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说好话(10)

宦官谋逆诛杀皇帝之事引起朝野动荡,都说宦官猖狂,可谁也不知道他们竟敢猖狂到如此地步,太皇太后震怒,在朝臣们的联上书下,宦官势力被狠狠清理一遍。

大太监获了罪,底下的小太监自然屏声敛气,李湛身边之人也难得安分一些,再不敢陪同着肆意玩乐,李湛初时还远离宦官怕自己走上李纯后路,只是时间一久他就故态复萌,终日饮酒作乐,享受着权力巅峰带来的极致快乐。

他将清思殿改成一个好玩乐的去处,长久地留恋在这里,不管是打马球还是欣赏歌舞,弄得隔着老远便能听到来自清思殿的丝竹管弦之音。

这天是四月初十,钟芙一出门便见清晨的霞光柔和地笼罩在大地上,她对身边人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身边的宫人随声附和。

许是李湛也觉得这天天气不错,于是他决定在今天给自己打球的娱乐活动,宦官们跟着响应,在他们看来,这一天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陪伴帝王寻欢作乐的普通日子罢了。

清思殿准时响起欢乐嬉戏的声音,这个大唐王朝的最高统帅只记得位高权重带来的欢愉,却不记得自己身上该承担的责任,钟芙远远望着,心里无波无澜,她对身侧人道:“之前有几个美人想让司珍房进些新的首饰,眼下日子快到了,去催一催吧,刘三好是司珍房出来的,便让她去吧。”

这几年钟芙成为李湛身边的心腹宫人,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经过她的手,其他人听了自然不曾察觉有异。

等三好过来,钟芙便当着几人的面吩咐她去叫司珍房的江掌珍一同前来,三好心跳如鼓,见钟芙神色自若,便面色如常应下此事。

崔仲屏见大明宫来人还心存疑惑,听闻三好是为上次制钗一事心下了然,解释道:“还是因为王守澄谋逆一事,这才耽搁了。”

这个关头上给嫔妃进钗,尚宫局还怕得罪太皇太后呢,当然妃子们也不敢在此刻要东要西,如此便不约而同将此事延后。

江采琼得知女儿过来心头一跳,听阮翠云说起是为后妃进钗一事,便晏然自若道:“正巧我前几日设计了新的图纸,不如眼下一同送去。”

阮翠云心道好,便将江采琼回了住所一趟。

江采琼面色如常进入房间,一进门后脸色骤然紧张起来,她四下一望奔着床头的花匣过去,花匣的上层是一些金银锞子并珠宝首饰,而在夹层之内藏着的才是她目标所在,那是两张薄薄的银票,却被江采琼寄予了后半生的期望。

她将两张银票抽在怀中,也不管那些金银,抓了桌上的图纸收拾好一番便向外走去。

离开司珍房的那一刻,她不禁向后回望,也许此生她都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江采琼从来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深闺妇人,她自小被寄予传承家族手艺的厚望,夫家落难之后她又敢带着女儿出逃,这个看似柔弱的妇人身体里其实藏着一颗敢于应对危险,不惧命运的决绝的心。

就像这一次,阖宫的宫人哪个敢想要逃出宫呢,但她不仅想了,她还要做。

江采琼唯一担忧的地方就在于金玲会怎样带她们出宫,但这几年金玲所行所为都让她相信对方更信过她自己。

事以密成,她知道这个道理。

整个长安城,恐怕没有比我们三个更大胆的宫人了。她想。

若钟芙知道她所想,定会笑言:“怎会没有呢,弑杀皇帝的王守澄等人大不大胆呢,想要把李湛踢下皇位的染工们大不大胆呢?”

张韶不过是染坊的寻常宫人,只是听了一个算卦的鼓动便敢带人杀进大明宫。这次由染工发起的谋逆之行史称染工暴动,钟芙便想借这场行动混出宫去。

太阳高高挂在空中,李湛同宦官玩乐正酣,忽听东南方有喊杀声传来,此时从南门忽然跑来一个小太监,带着哭腔喊道:“不好了,有人打进来了。”

突然其来的变故之下,众人六神无主,李湛面无人色,下意识便叫人护驾,可在场的哪个是能护驾的料,此时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圣人还请移驾左军军营。”

李湛见他近前女官面色如常,立时心头大定,他往日青睐右军,此时便想带人去右军军营,宦官一直劝道:“右军太远,圣人还是去左军吧。”

这时喊杀声越来越近,钟芙催促道:“圣人还是速速动身吧。”

她使了一个眼色给他旁侧的宦官,那宦官立时背起李湛就跑,李湛一走,清思殿内如鸟兽散,钟芙双手拢袖,指点那些惊慌失措的妃嫔宫人:“往北走去含凉殿,贼人去不了那里。”

三好和江采琼趁乱找到钟芙:“咱们往哪走?”

钟芙面色沉沉:“换衣服,此刻人马都在追击贼寇,城门空虚,咱们趁乱出宫。”

三人将早准备好了的宦官衣服穿在身上,小心躲着外面杀进来的染工,等他们进殿四处搜刮宝贝的时候便向左银台门去,靠近清思殿的一个宫门处,那里守门的宦官不及阻拦张韶便被人杀死,宫门前尸首交叠,三好和江采琼即便心头恐惧不适也力劝自己将其无视。

此时染工闯进清思殿的消息早被宫中侍卫知晓,那群染工自左银台进,此刻门外城楼处的守卫知道放跑了贼人竟都着急进来护驾。她三个一身太监打扮神色惶惶只以为是宫中情形危急,竟不曾有一人盘问他们消息,钟芙连声喊道:“圣人在左军军营,速去救驾!”

三好听见钟芙的声音,只觉心如擂鼓,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得面如金纸,这无疑更坐实了宫中有难之事。

她麻木地跟着身前人低头快速行走,等到钟芙说了一声“出宫了”时她再抬头竟发现自己已经踏入宫外,此时此刻她的双手冷如冰,一种巨大的后怕与欣喜同时交叠在她心中。

她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宫门,那里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她恍惚看见整个大明宫上空似乎都笼罩着一层阴云,她后知后觉地响起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忽得对着路边呕了出来。

江采琼也好不了哪里去,只她到底经事多些,从前三好小恐怕已忘了,她却忘不了当年的逃难路上见到的血腥。

“金玲,我们现在去哪?”她早把钟芙当做了他们一行的主心骨。

钟芙果断道:“换衣服准备出城!”

三人找了家开在静僻处的成衣店,店家见进来的是三个宦官也不以为意,他们开在长安脚下,见过的宦官多了去了,看人进来,便上前问好,又问他们需要什么。

钟芙男男女女衣服买了几套,店家虽不解但也知道忌讳不曾开口相问,等到三人从里面出来才傻了眼了,一个妇人伴两个小厮,这怎么也不想是先前宦官的模样,钟芙淡淡道:“拿钱办事,钱货两讫,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省的,省的。”长安动荡了许多年,寻常百姓最知道该怎么明哲保身。

出了店,钟芙寻了个客栈叫两人稍候,不久后她架着一辆马车赶到店外,等两人上来后她递去一个包裹给江采琼,江采琼打开一看竟是一份户籍并两张卖身契,户籍是钟芙从韦处厚那里弄出来的,而卖身契是找了个牙人做的假,比起户籍,两张卖身契自然更容易拿到。

“我这里只有一张户籍,夫人你是丧夫的寡妇,我和三好是你买下的仆人,如此,咱们便能出城。”

守城侍卫果然不曾查出端倪,等出城之后,江采琼猛地松了一口气,马车虽颠簸,但不及她欢快轻松的心跳。她忍不住抱住女儿流泪道:“咱们出来了!咱们终于出来了!”

三好见母亲激动难言,依偎在她怀中安慰。

江采琼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后看去,长安城离她们越来越远,对她来说,那是巨大的牢笼,她曾努力奔逃最终被人抓了回去,可眼下她又脱出樊笼,即将到来的又是怎样的命运呢?

她喃喃道:“我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买个宅子安稳下来,我在将你们两个收为义女,这样别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

马蹄嘚嘚作响,三好悠闲地想,似乎这样的未来也不错。

钟芙却冷静道:“不可。这份户籍的真假除我们三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晓,若韦处厚想查,找到我们只是时间问题。”

三好探出头来,皱眉道:“想来这几天长安必定守备森严,就算他想找到我们,也只能等事情过去在办,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但我们该如何行事?怎么才能给自己找个新的身份,仍是造假吗?”

钟芙双手勒着缰绳,目光直视前方,沉声静气道:“不,咱们出海。”

这层身份始终是个祸患,在中原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痕迹的,出海却不同,外面转一圈,鱼龙混杂,谁知道你是谁。

百十个染工就能杀进皇宫这事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却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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