒让人在外间摆上床铺。
萧若云进来时只见秀禾正在和苏应寒学中原话,秀禾靠在他床榻边,被逗得笑个不停。
萧若云一脸莫名的看着苏应寒,总觉得他整个人忽然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秀禾身为女子与你同住一间房不合适,不如安排在隔壁罢。”
“我之前在茅草屋中养伤,都习惯与她同住一屋檐下,何况谁家贴身婢女不是这样安排,难道萧堡主的凌云堡没有?”
萧若云被他讽刺了一番,哑口无言,只以为他受了伤心情不好,也不与他计较。
之前照顾苏应寒都是白芷亲力亲为,苏应寒也喜欢粘着她聊天,但秀禾来了之后,苏应寒时刻都粘着秀禾。
白芷只有施针的时候与他独处片刻。
苏应寒问,“你怎地不说话?”
“苏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秀禾性子单纯,你应多学学她,活泼一些才可爱。”
白芷冷下脸,“苏公子喜欢活泼的?”
“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之前萧若云受伤,你救了他,照顾他许久,他就喜欢上了你,我受伤这一年,只有秀禾每日陪着我,我才理解他当时的感受。原来人在最艰难的时候,很容易喜欢上照顾自己的人。”
白芷只觉得心头窒闷,又痛又酸,站起来看着苏应寒,“你是何意?怀疑我与你挚交好友不清不楚?还是在告诉我你已移情别恋?”
苏应寒看着她通红的眼圈,接下来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秀禾推门进来,用不熟练的中原话问道,“你们怎么啦?”
白芷转身冲出房间,苏应寒紧握着的拳头渗出血丝,秀禾上前抓住他的手,帮他摊开掌心,着急道,“哎呀,你怎地把自己抓伤了?”
白芷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大海,心中十分迷茫,难道人经过磨难,真的会性情大变?就连喜欢都可以说变就变?
萧若云看白芷面色苍白,以为他担心苏应寒,道,“等回道中原,兴许总会有办法的。”
“他说,他喜欢上了秀禾。”海风有些大,将白芷的声音吹的有些破碎。
萧若云这些日子看苏应寒日日与秀禾粘在一起,也十分猜疑,苏应寒自来十分随性,断不是那种虚与委蛇之人,故而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会对秀禾这般不同?
但他不敢直言,安慰道,“苏三虽性子跳脱,却不是反复无常之人,兴许是受伤之下心情不好,才胡言乱语。”
“他会受伤落海,都是因我而起,他为我受了这么多苦,若是……若是他当真喜欢上了别人,我应该替他高兴的。”白芷垂下眼帘。
所以你难过的时候都在替别人找借口,自己却站在这里偷偷落泪吗?萧若云想伸手替她抚顺吹乱的额发,却又忍住。
夜里萧若云站在苏应寒的床前看了他许久。
苏应寒被他看得不耐烦,坐起来道,“萧堡主有话就说,如此看我做甚?”
“一年不见,我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萧堡主是在嘲笑我如今病弱?”
“外貌可以变,但人心却不会。”
“人心可比你所说的更易变。”苏应寒冷笑一声。
“我认识的苏三公子自幼喜欢的东西不多,却从不会轻易改变。”
一是剑,二是白芷,三是酒。
“萧堡主好像从来就没有喜欢的东西。”
他喜欢的东西,习惯强迫自己放弃,不敢留下任何痕迹。
“你说你喜欢秀禾?”
“那夜我在药堂外其实都看到了,你握着阿芷的手,眼里的喜欢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时我故意打断你们,害怕你说出来她答应了你。”苏应寒轻笑一声,“我苏三第一次小人之心,竟是对着我的挚交好友,因为那时我从未试过何谓求而不得。阿芷将你从濒死之中救回来,悉心照顾你,就如同秀禾这一年待我这般,我以为最理解我的人是你。”
萧若云只觉得他说的不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心悦白芷,不仅是因为白芷救了她,还因为他平生,第一次有人如此平等对待他,没有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只因为他受了伤,就愿倾尽所有救他。而秀禾他们兄妹二人,虽看似十分淳朴,却在看到他们身份之后,带着目的一直跟着他们,自古人心不足,总想追求更多,而这样特别的白芷只有一个,苏应寒放弃白芷喜欢秀禾,就如同弃珍珠而选鱼目。
“白芷这一年,为寻你吃了许多苦,这些时日过得并不比你好。”
“你既如此怜惜她,待回到苏家,我让父亲将她收为义女,你取阿芷,我娶秀禾,不正好两全其美?”
萧若云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只想给他一耳光,让他好好清醒一下,但看着眼前脸色苍白虚弱的苏应寒,终究下不了手,叹息一声,“白芷不是你我随意分配的物件,她是一个人,该如何选择,该由她自己决定。”
萧若云气冲冲走了,苏应寒慢慢躺回床上,只觉得满嘴腥甜,强行忍下来,透过窗望向夜空,夜晚的大海如同一面镜子,映照着天际的星辰,他知道等那颗星沉入大海的的时候,天色就会逐渐明亮,它就这样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色明亮,白芷推门进来。
白芷发现苏应寒脸色异常苍白,“五蕴”之毒霸道,对心脉损耗极大,苏应寒没有内力,本上次毒发已是伤上加伤,却没想到经过这些时日治疗,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不少。
“苏公子可是夜里睡不好?”
“海上风浪太大,吵得睡不着。”
“待会我给你开些安眠的药物。”
“药吃太多了反胃,秀禾多陪陪我就好了。”
“也可,白日里秀禾多陪你在房内走走,心情好了,夜里也能休息好一些。”
苏应寒见她面色如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背过身不再说话。
“苏公子放心,你昨日所说之事,我已明白,亦真心祝福你们,之前在药堂所说之事,就当作一句玩笑,苏公子不必再放在心上。”
玩笑?对!她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当作一个玩笑,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么?苏应寒心头梗塞,两眼发黑,骤然吐出一口血来。
白芷慌乱不已,连忙扶住他,迅速在他心口施了数针。
苏应寒吐完血,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看白芷脸色比他还苍白,有些不忍,道,“我无事,此刻已觉得好多了。”
“还有两日船应该就能靠岸了,到时找齐了药材,就能解了五蕴之毒。”白芷侧过头,不知道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苏应寒。
苏应寒吐血以后,竟又再无力起身,只能躺在床上静养。
等船靠了岸,苏家主已带着人在码头等候多时,见到苏应寒此刻变得如此瘦弱单薄,强行忍住眼泪,只说回来就好。
萧若云带人一路护送苏应寒回了苏家,才回凌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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