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牢狱

任白抱着任采薇,亲自把她送进了寒洞。

那寒洞在鹤影峰下,终年寒气逼人。

任白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口上。

两个徒弟,一个死了,一个被禁在寒洞。

只是好在,阿薇还活着。

任采薇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借着微光,依稀看出了周围的景象。

满眼直立的或倒立的溶柱,倒立的溶柱往下滴着水,发出清澈的响声。

任采薇一惊喜,恍惚中以为这是无尘谷,以为这是和任孤舟在无尘谷里练寒玉决睡着了,只是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只是她一动,牵扯出五脏六腑的痛,她立即清醒过来了。

她还记得,师兄同她说过,鹤影峰下也有个寒洞,专门关重罪人的。

原来她是鹤影峰重罪之人,被关进寒洞里了。

一想起任孤舟,任采薇又无限悲伤。

师父说阿舟死了,阿薇必须活着。

原来师父说的活着,是这般的活着。

任采薇忍着痛,挣扎爬起,看清了自己卧在一榻上。

榻上铺着厚厚的被褥,她身上盖着两张大被子。

被子上还盖着三件狐裘披风,一件浅紫色,另外两件是浅蓝色,像是男子的。

榻前还摆了一方桌,桌上有一套浅绿色茶盏和一盏兰花罩灯。

任采薇还记得这摆设像是她昨天躺的那个房间里的,那是师父卧房里的东西。

原是任白吩咐沈立均给任采薇准备好保暖的床铺,想着任采薇卧房里的物件已经半年没用了,可能生霉气了,便直接让沈立均把他的那套搬来了。

任采薇一时间不知道师父是好的,还是狠心的。

寒洞内昏暗,暗无天日,任采薇不知时辰,醒来口渴了便起来去拿茶盏。

这时,石门响起,任采薇停下动作,向外看去。

石门声停后,从黑暗中走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借着小窗透进来的光,任采薇看清了来人是任白,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任白见任采薇醒了,快步走近,抓起她的手就把脉。

把完脉后,从食盒端出一碗黑色的药汤、一碗肉粥和几瓶上好的金疮药。

任采薇一言不发,端起粥吃了,然后把药也喝了。

“好好养伤,记得换药。以后想吃什么跟师父说,师父给你带。”任白收拾好碗,准备离去。

任采薇一听,果然,她被锁在这里,师父是默许的,狠心的师父。

任采薇原本想再说一次,她没有杀师兄,她打余景明是要为师兄报仇!

只是,师父一开口就这样说了,可见她被关在寒洞,已成定局,她就把话咽回去了。

任采薇心里忽然有点责怪师父,但是转念一想,她又凭什么?

魔教血脉,还背上杀害师兄的嫌疑,众目睽睽之下掌杀同门,或许送她进寒洞,保她不死,师父已是仁至义尽了。

任白见任采薇呆坐在榻边不说话,他便转身走了。

快到门前,任采薇忽开口问他:“余景明死了没有?”

其实任采薇本可以不问,她都能安然在此,余景明肯定还没死。

但是,她想知道,她这样的态度,师父又会是怎样的态度。

“没。”毫无波澜的一个字,任采薇听不出任何情绪。

任白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没人看得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

“真是可惜了……”任采薇说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任白没有回头,看不见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是悲凉还是怨恨?

他收紧掌心,一步步踏出了寒洞。

任白走后,任采薇呆坐了一会,双目冰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坐了片刻,任采薇才下榻,她慢慢细细打量着这个牢狱,或许是要长长久久相伴的牢狱。

长宽高大概是一丈左右,边上有一个半丈高的寒池,寒池顶上的溶柱正往下滴水,寒池低侧有个出水口。

出水口不小,一个小孩可以通过,只是她任采薇却出不了。

寒池对面是方桌和床榻,而床榻前方快靠顶有个人工凿的小气窗,再往外是通道,也是一丈长,然后便是石门了。

石门冷硬如寒冰,只能从外面打开。

看这洞顶高度,任采薇大概知道自己是被关在寒洞的最里面。

此时,一道光斜照了进来,刚好打在任采薇脸上,她瑟缩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稍稍缓一缓,任采薇睁开眼,看清了这是夕阳。

任采薇这才知道这口小气窗是向西的,才知道现在是落日时分了。

任白回去后,便把自己关在卧房里。

沈立均端来一些饭菜,敲响了任白房门。

“师尊,吃点东西吧。”沈立均立在门外,等待师尊回应。

任白立在西窗边,说了一声,“进。”

沈立均听后松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自从二师姐回来后,师尊就没有按时吃饭了,有时候一天都顾不得吃饭。

卧房里,已搬来新的床榻,桌子,是沈立均操办的,尽量布置回原来的样子。

“放着吧。”任白没回头。

“好,师尊趁热吃点。”沈立均利索把饭菜摆在桌子上。

师尊不主动提大师兄和二师姐的事,他们便不会主动问及师尊,怕勾起师尊的心伤。

于是,沈立均摆好饭菜便准备退出。

“立均,你快去查一下那个老伯的来历,记住秘密行事。”任白忽说道。

沈立均一愣,随即又马上明白了,马上应下。

出了西阁后,沈立均心中依然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师尊信任他!把这事交给他办。

师尊怀疑那老伯受鹤翅峰威逼利诱,做了伪证。

其实他们也是这样怀疑的,二师姐怎么可能会杀大师兄!

另一边,鹤山派次日就放了顾小放。

顾小放得知任采薇被关寒洞后,腿拔不动了,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任采薇就走。

于是,顾小放在鹤山派门外天天吵着要见任采薇,不肯走,守门弟子都被嚷嚷烦了。

这日,余景明路过。

他前几日被任采薇打了一掌,伤了心脉。

因为师父当场给他输了内力护住了心脉,他躺了几天,很快就可以下床了。

事情变成今时今日这样,他也恼火。

原本一开始知道任采薇是魔教余孽时,他大为震惊。

他从来不喜欢任采薇这人,所以往后只会更加讨厌。

当听到掌门师伯又说要擒拿任采薇时,他忽然有了想法。

以他对掌门师伯的了解,乘机杀了魔教余孽,会讨得掌门师伯欢心的。

于是,余景明便对任采薇下了杀手,谁知任孤舟替她挡了。

余景明刺了任孤舟那一刻,是惊慌的,只是魔教余孽在眼前,他便立即想到嫁祸给任采薇了。

他知道任师叔会护着任采薇,便找来了人做伪证……

所以,事到如今了,任采薇不死,他不甘心!

忽然,余景明看见前面嚷嚷的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余景明眯了一下眼睛,立即想起了这是谁。

是那个叫阿顾的少年。

想着自己当初差点不敌这少年,便有些后怕。

这少年他日若长大成人,自己必定败于下风。

余景明瑟缩了一下,叫了一个弟子前去打探情况。

得知情况后,他就吩咐那个弟子,以此人捣乱为由了起来。

夜里,余景明再派可信的师弟,悄悄去把阿顾也丢进了寒洞。

理由是阿顾也是魔教中人,鬼鬼祟祟,想要救走任采薇。

关在寒洞里,谁熬不了多久的。

余景明看着师弟处理了此事,方得意离去。

谁知,顾小放进了寒洞,对于自己修复内伤,修炼功法反而是锦上添花。

他画魂教也有类似寒洞,那正是他累年积月待过的地方。

他走火入魔时,由内到外犹如火烤,寒洞冷冽,正好由外到内缓解他的难受。

来时顾小放观察了,自己被人丢在寒洞右侧尽头的牢房,还是潮湿的那种。

牢房一角有个寒池,寒池水满了就往外墙的一个出水口渗流出去。

顾小放等人走后,还打了几掌那个出水口,想着能不能劈大一些,结果纹丝不动。

顾小放不再管,而是拔下头上发簪,开了上锁的门。

出去后,顾小放一间间牢房地寻人,没见任采薇。

别说人了,一只老鼠都没有。

顾小放继续往寒洞左侧走去,通道两旁全是空无一人的牢房。

直到穿过一排排牢房,到达寒洞尽头。

顾小放看见了一扇石门,任采薇就在这里面吧!

顾小放试着推了推,同样是纹丝不动的。

只见门上有个凹槽,一寸大小,凹槽里有不规则纹路,大概是放个玉石之类吻合了才能开门。

顾小放只好返回自己的牢房,这样也好,起码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能杀任采薇了,起码得有开门的钥匙。

这里是鹤影峰地盘,估计也只有任白才有开门锁匙吧。

这样一想,顾小放反而放松下来了。

这几日在鹤山派门外,他听说了,任白是要保下徒弟命的。

眼下,活下去最重要,不管多艰难!即使背负冤名!

只是,另一边的任白并不宽心。

小徒弟的命暂时保下了,可冤屈还没洗清,大徒弟的仇也还没报。

“师尊,你已经好久没好好吃饭了!”沈立均又端着饭菜站在任白房门口。

上次给师尊送饭,都没怎么吃。

“师尊,你不吃不喝不睡,病倒了,二师姐怎么办?”沈立均提高了音量。

换来的还是任白的一片沉默。

沈立均沉了一把心,说道:“师尊你不吃不喝万一病倒了,他们如果还要为难二师姐,谁来护着她?”

屋内的任白晃了一下。

门外沈立均的声音继续缓缓传来,“弟子知道师尊没胃口,但多少吃一点……”

还没说完,任白打开了门,一把接过托盘,“也不知跟谁学的,那么聒噪。”

任白说完就转身了,沈立均还呆在原地。

他被师尊嫌弃了,惊讶之余,面有赧色。

但随即他拧紧的眉头舒展了,师尊终于听劝了!

沈立均回过神后离去,可没走出多远,便又皱起了眉。

“都怪我办事不力……”

沈立均愧疚,因为他没寻到那老伯。

那老伯连夜走了,不知道去哪了,一连查了好几日竟然查无踪迹。

任白吃完沈立均送来的饭,便去了厨房,亲自盯着后厨做好饭菜,便提着下峰。

去给峰下的任采薇送饭。

这日任白给任采薇带了烧鸡翅、红烧茄子、爆炒青菜、一碗米饭,还有一个桔子。

他是按任采薇以往喜好准备的,她喜欢吃鸡翅不喜欢吃鸡腿,喜欢红烧的茄子,每天都要吃青菜、果子。

任白把饭菜摆在桌上,在床榻对面坐下。

任采薇慢悠悠从床榻上爬起,衣衫凌乱,双目失神。

“功夫不可落下,每天坚持练功练剑法,这样可以抵寒。”任白说着瞟一眼墙边那把剑,还是他上次带来的摆置,任采薇恐怕还没拿起过。

任采薇眼都没抬起一下,拿起筷子就吃饭。

她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已经好几天了。

要不是她先夹起最爱的鸡翅无声吃了起来,任白都以为她真的没有喜悲情绪了。

“我下次给你带一点书过来,你还要什么?”任白知道任采薇不会回复,但也开口问了。

反正,他下次会带书过来就是了。

任采薇吃完饭,又躺了下去。

任白便起身,收拾好桌子离去。

等任白走了,任采薇才重新坐起来,依旧双目无神。

她去到墙边,从小水缸里舀水洗手漱口,洗完后她坐回榻上悄悄练起功来。

任采薇要练功抵寒,她还要活下去,还要给师兄报仇!

傍晚,任白又提着食盒去了寒洞,他果真带了几本书。

同往常一样,任采薇只顾吃饭,不曾应答任白一句。

任白等任采薇吃完,收拾好食盒便走了。

任白刚走到岔口,忽觉得有人。

他顿住脚步,侧耳细听,听到右侧有一下一下地抖铁链的声音传来。

寒洞很长时间没关过人了,又是寒冷之地,谁会来?

任白往右侧通道走去,然后在尽头的牢房里,看见一个高瘦的黑衣少年。

那黑衣少年正在摆弄着门上的铁链锁,他听到了脚步声,抬头对任白一笑,似乎是专门引任白来的。

“你就是任孤舟和任采薇的师父任白?”顾小放打量着任白。

他确实是故意弄铁链发出声音的,因为他被关了一天了,没人给他送饭。

只是,想不到每天给任采薇送饭的是任白。

顾小放看到了任白拿着食盒,便把打量人的目光收起,一脸真诚,“还有饭吗?给我一点呗。”

任白此时也想到了眼前被关在牢里的少年是谁了,遂开口,“他们没放你走?”

“他们又把我捉了起来,被关进来,我才发现此寒洞很适合我练功。”顾小放说着,神情也变化了,变成一脸稚子无辜。

“拜托你别让我出去,我练功走火入魔,在此尚且可以压制一二。”

任白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默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他也听说了,在他赶去救阿薇之前,有个少年负伤了也救走了阿薇。

“还有吃的吗?给我一点呗。”顾小放指着任白手里的食盒再次开口。

任白打开食盒里,只余残羹,剩有几块红烧茄子、几根青菜、半碗浸了菜汁的米饭。

“没关系,我吃我吃。”顾小放忙说道,摸了摸肚子。

任白只好把食盒递给顾小放,食盒是方长的,刚好可以从铁栅栏间隙穿过。

顾小放接过食盒,风卷残云,三两下吃干净了。

可以看得出他真的很饿了。

任白道:“下次给你也带一些饭菜。”

顾小放在任白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应当多些关照。

“如此,谢过了。”顾小放收拾好食盒还给任白,拱手道。

“你什么时候要出去了,再告诉我吧!”任白临走前说道。

顾小放再一次道谢,并目送。

“人怪好的。”顾小放嘀咕着,走到边上,捧起寒池水漱口、净手。

并没有发现另一边池低的洞口。

任白自此之后,每次都带了两份饭菜,他还给顾小放带了一些衣裳、铺盖等日用品。

这样的日子如死水一样平静,而任白日日如常来去,并无厌怠。

他还是一样跟任采薇说话,尽管任采薇还是不会回应他。

这日,任采薇听到窗口有扑翅声,貌似还伴随着吱吱叫声。

她正待爬起,这边石门已开了。

任采薇扭头便看见榻前不远的地上,正伏着一只鼠和一只鸟。

任采薇一惊,忙爬下榻,那一鼠一鸟也激动起来,朝任采薇猛叫。

似责骂似诉苦,似乎还有那么一丝委屈。

那正是任采薇丢失了的花斑仓鼠花花和虎皮鹦鹉大虎。

它们竟然找到这里来了,可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任采薇心里又酸又苦又痛。

任采薇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去赶走它们。

“你们快走,你们快走,想去哪就去哪!别再回来了!”

只是,一双白鞋已进了任采薇视线,接着一双指骨分明的大手已捏起那一鼠一鸟。

是任白一手捡起花斑仓鼠,一手抓住了虎皮鹦鹉。

他垂眸认真瞧了一眼后,拧起了眉,“你养的?”

此时那两只不敢再叫了,齐齐瑟缩了一下。

任采薇看着任白拧起的眉头,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想到任白这样的人,定然是厌恶鼠类的,她便害怕起来。

任采薇终于肯和任白说话了,她忙说:“师父,把它们还给我!”

任白视线从一鼠一鸟上转移到任采薇的光脚上,眉拧得更深了。

“鹤影峰不许养老鼠和鸟,没收了!”任白开口,便已转身。

“它们不是老鼠,也不是普通的鸟,它们是仓鼠和会学舌的鹦鹉,师父放了它们吧……”

求你了……就差三个字没开口。

任采薇看着任白背影不放,任白却没回头,只添了一句,“吃饭。”

然后,留给任采薇的便只剩一个在地上的食盒了。

任采薇担心花斑仓鼠和虎皮鹦鹉的安危,没吃得下几口饭。

另一边,任白出了石门,几乎把花斑仓鼠丢了,感觉如有刺在手。

他想不到失忆后的任采薇会养上了老鼠,即使不是老鼠,也是鼠类。

但是想到任采薇那着急的眼神,他便撒不开手了,毕竟是徒弟在意的。

任白回到鹤影峰,让沈立均找来了一个木箱子,沈立均万分震惊地看着师尊把一只仓鼠和一只鹦鹉关在了箱子里。

师尊带头养起了鼠和鸟,这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他是万万不敢散布的。

然后任白又吩咐沈立均去做一个鸟笼,沈立均不敢多问,忙去了。

任白看着箱子里的一鼠一鸟,它们齐齐缩在角落。

花斑仓鼠倚在角落,站着,目不转睛看着他。

虎皮鹦鹉紧站在花斑仓鼠旁边,歪着头看他。

瘦小,干瘪,一看就是很久没吃过饱饭了。

随后,任白从后厨取来一些米饭,放在箱子里,喂食。

起初,一鼠一鸟根本不敢靠近,后来慢慢靠近,见没危险,才吃了起来。

任白又给它们倒了水,它们这次完全不担心了,忙喝了起来。

任白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他自己都没发觉。

傍晚,任白又去给任采薇送饭,任采薇主动跟任白说话了,她问,“师父,你放了它们吗?”

她眼里藏着一分小心翼翼与希冀。

“放了。”任白瞧了任采薇一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了慌。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帮她养着那一鼠一鸟呢。

任采薇听后,垂眸,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她淡淡说了一句,“如此,也好。”

任白瞧见了桌子上没吃完的午饭,说道:“告诉你了,你可以好好吃饭了。”

随后任采薇默默吃饭不再言语,任白出奇地今日也没了言语。

表面平静的任采薇,其实内心已卷起滔天巨浪。

夜里,任采薇忆及刚重逢的一鼠一鸟,又马上分别了。

忆及从前和师兄一起养着它们,现在师兄死了,她被囚禁在寒洞,那一鼠一鸟再也没了照顾。

从她失忆,一路走来,都有任孤舟。

师兄,师兄,师兄,她曾经喊了无数遍。

任采薇眼角渗出泪水,她嘴里呢喃着,“师兄……师兄……”

可是,任孤舟再也没有回应,再也不会出现了。

从前有任孤舟,现在没了他,陌生的地方,思念狂长。

夜半,任采薇梦到了任孤舟,梦见他们又回到了无尘谷。

她在梳妆,忽从花镜里看到身后任孤舟正走近。

任采薇一回头,看见了任孤舟,不知怎的,一句“想你了”都说不出口,就已泪流满面。

突然,任采薇就惊醒了,双鬓已浸湿。

任采薇的梦回,正如是: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任采薇哽咽着,“师兄……师兄……”

后半夜,再无眠。

魂牵梦绕,常梦见任孤舟,任采薇的日子过得越发悲凉。

一日夜里,任采薇梦醒。

忽听见有东西砸地的声音,像是从小窗口丢进来的。

任采薇捡起看了,是一块烧鸡。

后来,常有人往小气窗里丢东西。

有时白天,有时黑夜。

有时是一块烧鸡,有时是一块烤肉,有时是一些补药。

只是任采薇漠不关心,根本不好奇是谁丢的,也不想吃,往窗外丢了出去喂野猪了。

日子过得很慢,任采薇虽悲凉,心却还熬着,她还想着要出去报仇的。

日子一天天变凉,北风吹得更猛了,鹤山的冬就这样来了。

鹤山今年的冬,似乎更冷了。

任采薇一开始偶觉心痛,不甚在意。

直到这种痛变本加厉,从心蔓延到全身。

任采薇倒在榻上,捂着心口,敲着脑袋,才忽然记起。

姥姥说过寒玉决三重之前,三个月内不继续往后练寒玉决,便会有寒症发作。

任采薇才恍然,师兄已经死了快三个月了。

寒症发作,先是疼痛,然后是发冷。

任采薇整个人又痛又冷,她忍不住一直用手敲着自己的疼痛的头。

“师兄,我好冷,我好痛……师兄……”任采薇卷缩着,眼角渗出了泪水。

她虚弱地呢喃,直到她受不住,昏睡了过去。

窗外忽下起了雪,是鹤山的初雪,这场初雪竟如此大。

弟子们惊喜地跑去耍,一起去迎接这场美丽洁白的初雪。

而任采薇却在昏暗寒冷的寒洞里,梦魇着。

夜半,雪已经停了,窗外各个山头已铺上一层白茫。

寒洞里,任采薇半睡半醒间,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她,有师兄,还有师父,不知怎的,梦里他们都是稚嫩的模样……

严冬,冬山如睡,任采薇的记忆却苏醒了……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北宋-苏轼《江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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