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色正浓,清明的月光透过黑压压的树枝,洒下斑驳的足迹。
林间的鸟传来嘶哑的鸣叫,一声接连一声,平添几分萧索。
油光水滑的黑马迈着轻快的步伐在林中穿梭,如春雨嘀嗒,生怕踏碎一地月光。
赶车的童子睡眼朦胧,昏昏沉沉,右手紧紧拉着缰绳,似是维持清醒的最后一颗稻草。
马车四面,皆是由暗色的丝绸包裹,在月光的照拂下,金色的丝线流转着浅浅的光芒。马车更是由上好的檀木建造,四周挂着香囊,传来若隐若无的药香。窗口四周由玄色纱巾遮挡,密不透风,生怕被车外之人能一探究竟。
平稳行驶的马车,却忽然停下,赶车的童子一下子被惊醒。
胖乎乎的小手揉搓着眼睛,他迷迷糊糊打着哈欠,余光看到前方一团黑影,影影绰绰,伴随着呜呜的风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可怖。
童子攥紧拳头,牙齿打着寒颤,害怕地小声叫喊:“小师叔,小师叔,前面,前面是不是有黑熊啊!师傅说他们最爱吃小孩了,呜呜呜,我可从来没做过坏事啊。我才十一岁,连女孩的手都还没拉过呢,呜呜呜……”
“哭什么,这种小树林,怕是只狐狸也早已被猎光了。”清冷的声音传来,仿佛给了童子一颗定心丸。
话音刚落,一男子拉开了马车的帷幕。
两边细长的眉毛下,眼睛恍若深潭一般,在月色照映下,通透而清明,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没什么血色,脸上每条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又暗暗地蕴藏着锋利。一身玄衣更衬的他挺拔而修长,恍然与林间融成一片。
他跳下马车,摸了摸童子的头,笑道:“平时雄赳赳教训小弟子的气势哪去了,你瞧瞧你脖子都缩没影了。”
童子受了惊吓,嘟嘟囔囔倒也未反驳。
男子快步走向前方,不过扫了一眼,就被死死定住,眼睛看向前方,一动不动。
童子等了半响,见他毫无动静,壮了壮胆,快步走向前去,抓紧了男子的衣角,小心地喊道:“小师叔,小师叔。”
从来淡定自如的师叔,却半天未发一言。小童奇怪的抬头看向男子,自家师叔可是刀架在他脖子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人,倒是从未瞧见过他这副模样。
明明是镇定的模样,可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呼吸依然粗重了几分,如同平静安稳的水面下,下面早已澎湃汹涌万分。
童子死死握住自家师叔的衣角,彷佛给足了力量,大着胆子向前看去,却见到了一个姑娘。
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
她如同出生的幼兔一样蜷缩在树旁,气息微弱,似有时无。
月光流转,女子皮肤苍白,宛若冰雪,一身青色的绸衣,却被鲜血浸染,犹如雪地开出蜿蜒妖冶的花。右手已成奇怪的扭曲状,软绵无力,足以见出下手之人没一丝怜惜之情。
月光悄悄的偏转,一道寒光闪过。
这才看到,女子的左手,还紧紧握住一把剑,彷佛这是支撑她生命力的最后一丝火苗。剑长二尺一寸,剑刃青光流动,透出淡淡的寒意,剑身却丝毫未沾血迹。
月亮泽被大地,剑上飞霜二字,熠熠生辉。
“月黑风高夜,夜半杀人林啊!”童子惊恐的喊出来,“这不得有一段爱恨情仇,江湖恩怨嘛!”
男子皱了皱眉,仿若被惊醒一般:“以后再看些话本子被我知道了,就去找你师傅领罚”。
童子抱着头,小脸一下子垮下来,嘟嘟囔囔的说:“没看过,话本子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你可千万不要找我师傅,要不然他又要给我讲一堆道理了。”
突然间,树上传来沙沙的声音,一把匕首突然插在前方,闪着寒光,锋利不同寻常。
一个蒙面男子从树枝上跳下来,身姿轻盈,只是声音带些疲惫:“二位还是不要再上前了,莫要多管闲事,江湖路远,今夜自当我们从未相见。”
听到这话,童子拽了拽男子的衣裳,小声喊道:“小师叔,咱也不认识那个人,跟咱也没什么关系,要不咱们还是快走吧,师傅还在等咱们呢。”
但男子恍若未闻,身姿挺拔未动,目光看向蒙面男人,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声音淡然且坚定:“这是我的人。”
童子惊讶的张着嘴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沾血的姑娘和师叔上来回转动,脑中开始默默谱写婉转缠绵的爱情故事。
蒙面男人声音嘶哑了几分,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黑金刀,在月光下,闪出寒光:“那公子,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喂,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还在天人交战的童子一下子回过神。
“我们可是是药王谷的人,我师父可是药王谷主谈忆安,这是我师叔宋言一,你伤了我们,药王谷必定天涯海角与你不死不休的,你可不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吧。”童子语调高昂,带着骄傲说完,挺了挺胸膛,底气十足。
听完,蒙面男人不由的迟疑起来。
眼前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倒是不足为惧。但是,若他们身后真的是药王谷可就麻烦了。
混江湖谁没个头疼脑热,断臂残腿的,大夫可不好惹,更何况是药王谷的大夫。
那价格是一流的,脾气是一流的,护短更是一流的。
当年有一个刺客,不小心中伤了一个外门小弟子,事后潜逃,药王谷在金玉楼发了追踪令。但凡江湖中人见到刺客,若伤他一刀,药王谷奉保命丹一颗,伤他两刀,丹药成双。
一颗丹药价值千金,更何况有价无市,多少人求一颗丹药而不得,仅仅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弟子,药王谷就下了那么大手笔。最后刺客快被捅成筛子,跪在药王谷门口负荆请罪,磕头谢恩这事才算过去。
蒙面男死死盯着宋言一,见他挺立原地,没有畏惧半分,心中萌生退意,不由地咬了咬牙,反正这个女人右手铁定废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找机会,犯不着当下为了她,得罪药王谷。
思量过后,蒙面男抱拳笑道:“都是误会一场,天色太黑,小人一时心急认错了人,告辞。”快走几步,转身飞身离去。
恍然间回头望了一眼,月光皎皎,宋言一已将女子俯身抱起,不惧沾了一身血污。
当清晨的阳光洒满俞不晚身上时,俞不晚缓缓睁开了眼睛,阳光沐浴在她的身上,晕出浅浅的光晕,瓷白的小脸,显得无端的脆弱。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硕大的麻团,不论怎么戳动,都丝毫没有感觉。
俞不晚撑着胳膊俯身坐起来,静静地靠在床边,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疼的,甚至呼出每一口气,胸口处都有若隐若无的抽疼感。
俞不晚叹了口气,不由得闭上眼睛,颓然地靠在床边,脑袋里回想自己昏过去前的画面,除了四面八方提刀奔来的蒙面刺客,就是被扭曲折断的手掌。
越想越混乱,脑子里如同打翻了纺织机一般,理不出头绪,脑袋更是开始嗡嗡的疼。
“咦,你还真的醒了啊!”门不知何时被推开,打断了俞不晚的思索,门口大亮,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过来。
俞不晚疲惫的睁开眼睛向门外望去,扎着两个小角角,胖乎乎的童子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进来。药味冲人,胖童子歪着脖子走进来,倒有几分好笑。
“我师叔说你今天肯定醒过来,一大早就把我抓起熬药,不是我说,你这是什么病,我都没闻过这么难闻的药,感觉就跟阿福那味快差不多了,还有啊。。。”童子的话就像一开闸就收不住的洪水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俞不晚不由得捏了捏眉心,打断他:“能活到现在,想必还得多谢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那小童回道:“害,不用谢,叫我苏木就行。你能活下来可多亏了我小师叔,是我和师叔在七落堂回药王谷的路上发现你的,嘿那场面,你可不知道,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触目惊心。”
苏木顿了顿,小声凑到俞不晚的面前,扯了扯她的衣角,好奇道:“不过你是谁啊,你跟我小师叔什么关系啊,不会是话本子里那种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情,但是你家里不同意棒打鸳鸯不得已劳燕分飞,多年未见我师叔对你仍是心动不已,面对七八个蒙面刺客,仍然英雄救美,谱写了爱情的赞歌是不是!”
俞不晚睁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目光呆滞,愣是哆嗦了几下嘴没说出话来,心里发誓,等回去一定要在金玉楼发贴,发誓烧光天下话本子,这小子都被毒害成啥样了。
“难道不是?不应该啊,你们要是不认识,我师叔才不会这么好心救你啊。”苏木自己越说越迷糊,脸上越发迷茫。
见他如此,俞不晚倒是奇怪的问道:“你的小师叔是谁啊?”
苏木睁大双眼,手颤颤指着俞不晚,眼神带着谴责,活像俞不晚是个负心人一般:“我师叔是宋言一啊!你居然,居然忘了我师叔,你你你。”
听到宋言一的名号,俞不晚倒是出乎意料,心中想了一万种可能也没想到会是此人。
宋言一是药王谷最负盛名最有天赋的弟子,传说他的实力高深,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他就能把你从阎王殿扯回来,,手捧千金求医问药的江湖各大门派,能围绕药王谷谷前排到谷后再转个七八圈。
而且,能人一般都有几分怪脾气。
倘若宋言一心情好了,就算是路边乞丐,哪怕天山的雪莲塞北的炎果,都只要三钱银子往外白送。
若是脾气不好了,当初岳山派捧着十箱黄金,门派上下在谷外跪了三天三夜,这个祖宗也是置之不理。
最主要是,江湖传言,宋言一最恨剑客,从未有人见他出手救过一个剑客。
无论江湖小字报说他冷硬心肠,还是剑客联盟扬言给他个教育。
至今,还是没能有一个剑客请他出山。
可是,俞不晚,就是个剑客,如假包换的剑客。
想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俞不晚一口气闷了药压压惊。顿时五官扭曲,要不是苏木在场,她怕不是当场呕出来。
俞不晚如同灵魂出窍一般半天没回过神,转过头幽幽的问道:“阿福的味是什么味。”
苏木静了静,诚实的说道:“后山三师伯养来看药田的猴,都串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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