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说好话(4)

一头一人多高的白虎猛地扑过来,这一爪拍在树干上立时晃动得树枝颤动,人立刻东倒西歪,钟芙一手拽住离她最近的两个宫人衣襟,催促她们往上爬。这棵大树连着旁侧的宫殿屋顶,两个宫人一边哭一边颤颤巍巍地爬了过去。琉璃瓦虽光滑难着,但总比老虎扑上去好。

钟芙回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惊惧的眼。如今是长庆元年,据她进宫已一年有余,年岁正当的亲王除了穆宗的二子:景王李湛和江王李昂,就只有宪宗的十三子光王李怡,李湛和李昂钟芙都见过,钟芙不作他想,此人定是李怡无疑。

钟芙一把将人拉过来:“王爷,还请除去外袍。”

李怡惊甫未定,闻言此刻将外套除去,香囊玉佩等物一并脱去,树下的白虎果然一掌拍在衣服上,几下将其撕碎,布帛撕裂声叫人心惊肉跳。

这时宫中侍卫才姗姗来迟,钟芙看着神策军的士兵将白虎团团围住,外间弓箭手引弓射中白虎腰间,经过一番搏斗,白虎应声倒地,神策军将白虎拖走,可周遭幸免于难的宫人看着地上淋漓的鲜血却始终不敢下去。

钟芙不敢在树上多留,早已先李怡一步溜下树去,这时一个圆脸宦官走到树前躬身对李怡道:“王爷已经安全了,请下来吧。”

李怡一声不吭似乎有些呆傻,一手扶着树干愣是站在树上不动,宦官左右看了眼,一指一侧的钟芙:“你,去把王爷扶下来。”

钟芙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刚要上前,便瞥见李怡木愣愣的目光。

阖宫中人都知道光王李怡生性沉默寡言性情呆板,是个戳一戳都不会动的人,可事实上的李怡确是隐忍多年一朝称帝大刀阔斧革旧鼎新的有为君主。

钟芙看得明白,方才李怡虽不发一言,但动作敏捷,绝不是此刻呆头呆脑的样子。她立马颤声道:“公公,奴婢吓着了,现在已然动弹不得了。”

“废物啊。”

圆脸宦官跳脚骂了一句,只得自己上前:“王爷,您等会儿,奴这就扶您下来。”

他又叫了个小太监搭手,两人合力要将李怡从树上弄下来。李怡仍是一声不吭,被宦官再三劝了才有所动作,可正当李怡被扶着下到树半腰时,他一个错手手上抓不稳突然便从树上跌了下来,脑袋磕在地上立时昏了过去。

钟芙直叹倒霉,今日白虎一事定是有人做局,而此刻,分明光王也在做局。

李怡被人大呼小叫地送去寝殿,不多时就有消息传来:光王李怡摔成了个傻子。

消息传到尚宫局的时候,钟雪霞也皱着眉头走进司制房:“金玲,太后宣你过去。”

钟芙放下手中的布料,起身随钟雪霞出去,走过曹妙芬身侧听她幸灾乐祸道:“还好我跑得够快,没让人给连累到。”

钟雪霞闻言大发雷霆:“本是叫你去与太后送图纸,你可送到了?”

曹妙芬立时张口结舌:“司制,可是我……”

钟雪霞斥道:“可是什么!你连图纸都没送去就自顾自跑回来了,身为掌制,你就是这样给下面的女史以身作则的?太后若是追究,你以为你逃得过,今日不罚你,来日传到太后耳中,还以为司制房目无尊法,包庇宫人!”

郭太后铁面无情,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若她要追究曹妙芬的罪责,轻则除去掌制之位,重则仗刑数十,哪一例都不是曹妙芬愿意看到的,她慌忙道:“钟司制饶命,我知道错了。”

钟雪霞厉声道:“那我现在就罚你去暴室浆洗十日,你可认罚。”

曹妙芬自然忙不迭认下,去做苦力总好过重刑加身。

等出了屋子,钟雪霞对钟芙道:“太后最厌恶欺上瞒下,疏忽职守的宫人,此次虽是出了意外,但你能把图纸按时送到太后宫中已经做得很好。我知道曹妙芬这次罚得还是轻了,但宫中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不能闹大,你明白吗?”

“金玲明白。”

尚宫局出了差错,郭太后真要怪罪只会责怪整个尚宫局,而不会只是曹妙芬一人,如此这般,自然是将此事按下去才好,钟雪霞方才那样说,也是为吓一吓曹妙芬,谁叫她办差了事还若无其事得意洋洋。

钟雪霞又道:“太后叫你前去,无论问什么都要实话实说,切记不可隐瞒。”

太后要召见司制房的宫女,自然尚宫局的尚宫和司制房的司制都要一同前去,只是她俩不能进殿只能在殿外等候。

钟雪霞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忧心如焚,忍不住低声问崔尚宫:“难道是曹妙芬失职一事,太后要追责?”

崔尚宫微微摇头:“若是这样,责罚早就下来了,何必传召个小宫女。”

“那……是光王?”她更压低了声道。

听闻今日失手摔了光王的两个太监都被施了仗刑。

“好了,太后殿外,谨言慎行。”崔仲屏告诫道。

兴庆宫的主位上不知有郭太后在,穆宗李恒亦在此处。

郭太后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站在下首的宫女,她身侧的徐妈妈立马问道:“今日你在御兽苑所见何事,一五一十如实道来,若有半句虚言,决不轻饶。”

钟芙只能将事情和盘托出,她与光王本来便无甚交流,唯一的一句话只是提醒他除去外衣,这句话最能叫人生疑,可她又不能不说,光王愣得如同呆子,戳一戳才动一动,他自己怎会想到要脱外衣,这主意只能是身边人出的,何况当时还有其他宫人在,也容不得她隐瞒。

果然,太后听到这句话就叫了停:“你为何要叫光王除去外衣啊。”

那时钟芙所在的那颗树距离白虎最远,这野兽不去找其他的宫人,偏偏往这棵树寻来何况它当时留着涎水目光中充满暴怒之色分明精神不正常,那必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而这东西最可能在刚刚上树的李怡身上,钟芙叫李怡除去外衣,自然是最快解除危机的法子。可她偏偏不能这样说,人家设下的局叫她一个小宫女给破了,实话实说岂不是自寻死路?

钟芙片刻都不多想立马回话道:“回禀太后,当时奴婢见那野兽可怕,想让王爷爬到高处去,王爷的衣服都是宽袍大袖,行动不便,为保安全,只能请王爷除去外衣。”

郭太后挑眉:“哦,你倒是机灵。”

钟芙低头不语,却忽然又听见太后不紧不慢道:“听你所言,你一小小宫女倒是有临危不乱之能,只是怎么之后又腿软不敢扶光王了?”

钟芙心下叹气,为郭太后的事无巨细,也为自己的时运不济,她道:“回禀太后,奴婢、奴婢晕血,看了树下老虎的血已是头晕眼花,实在救助不得王爷了,奴婢失职,请太后责罚。”

兴庆宫内落针可闻,郭太后不发一言。

钟芙答得滴水不漏,李恒听了许久都有些烦了,他倒不在意这宫女是否说谎,反正李怡已经彻底成了个傻子,饶他一命也就是了,他正想叫这宫女退去,郭太后却招手叫徐妈妈近前,片刻后,徐妈妈端着一个瓦罐走到钟芙身前,冷不丁地向她身前一泼,鲜红之色飞溅。

钟芙早就闻到一股血腥气,此时只能装出一副受惊模样猛地向后退去,左手悄悄掐着穴位,立时晕死过去。

“叫太医给她看看。”

钟雪霞和崔仲屏心事重重地等在殿外,等来等去,却等来太医急匆匆进宫,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看见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而在宫中,太医把脉之后道:“气机逆乱,阻塞清窍,这宫女确实是昏厥过去了。”

李恒道:“母后这下你该放心了吧,光王哪有那个本事。”

太医闻言忙不迭低下头,他可不想跟宫中密事扯上关系。

钟芙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偏偏还得了赏赐,这叫尚宫局的宫人一时都看不清太后的意图。不过下位者也不必揣测上位者的心思,崔仲屏警戒宫人道:“日后老实做事,切不可不守宫规。”

“是。”众人心下惴惴,分明此事并不和宫规有关啊。

钟芙回到尚宫局时便已醒转过来,只是以防万一又让自己多晕了一会儿。崔仲屏给她放了半天的假,此刻卧房内只余她一人。

她皱眉叹气,对系统道:“宫中诡谲难测,偏偏又遇上最混乱的时段,只怕日后险事更多,莫说做好人,就是保命都难。”

系统便道:“唯一的法子只有出宫了。”

她查了自己的资料库:“最近一次大赦宫人那要等到太和元年文宗上位。”

“那还有七年,何况我出自罪臣之家,想出宫也轮不到我,只怕等不得了。”

到宫人下值之后,三好悄悄过来探病,她心疼钟芙怎么多灾多难,钟芙也从她这里得到一个消息,光王去往太行山为先帝祈福了。

三好曾与李怡有过短暂的交谈,他曾为三好递过琼花,所以得知他出宫她还去送了一程,但这会见到无辜遭殃的钟芙,难免道:“王爷虽可怜到底是天潢贵胄,即便已经痴傻但不会为吃喝发愁,最倒霉的是你,又是遇上野兽差点被吃又是被太后叫去还晕着回来。”

“我从白天开始就心惊胆战,听到你虎口逃生后怕得直哆嗦,”她稚嫩的脸上显示出曾经不曾有的忧愁,“布公公当初说宫中艰难,我还以为他是吓我,原是真的。”

“若能出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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