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三年,任孤舟和任采薇都长大不少了。
那是任孤舟的生辰,在阳春三月。
而任采薇的生辰在四月,所以任白一并给他们准备了生辰礼物。
任白领任孤舟和任采薇到自己的西阁,他卧室里收藏了十把好剑。
今日,让他们选剑,他们可以放下木剑,拿起真剑了。
当任孤舟和任采薇看到架子上十把风格不一样的剑时,齐齐“哇”了一声。
“好威风!”
“好漂亮!”
任孤舟和任采薇赞叹。
“阿舟和阿薇都选一把剑,是你们十岁和九岁的生辰礼物。”任白说道。
“好耶!好耶!我和阿薇也有自己的佩剑了!”
“嗯!”
任孤舟和任采薇都细细看着架子上的剑,然后不约而同,各指了一把剑,说道:“师父,我要这把!”
两人说完话,相视而笑。
任孤舟选的剑刻着竹纹,如君子剑;任采薇选的剑刻着木兰,如淑女剑。
任白又道:“你俩可以给自己的佩剑取个名字了。”
任采薇视线扫过剑架旁边,靠在床榻边的那把剑,上面刻着兰花纹,那是师父的剑。
任采薇的视线转回,她抬头看着任白,说道:“师父的剑叫空思剑,我要反着来,就叫长思剑!”
任孤舟都不考虑的,紧跟着说,“那我的剑就叫长忆剑!”
“长思,长忆,好,师父也喜欢。”任白点头。
任采薇看向任孤舟,任孤舟也看着她,两人高兴地四手相握。
两人有点得意忘形,开心得微微跳起。
空思悲凉了,他们要长思长忆。
任白眉头舒展,两手搭在两小只头上,拍了拍。
“师父,不许再摸头!我们已经长大了!”
任孤舟嘴上说着,人却很乖地站在任白手下。
任采薇只管咧着嘴笑着看着任孤舟和任白。
三人都很安于这种相依相伴、其乐融融的日子。
一日,任白见任孤舟和任采薇日益长大,就想着记录一下他们的成长。
于是,任白就学起了作画。
任白先画景,后来画任孤舟和任采薇,再后来画景色里的任孤舟和任采薇。
*
又过了几年,任孤舟和任采薇都长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和少女了。
任采薇渐渐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随意和任孤舟握手相抱了,开始有了男女之别的间隔。
特别是任采薇第一次来月事之后,心里开始别扭了。
任采薇第一次来月事时,慌到不行,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碍于男女之别,她却不敢第一时间找师父、师兄,她去找了鹤脚锋的师姐康园。
结果康园笑吟吟告诉她没事,所有要注意的事情都是康园师姐教任采薇的。
任采薇惊愕之余后,慢慢接受。
直到第二个月她弄脏了衣裳,任白任孤舟才知道怎么回事。
任白毕竟是大人了,对此不太惊讶,他面无波澜,让任采薇注意休息。
而任孤舟给任采薇熬了红糖茶,神情却没那么自然,似乎有点羞赧。
任采薇却被任孤舟逗笑了,他那干净清澈的眼睛也会闪躲她的目光。
*
再后来,鹤影峰开始收入室弟子了。
沈立均入选鹤影峰,他很激动,一直向往鹤影峰,终于被选上了。
他的师尊任白、师兄任孤舟、师姐任采薇都是容貌出众之人,武功还很好,沈立均一直很羡慕和向往。
那会,他刚满十六岁,却被两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少年和少女唤作师弟,一个十五岁多,一个十四岁多。
刚开始他还有点羞赧,后来才慢慢习惯。
大师兄二师姐长得好看,对他们这些鹤影峰的入室弟子又亲和,还很认真教他们心法剑法,沈立均他很是感激。
因为他被选为入室弟子中的大弟子,很快就被任孤舟和任采薇带着学着打理鹤影峰事务了。
一次,任孤舟不在,刚好到了各峰去鹤脚峰领药物补给的日子。
沈立均第一次,不太熟悉,他寻了任采薇。
任采薇便陪沈立均去鹤脚峰领补给,一路上给他讲解。
任采薇很少下峰,这次一下峰就遇着了余景明。
余景明在远远那边训斥一个弟子,训得那个弟子都哭了。
余景明训完就走了,没发现任采薇他们。
任采薇本来也走了,可是背后传来那个弟子的依稀的呜咽声,让任采薇顿住了脚步。
大概是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曾试过孤立无援。
任采薇鬼使神差让沈立均先回去了,自己则走向了竹林边。
任采薇走过去,看见了那哭泣的姑娘。
那姑娘年纪和任采薇差不多,相貌平凡,但长得很乖巧。
她手臂上有淤青和一些伤口,她边哭诉边吹着那伤口,根本没发现任采薇的到来。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离家那么远,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好想回家了……”
“大师兄就知道偏袒师弟,明明是师弟在对招时故意打伤我先的……”
“莫展哥哥一愁姐姐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被人欺负……好想莫展哥哥和一愁姐姐了……”
任采薇依稀听到了她说想念家想念哥哥姐姐之类的话,她不好意思再听下去,故意踩上地上的竹壳子,让发出的响声惊动了那姑娘。
那姑娘一惊,止住了哭声,抬头,便看见了任采薇递了一瓶药给她。
她却是愣着,不敢接。
任采薇把药放到她手里,就转身走了。
那姑娘忙站起来,对任采薇背影喊道:“谢谢你!我叫米一忧,你叫什么名字?”
任采薇回头,说了一句便走了,“不用谢,我是鹤影峰的。”
米一忧也是后来向鹤影峰弟子打探一番才知道,那日给她药的人是鹤影峰亲传弟子任采薇。
她感谢任采薇,并不是因为那一瓶药。
更多是因为,任采薇给了身在异乡的她一点关心和温暖。
此后不久,在同门弟子比试中,任孤舟打败了余景明,这让米一忧心中舒坦了好多天。
任采薇给过她温暖,任孤舟又是任采薇的师兄。
米一忧人在鹤翅峰,心却是在鹤影峰的。
就此,她开始磕起了出双入对的任孤舟和任采薇,那两人武功、容貌、气质绝配,又是青梅竹马。
任采薇并没有想到关于她和她师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绝佳良缘的风声是这样起来的。
而另一边,余景明从小就被任孤舟压一头,自从任孤舟有了师妹后,再也不和他来往了。
今时今日,更是毫不留情面,以最快的速度打败了他,让他难堪。
自此,余景明正真和任孤舟对面而立了。
直到任孤舟二十岁那年,去云崖门办事,没参加年末比试,余景明才拔得头筹。
谁知道底下有弟子悄悄调侃余景明捡漏得了第一,这些闲话传到余景明耳边,他的高兴烟消云散,只觉得这第一名简直在时时刻刻扇他耳光,让他完全颜面扫地了。
当然,余景明会责怪那些讲闲话的弟子,但其实心里最恼的是任孤舟。
*
任采薇从不参加门派内的年末比试,这次任孤舟也不参加,她便无心关注鹤影峰下的事情,她在等任孤舟回来。
师兄怎么还不回来呢?这都快到除夕了。任采薇练完武,便坐在木兰树下发呆。
这会还是寒冬,昨夜还下了一场雪。
木兰枝丫上还挂着雪,尽显清冷。
任采薇她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在一片雪地里略显单薄。
这时,任白从廊角过来,披着披风,步态轻快,似纤尘不染。
他面容冷峻,眼眸清冷,看了一眼树下发呆的任采薇,“阿薇,天冷,回屋吧,莫要着凉了。”
任采薇回过神,不觉间眉头舒展,站起转头叫了一声,“师父!”
“阿舟回信了,还要过几日才回到了。”任白说道。
“好吧。”任采薇眉头又微微收了收。
任采薇她十九岁了,亭亭玉立,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白皙,特别额间的绯色花瓣胎记,特别明显,煞是好看。
因为刚练完剑,她额头冒了些许薄汗,整个人很水润。
任白说完便转身走了,他自己都毫无察觉步伐比来时更快了。
任白快步离去没有回头,不知道雪地里的人一直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不见。
*
大年二十九了,任孤舟还没回到。
以至于任采薇,除夕那天,闷闷不乐。
这些年来,他们都是一起过年的,没试过今日这样。
除夕那天午后,任采薇无精打采地给窗户贴着红窗花。
任孤舟刚赶回鹤影峰,包袱都还没放下,他便来到任采薇身后,“阿薇!”
任采薇闻声惊喜回头,没贴好的窗花都飘落在地了。
她那份无精打采已消失,亮光瞬间跃上她眼眸。
眼前之人长身而立,他的眸光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清澈,只是眼中隐藏不住那丝丝红血丝。
任孤舟已经二十岁了,他这时已经高任采薇一个头了。
他眼眸微垂,注视着任采薇。
尽管他一路舟车劳顿,衣裳染上了风尘,却也掩盖不了他那出尘的气质。
任采薇惊喜之余,笑着说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师父还以为你赶不及今天回到呢!”
任孤舟拍了拍任采薇的头,“这下开心了吧,瞧你刚才那耷拉的样子。我定是要赶回来陪师父、阿薇过除夕的!”
“嗯嗯,很开心了。”任采薇顿了一下,又说:“师兄你一定是很累了,眼里都有血丝了。”
任采薇说这后半句时敛了笑意,眼里浮起担忧。
“我没事,等会歇一会就好。我先去见师父。”任孤舟准备离去。
“我也去!”任采薇快步跟上。
两人并肩而行,笑着说着穿梭于白雪长廊中,像一对璧人。
任白就是看着他们这样并肩而来的。
“师父,我回来了!下大雪,雪路难行,马儿不肯走,耽搁了几天。”任孤舟快步上前。
他们三个之间早已不存在那些跪拜鞠躬的虚礼,所以任孤舟只是立直于任白跟前。
任白也是一眼就看出任孤舟的疲惫状态,说道:“嗯,回来就好。阿舟,你先去歇息,事情晚点再去找师兄汇报。”
“好。”任孤舟准备离去。
任白视线转移到任采薇脸上,任采薇堪堪移开了视线,她说道:“师兄去休息,那我继续布置,等师兄醒来,一定看到一个喜气洋洋的鹤影峰!”
*
任采薇把东阁、西阁、中庭以及□□都布置了一番,还和沈立均商量整了一长桌年夜饭。
然后全鹤影峰弟子一起吃饭,任白也会出席,这是为数不多全鹤影峰人员聚一起的场面。
热热闹闹吃完年夜饭,最后坐在一起守岁的是任白师徒三人。
像往常一样,任白坐中间,任孤舟和任采薇并坐两边。
屋外寒夜重重,屋内却灯火通明,炭火暖融融的。
三人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他们没有从前多话了,但是感情却比从前更深。
任白闭目,听着两个徒弟说话。
任采薇在停顿间会转头看一下任白的侧颜,任白应是没有察觉,从没睁开过眼。
无意间,任采薇突然隔着任白的侧脸和任孤舟四目相对。
任采薇随意转开了目光,但是任孤舟的心还是漏了一拍。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薇看师父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外界都说他和阿薇是天生的一对璧人,将来十有**会成亲的。
可是,他们内部从来没有说过这件事。
阿薇她……喜欢师父?……不是这样的吧……任孤舟心里渐渐开始困扰。
*
除夕过后,不久便到元宵了。
因为任采薇后来不爱下山了,渐渐他们也长大了,就更少下山看花灯了。
但是今年的元宵节,任采薇却想下山玩。
“师父、师兄,咱们一起去看看,好嘛?”
于是,师徒三人,悄悄从侧门跑下山去了。
他们用轻功跃过高墙,甚至没惊动值守的弟子。
三人不约而同,都戴上了帷帽,走在灯火璀璨的街上。
来来往往的人中,青年的男女大多成双成对地出出入入。
要么成对,要么单只,任采薇一行三人显得有点奇怪。
而任采薇毫无察觉,她笑着走在街上,好奇地打量着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
他们有的羞涩地一起散步,有点坐在茶摊前相谈甚欢,有的手牵着手一起赏灯,有的倚靠在一起赏烟花……
原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样子的……任采薇恍然大悟。
*
元宵过后,眨眼到了清明。
清明那天,任白一早带着任孤舟和任采薇到后山祭拜。
拜完祖师门,任采薇来到狄大娘墓前,她靠在狄大娘墓旁,自言自语唠叨。
“时间过得好快,兜兜已经长大了……也有喜欢的人了……”她后半句说得很轻很轻,像是一个秘密。
身后忽传来任孤舟的呼唤,“阿薇!”
任采薇忙闭嘴,回头,看见任白和任孤舟走来。
任采薇看了一眼任白,才把视线移到任孤舟身上,“哎”应了一声。
随后,三人如往常一样,齐齐给狄大娘上了一柱香,方离去。
走出后山后,任白在前,任孤舟和任采薇跟在其后。
迎面走来鹤翅峰的两个亲传弟子,余春和、余景明。
余春和、余景明见到任白,微躬身行礼,“师侄见过小师叔。”
任白点头后,身后的任孤舟和任采薇便朝余春和余景明点头打招呼,“余师姐、余师兄。”
任采薇有时候离了鹤影峰有戴帷帽的习惯,这会正好顶着帷帽,让人看不清容貌。
不过,余春和、余景明见她是和任白、任孤舟一块的,也猜到她是任采薇了。
余春和、余景明也点头回应,“任师弟、任师妹。”
遂再无他话,各自离去。
余景明看着任白三人走远了,转头和他师姐说起了闲话,“这任采薇命真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师弟,你小声点。”余春和道。
“哎好。”余景明收小了音量,“这任采薇原本一个孤儿,被门外厨娘收养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外弟子,无依无靠。后来居然被小师叔收作了弟子,以后还会和任师弟成亲,妥妥的咸鱼翻身了!”
余春和点头认同,“她确实很幸运……”
*
端午,康园在鹤脚峰酿了黄酒,她和鹤影峰走得近,旁晚特地带了黄酒到鹤影峰。
刚上峰,便遇到了沈立均。
沈立均恭敬抱拳作揖,“康师姐。”
康园往院子里看了看,她只听见了任采薇浅浅的说话声,没有其他人。
她便开口问道:“沈师弟,采薇师妹他们回来了吗?”
“回了,师尊师兄师姐都回了。”沈立均答道。
似乎是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康园眉间舒展,塞了一瓶黄酒给沈立均便进院子去了。
“我不喝酒……”沈立均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挠了挠头,看着康园的背影,自言自语,“康师姐怎那样着急……”
康园一进院子,便瞥见长廊边那抹纤尘不染的修长身影了。
只是她没正眼看,而是直直先看向任采薇,对她微微一笑,“采薇师妹。”
再转头同任孤舟、任白打招呼。
任白点头回应,没说话。
任孤舟和任采薇倒是齐齐开口,“康师姐,你来了。”
“嗯,我带了新制作的药黄酒,小师叔、孤舟师弟、采薇师妹,快来尝尝!”
任采薇拉着康园坐下,“好呀,康师姐也尝尝我们从山下带回来的粽子,可好吃了。”
她指着桌上粽子,说道:“我们都吃咸味的肉粽,另外还有甜粽,康师姐你要什么口味的?”
“我也吃咸的。”康园说了一句违心的话,只有她自己知道。
“药酒温和带甜,男女老少皆宜。康师姐多酿些,晚点伍师伯伍师兄定能推广到山下去!”任孤舟已倒酒喝上,他还给任白端了一杯。
“好!”康园笑着点头。
她扫了一眼围在桌子边的师徒三人,眼里藏着艳羡。
天天能见着,多好啊。
*
到了中元节前后,康园泡的药黄酒已经推广到山下了。
忙得康鸣凤、伍在竹都带了康园、伍休齐齐下了山,另外还需要别的峰弟子去帮忙。
鹤顶峰大弟子湛万方派了得力师弟前去帮忙;鹤影峰沈立均则是亲自带弟子去;到了鹤翅峰,余景明漠不关心,随手指派了几个弟子去。
这几个弟子自然就是余景明不喜欢的师弟师妹们,其中当然有米一忧了。
米一忧除了练武外,还有很多活干。
放在从前,她早推却了。
现在的她却不是当年的了,她已经学会小心谨慎,学会隐藏自己了。
米一忧领命而去,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乐意。
她不会惹恼余景明了,不然在鹤翅峰她早没了立足之地。
伍休是鹤尾峰伍在竹的亲传弟子之一,长得端端正正,为人忠厚老实。
他素来知道余景明的高傲的性子,向来有点瞧不起他们类似后勤、跑腿的鹤尾峰。
伍休便知道余景明派来的定是他不喜的师弟师妹,倒格外照顾他们。
米一忧顿时觉得伍休亲近了,后来闲里也会主动去给伍休帮帮忙。
*
中元过后,七夕了。
任白师徒三人长大后,自然不能像从前结伴下山凑热闹了,这是民间有情男女约会的日子。
但是,任孤舟回鹤影峰路上远远瞧见了相伴下山的余春和、余景明。
余春和面带羞涩,余景明则满面春风。
想来也是,余师姐和余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暗生情愫也不奇怪。
任孤舟忽有些羡慕这对师姐弟,艳羡中,脑海中浮现出任采薇的脸。
任孤舟眉头舒展,不再逗留,忙回峰上。
他给任采薇带了山下的绿豆糕,只是在东阁不见任采薇。
任孤舟鬼使神差踱步到西阁,果然,阿薇在那儿。
任采薇倚在廊下的柱子上,她远远地看着任白的窗口发呆。
任孤舟视线移到窗口上,透过半开的窗口,远远可见任白背对着窗,似在执笔描画。
任孤舟心头一震,不敢惊动任采薇,更不能惊动到任白。
他捏着那包绿豆糕,走了。
在任采薇看不到的地方,任孤舟清澈的眼睛染上一层落寞。
此后,任孤舟跟任采薇保持着距离,他有点躲着任采薇的意思。
但是,却又忍不住靠近,想要看见她。
*
到了中秋,鹤影峰师徒三人如常坐在屋顶赏月。
任孤舟扭头越过任白的侧脸,看着任采薇。
她嘴角微弯,抱膝盖看着天上的明月。
明月清辉,照洒在任白、任采薇脸上,任孤舟忽觉得他们就是璧人一双,佳偶天成。
这次,任孤舟突然忍不住,说自己困了,回去睡觉了。
任孤舟飞落屋檐,推门进房。
在房门关上之际,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按住了门。
从两扇门之间,闯进了一个任采薇,她拧着眉,眼里藏着难过,看着任孤舟。
她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这样看着任孤舟,任孤舟的心便被揪起了。
“师兄,是不是阿薇做错了什么,你要疏远阿薇了。”
任采薇这句话让任孤舟心头一震,他酸痛苦涩。
这段时间来,他有意无意远离任采薇,阿薇看出来了,让她难过了。
“对不起,阿薇,师兄以后不会了。”任孤舟拍了拍任采薇的头。
任采薇见任孤舟眼里的忧伤一闪一现,也没有再追问原由,而是重重点头。
她问:“以后还是我最好的师兄不?”
任孤舟似乎释然了,他笑着说道:“那一定是的!”
然后任采薇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
到了重阳,又到了师门齐齐聚到后山祭拜的日子。
清明是各自祭拜,重阳则是集体祭拜。
所以除了值守的弟子,其他大部分弟子都来了。
人太多无法实现一一上香,其实都是五位现任峰主在前上香,其他长老们和弟子们在后面站着听祭言就行。
人多了事便也多了,每年总会发生一点小摩擦,今年也不例外。
因为重阳祭拜祖师,一般是按辈分排列。
如此,任孤舟、任采薇便和任白之间隔了好几排长老长辈了。
起因是任采薇带着面纱,其他峰也有人戴面纱,或面部缺陷、或面上生疮、或长风疹等,总之戴面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她站在任孤舟旁边,安安静静的。
甚至今日人多眼杂,她还把眉间胎记用粉掩盖了,几乎把自己隐藏得没有存在感。
只是,还是有人盯上了她。
因为近来,外界对任采薇的外貌有些传言,增加旧人对任采薇的不满。
儿时看不惯任采薇的旧人,长大后不会无故改变。
聚在一起的那几个女弟子,眉间都画着不同的花钿。
为首的女弟子使了个眼色,便让其中一个女弟子假装不小心撞到任采薇,顺势扒拉掉她的面纱。
只是她们没有得逞,任采薇灵敏侧身躲开了。
任采薇在鹤影峰自自在在,是自己的家;下了鹤影峰就神经绷紧,一刻也不会松懈。
因为任采薇的躲开,那个女弟子直直摔在地上,趴在任采薇脚侧,任采薇堪堪退了一步。
这一动静,引得附近其他峰的亲传弟子齐齐侧身看了过来。
任采薇正要弯身去扶一把那个女弟子,那女弟子却将要哭了起来,她带着哭腔说道:“任师妹推我!”
任采薇眼神一黑,站得更直了,不想去扶了。
而任孤舟神色一冷,就要发作。
此时,两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严正的年轻声音,生气说道:“你当我是瞎的吗?”
湛万方已大步走近,小声呵斥道:“还不快站起来!拜祖大典,你胡闹什么!今晚回去抄十遍鹤山门规。现在先向任师妹道歉!”
余景明向来不喜欢任采薇,此时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笑着说道:“贝师妹闹着玩的,湛师兄别那么认真,还要道什么歉啊!”
余春和一抬头,忙扯了扯余景明的袖子。
余景明本欲继续说,侧目看一眼师姐才闭了嘴。
况且他一直知道大师兄湛万方,是个向来公平公正,唯他掌门师伯是尊的人,他劝无用。
贝师妹还是湛师兄他自己鹤顶峰的人呢,湛师兄他都不偏袒的。
贝小染脸色一红一青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任采薇,又看了一眼像掌门一样严肃的大师兄,忙自己爬起来了。
但她没有道歉,忙跑了。今日她自己都觉得丢人,刚好被大师兄逮着了。
湛万方朝任采薇一拱手,“任师妹,任师弟,抱歉。今日确实是我峰上的贝师妹惹事了,我代她向你道歉,回头定会责罚她。”
任采薇尊称他一句大师兄,忙说,“大师兄,此事就此作罢,别惊动到师伯师父他们才好。”
任采薇说话间瞥了一眼前面台上的任白、湛无山等人。她似乎知道掌门不喜欢她,她从来都是尽量不要惊动到掌门的。
所以任孤舟不满欲再说话时,任采薇扯住了他衣袖。
小小闹剧最后在同辈之间、原地解决了,没惊动到长辈们。
过后,任孤舟说道:“阿薇,你不必忍让,你是鹤影峰亲传弟子,是任白的徒弟,任孤舟的师妹,你是任采薇!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兜兜了,你有我们,你不必一次又一次退让。”
任孤舟说得那么认真,眼里还藏着几分心痛和几分气愤。
任采薇听了却展眉笑了,她握住任孤舟的手臂,晃了晃,“师兄,别生气!若我下次再遇着,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嗯!”任孤舟拍了拍任采薇的头。
“有师兄和师父真好啊!”任采薇说着拉着任孤舟的袖子回鹤影峰了。
*
重阳过后,一场风雪把寒冬拉近,又到了鹤山飘雪的季节。
腊八这日,任孤舟外出了。
任采薇练完功,在长廊里踱步。
走了好几个来回,她才到厨房端了一碗腊八粥给任白送去。
走在通往西阁的长廊里,任采薇越走越慢。
师父的房门就在眼前,她却止步了。
廊外白雪浅浅铺了一地,忽卷起一阵冷风在长廊回旋。
寒风扑面,任采薇忽就清醒了。
有些话,她想对师父说。
可是,不能说。
不能说……任采薇心里默念几遍,转头悄然离开了。
到了傍晚,任孤舟回来了。
任采薇才喊上任白、任孤舟一起喝腊八粥。
仿佛今日的事、她一些冲动的念头,从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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