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花魁

1,

人生多诡谲,守望正心开。

气沮姻缘决,神芳好梦来。

酥峰扪雨露,咳唾绽惊雷。

最是**处,罗裙别有梅。

下面坠着:青州吴元作。

众人看了道:“吴兄,你除了床上那点事儿,就不能想点别的?这八字没一撇呢,你就想哼哧哼哧啊?”

吴元道:“来这里不就是哼哧哼哧嘛?难道还要假正经一回?”

众人道:“上来就脱裤子,你跟我们家养的猪没啥区别。”

吴元气道:“滚!”

忽然又一人高声叫道:“我也有一首!”

话说开时,早把诗作展示出来了。众人一看,上面写着:

人生多诡谲,守望正心开。

气沮姻缘决,神芳好梦来。

萧郎瞻望久,宋玉苦思回。

但得芙蓉意,将情到九垓。

下面坠着:青州贾长卿作。

吴元看了道:“贾兄,这面还没见上,就饱受相思之苦了?您这情埋伏得够长的哈?”

贾长卿道:“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我贾长卿满腹经纶,风流磊落,自是与窈窕淑女相配。岂若尔等酒肉之徒一般,只陷溺在肌肤之欢、禽兽之欲中,不可自拔。”

吴元道:“呸!在妓院里面寻找窈窕淑女,那不是缘木求鱼么?贾兄真是开古今未有之局!让我等开了眼界了。”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

贾长卿紫胀着面皮,怒道:“在这风雅之所,竟有你这等下流之徒?真是辱没斯文!”

吴元道:“斯文斯文,要斯文,回家读孔老二去!在这里耍什么斯文?”

接着又有人接出诗来,陆陆续续几十首诗挂了出来。意思不是床笫之欢,就是相思之苦。无出吴元和贾长卿之右。

突然之间,一个人从雅间里冒出来,大吼大叫道:“老子不会作诗。只会作干。快叫花魁娘子出来,陪老子喝酒。否则,我就拆了你们芳苑楼。”

听声音,就知道是殷天雷在那里乱吠了。于是,邓亨玉一笑,和张彦杰一起从容走出去,对殷天雷笑道:“呦,殷大少也来附庸风雅。可喜可贺。”

殷天雷自被邓亨玉狂虐一顿,至今害怕邓亨玉。任忠在时,还压制邓亨玉,他还能猖狂些。如今任忠不见了。没有称心的打手。殷天雷哪里敢跟邓亨玉较真。恶狠狠地瞪了邓亨玉一眼,道:“大家还不是都一样!”说完,就想转身回去。

正巧,邢喻刚写好了两首诗,拦住殷天雷。把他拽回走廊里。对邓亨玉道:“我们两个来,的是来附庸风雅的。”又道,“来,这是我和殷大少各自写的一首诗。给我们挂起来。”

于是,两片布缓缓垂下,上面写着:

人生多诡谲,守望正心开。

气沮姻缘决,神芳好梦来。

林花著筱径,风月伴瑶台。

西子如知意,应怜子建才。

青州邢喻作。

人生多诡谲,守望正心开。

气沮姻缘决,神芳好梦来。

大鹏惊玉宇,猛虎碎蓬莱。

帘内当明道,矜高是祸胎。

青州殷天雷作。

众人看时,见第一首满是风花雪月、才子佳人的意思。第二首则是焚琴煮鹤、凶狠恫吓的味道了。虽然是两首,两种口吻,两个意思。但都知道,鼎鼎大名的殷大少胸无点墨。如何能写出这样的诗来?这一瞅就知道有枪手代替。只是用他的口吻作出来罢了。只是枪手正是邢喻,他把多情的那首留给了自己,把颟顸的那首留给了殷天雷。这样相形之下,倒显得他温柔敦厚了。

殷天雷和邢喻的名头,在霸王林响当当,谁敢招惹。于是,众人看着诗,噤若寒蝉,不敢品评,更遑论讥刺了。

邢喻见邓亨玉两手空空。便道邓亨玉不会作诗。或者见了自己的,比他的好,自惭形秽,气馁了,不敢拿出来现眼。想到这些,便诚心挖苦道:“听说邓二爷平时也会胡诌几句。这次想必定有语出惊人的佳作。何必赶快拿出来,让大家品鉴品鉴?”

邓亨玉笑而不答。

邢喻道:“要不要我帮邓兄踅摸一首啊?”

邓亨玉道:“就你这脏心烂肺的东西,能写出什么放屁的诗来。”于是当即写下自己的诗来:

人生多诡谲,守望正心开。

气沮姻缘决,神芳好梦来。

江湖不是客,风月可怜才。

且酹灯前影,天涯共此杯。

青州邓珠作。

邢喻看了道:“人终有一死,在这天地之间,谁不是过客?而江湖岂不在天地间?所以,你这江湖不是客一句,根本不通。而你这尾联又太俗,一点儿也不奇警。和我的比,你连提鞋都不配。和殷大少的比,也不见一点子气概。还有,你这既然是天涯共此杯,何不直接走远一点,在这咫尺之间,自作风雅,不是掩耳盗铃么?”

邓亨玉道:“好不好,得裁官说的是。你说的不是。叔俊兄,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就等着花魁娘子点咱们吧。”说完,轻蔑一笑,转身就回了雅间。

张彦杰跟过来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邓亨玉笑而不答。

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只见一个小丫头进来,恭恭敬敬递给邓亨玉一个花笺:“邓公子,我们娘子有请。”

邓亨玉打开花笺,上面写到:

芳苑楼花魁娘子贱妾石女瑶琴恭候青州邓二公子贵步降临。

字迹娟秀,别样工整。

邓亨玉道:“上告花魁娘子,我这就来。”

那小丫头领言,匆匆而去。

邓亨玉道:“叔俊,我这就去也。你慢慢在这里品茶吧。”

张彦杰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是你?”

邓亨玉神秘一笑,凑到张彦杰耳边道:“因为这首诗是我写的。”

张彦杰听了,愣在那里。

2,

邓亨玉拾级上了三楼。三楼楼梯口早有一个小鬟等着。见邓亨玉来了,就在前面引路。走了二十余步,在一间名曰“缇萦阁”的门前停下。那小鬟还没有推开门,就有一股细细的馨香沁来。邓亨玉闻了,眼饧骨软,心意飘荡。心里道:“这才是女儿住的香闺秀闱,果然不同。”

小鬟推开房门,站过一边,请邓亨玉进去,然后说道:“新人来了。”说完,就随手关门,站在门外候着。

邓亨玉转过一道屏风,见左首尚有一间耳房,珠帘掩映,里面正端坐着一绿美人,胸前横着一条瑶琴。只看不清容颜。但端丽清秀,婀娜窈窕,一眼望然。

瑶琴姑娘见邓亨玉来了,随手抚了一下琴弦,如莺出谷,呢喃林间。道:“公子请安坐。小妹先抚琴一曲,聊为酬酢。”

邓亨玉撇眼看见桌子上摆着一副茶具。便坐下来,拿过茶杯,自斟自饮起来。

瑶琴在里面不紧不慢,弹奏一曲。

邓亨玉不懂琴曲,只觉琴音悠然顿挫,如万壑吹松,倒也陶冶心脾。十分惬意。末了,拍手道:“好好好。姑娘这一出手,就仿佛天上儿女,不是人间凡品。只是误落风尘,倒教我这粗蠢浊物,一饱耳福了。可惜,可惜。”

瑶琴道:“公子既听得出来,何不猜猜我的身世?”

邓亨玉道:“似曾相识,却猜不出来。”

瑶琴道:“公子果真是青州邓珠、邓亨玉、邓二爷?”

邓亨玉道:“如假包换。”

瑶琴道:“小妹那首诗,公子可熟悉?”

邓亨玉道:“那好像是我的诗。倒要请教姑娘如何得来?”

瑶琴道:“大概两年前,公子是否去过桃花镇?在凤凰岭杀死两个强盗?”

邓亨玉道:“说下去。”

瑶琴道:“桃花镇有个石太公,听说公子义举,专门请公子到庄上一叙。好生相待。是也不是?”

邓亨玉道:“好像是。那瑶琴姑娘想说什么呢?”

瑶琴道:“石太公本意想把他的独生爱女许配给公子,奈何公子已有妻室在身,不得已以兄妹相称。且送给公子一枚物事,乃是佩戴之物,敢问公子,那物事是什么?”

邓亨玉道:“是金麒麟。”

瑶琴道:“麒麟何在?”

邓亨玉一想,金麒麟在丛玉身上,这可不好承认,念道:“在家里。姑娘也姓石,敢问姑娘和石太公是什么关系?这件事,姑娘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瑶琴站起身,轻轻掀起珠帘出来道:“因为我就是石太公之女,石双华。”

听到这种讯息,邓亨玉虽然已经猜度六七分。可待真得知就里,仍旧哑然在当场。一时,脑子一片空,不知说什么好。再看瑶琴时,见她妩媚端庄,如出水芙蓉,虽然染了几许铅华,眼睛里掩藏了几许哀伤,但骨子里那股子脱俗的秀气,仍汩汩外放。两年了,邓亨玉对于两年前的石双华,只见过一面,虽然当时为其风华倾倒。但现在已经朦胧不堪了。但一点熟悉尚存。邓亨玉眼前不由一亮,刹那间就已确定,眼前之人就是石双华。错不了。

邓亨玉道:“石姑娘,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方?家里出了什么变故?石太公呢?”

石双华见问,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一把跪下道:“哥哥,念在家父对你有情的份儿上,救我!”

邓亨玉连忙扶起来道:“你快起来。我一定救你。”

石双华道:“说来话长。两年前……”

刚说了这七个字,邓亨玉就想起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一抬手,教石双华先别说。起身到门口对那小鬟道:“去,把张三公子叫来。还有,瑶琴姑娘已选了我了。教闲杂人等都退了吧。”

小鬟道:“是。”便挪步告诉去了。

很快,就听外面老鸨高声喊道:“我们花魁娘子已选定有缘人了。大家都散了吧!”

有不服的道:“谁这么有福气啊?能告诉是哪个小王八蛋嘛?”

老鸨道:“是邓二爷。”

一听是邓亨玉,吓得都不敢言语了。邢喻殷天雷听了,拍案不服。却也无法。只能作罢。

有一人在地下咕哝道:“怎么好事儿都是他的啊?没天理!”

张彦杰来到缇萦阁,见了邓亨玉,却不见花魁娘子,不悦道:“人啊?”

邓亨玉道:“是我唤你,又不是人家唤你。你找人家做什么?”

张彦杰道:“邓老二,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吧?”

邓亨玉道:“好。当着真人,不说假话。瑶琴妹妹,你出来吧。”

只听珠帘响处,石双华就走了进来,盈盈向张彦杰施礼。

张彦杰见瑶琴姑娘烨然多姿,抿嘴一笑,道:“亨玉,你小子真有福气。”

邓亨玉道:“叔俊,你是自己人。我就不瞒你了。这位瑶琴姑娘,是我远房的一个义妹。家里出了变故,沦落到此。我想今夜就帮她赎身。最好能掩饰去向,神不知,鬼不觉。你说怎么办?”

张彦杰道:“这还不好办。今夜悄悄把瑶琴姑娘接出去。找个地方藏三四月。凭你爹老押司的身份,再给瑶琴姑娘换个身份来历不就结了。”

邓亨玉道:“说的有道理。那这事儿你帮我安排一下?”

张彦杰道:“什么意思?你在这里快活,让我出去跑腿?凭什么啊?”

邓亨玉道:“我在也这里不过掩人耳目。迫不得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回头再给你解释,成么?”

张彦杰道:“看你这么可怜。成。认识你我就没享过艳福。”

邓亨玉道:“知道你委屈。瑶琴妹妹,进去给我俩弹几首好曲儿,给我俩助助兴。我俩好好喝几杯。”

石双华道:“好的。”说着就起身进了耳房,弹起琴来。

邓亨玉又叫了一桌儿好菜。和张彦杰一直吃到傍晚才罢。

夜间,邓亨玉把老鸨叫进来道:“王妈妈,我有一远方朋友。风流倜傥,立意要娶一位绝色作妻室。求到我了。我看瑶琴姑娘正合适。你开个价吧?”

老鸨道:“二爷,您这是说笑吧?我们家瑶琴,虽然品格不错。可毕竟这面都没见上。性情、品德都不知端的,怎好骤然说亲?”

邓亨玉道:“这不用你操心。你开个价就是。”

老鸨道:“我一个老婆子,好容易调出个小娘,模样出众不说,吹弹歌舞,吟诗作赋,件件皆通,可不容易。这眼见就要往家里搬东西的时候,你突然就**辣要拿走,这……”

邓亨玉道:“所以,我要你开个价。”

老鸨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养了她这么些年,捧在手里,捂在心里,知疼知热。你这一来就横刀夺走,我这心怎……”

邓亨玉不耐烦道:“开个价!你若不开。我就直接领走了。你一文钱也捞不着。”

老鸨听见这话,慌了,道:“二爷是什么人物。您拔个汗毛就比我们的腰粗。我们可不敢开价。您随便给个三瓜俩枣,就够我们吃用一辈子了。”

邓亨玉道:“那好。五百两。”

老鸨听了,十分嫌少,道:“在这青州城里,您是个大人物。头面广,手面阔。这区区五百两,不是老身嫌少。只是怕有损您老的名头。”

邓亨玉道:“虚名我邓亨玉是从来不贪占的。随他们说去。再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道道儿?就这雌儿,你顶多花一百两。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让你净赚四百。怎么,嫌少?”

老鸨道:“二爷,这账不能这么算。我们这花魁娘子,国色天香,没几天,肯定门庭若市,有的是公子哥登门撒钱。长了不说,就是三年,万把银子总归有的。您说不是吗?”

邓亨玉道:“所以,我要你开价。”

老鸨伸处五个手指头道:“五千。”

邓亨玉一听这数,暗骂:“你还真敢要?”心里恨着,面上则笑道,“五千?不多。”

老鸨以为邓亨玉应了,笑道:“就知道二爷挥金如土,不是等闲之辈。不是我们这些小门户能比的。”

邓亨玉道:“这是花魁娘子接客,这个数不多。如果她不接客,或者接不了客呢?你不是就砸手里么?人嘛,你自己留着吧。我明日看看别家去。”说完,就从腰里抽出一把刀,在手指上刮了刮。

老鸨怕了,怕邓亨玉把花魁给毁了,忙笑道:“一千两。二爷,好容易调教出个好的,不容易,您老……”

邓亨玉道:“这才像话。”

到了三更时分,满街静悄悄,一个人烟也无,张彦杰早准备了一顶小轿,将石双华悄悄抬去了邓庄。临走之际,邓亨玉吓唬老鸨道:“明儿有人问起,知道怎么说嘛?”

老鸨道:“就说,夜里来了个客商。一千银子买走了。至于去哪里,没说。”

邓亨玉听了,又丢出二百两银票给老鸨,然后悄悄去了。老鸨自是欢喜不尽。

3,

到了邓庄,邓亨玉把石双华安排在原来自己住的院子。邓亨玉道:“我这院儿,我闲常不住。你且先住在这里,养好精神。咱们明天说话。”

石双华自见了邓亨玉,心下就稳当不少。又见他对己彬彬有礼,殷勤备至,未有丝毫轻薄轻蔑轻慢之心,且全心全意相佑。感激与依恋交迸而出,脑海里不禁涌现两年前和他初见的模样。不由眼睛里放光,暗喜果然名不虚传,色色俱到。乃道:“唉,来了这么久,也没问嫂子怎样了?他还好么?”

邓亨玉愣了一下道:“她……她很好。你睡吧。”说完,就忙忙去了。

等来到新宅。丛玉替邓亨玉宽衣。邓亨玉却避开了丛玉,自己把衣服脱了。

丛玉奇怪,乃问:“怎么了?”

邓亨玉道:“累了。睡吧。”说着,就去了另一屋去休息了。

丛玉见了,很是诧异,却又不好问的。

第二天,邓亨玉草草吃过早饭,就找到张彦杰,和他一起去见石双华。路上,邓亨玉就把他和石双华的故事说了一遍。

张彦杰道:“想不到你们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可喜可贺。”

邓亨玉道:“可喜可贺什么?”

张彦杰道:“娥皇女英,兼而得之,真是妙哉。”

邓亨玉道:“我也惟愿如此啊。”

张彦杰道:“动心了?”

邓亨玉道:“八字还差一撇呢!先听听这石姑娘的遭遇吧。许是把咱俩吓退了也未可知。”

张彦杰道:“能吓退咱俩的人和事还没生发呢!”

到了邓宅,邓亨玉见下人竟没有给石双华预备早餐。当即就把下人骂了一顿,道:“石姑娘是咱家的贵客。以后谁敢怠慢,我就把他轰出去。听见了没有?”

下人纷纷答道:“听见了。”

张彦杰道:“大声点儿!没吃饭么?”

下人立时高声叫道:“听见了!”

石双华和张彦杰在房内听见,掩口而笑。

邓亨玉进来道:“底下人不识规矩。你别见怪。”

石双华摇摇头。

邓亨玉道:“把你的事情说一说吧。看我俩能帮上什么忙。”

石双华道:“一言难尽。”

邓亨玉道:“那就拣要紧的说。这里,你不用怕。”

石双华道:“也就是两年前,你走后不久。我父亲就纳了一个小妾,名唤尤七儿,是个妓户出身,比我只长两岁,生得十分出色,又能言善辩,很讨我父亲喜欢。由此,我父亲十分宠幸她。不上半年,就怀了孕,一胎竟生下一子。我父亲老来得子,欢喜得要不得。就把尤氏扶了正。我感觉这孩子来的蹊跷。但一则没有证据,只是胡猜。二则,见父亲喜欢,不敢惹他生气。不料,有一天,我偶然到后花园去散步,竟见到主管石青正好尤氏在花亭西侧窃窃私语。我想他俩有什么好说的。就忙潜身隐藏,偷偷告诉了父亲。父亲一听,火冒三丈,匆匆来到后花园,逮着正着。不由分说,就把石青痛打了一顿。本欲依照家法,把石青逐出门去。那石青忙跪地求饶。求我父亲宽恕。而我父亲又见尤氏一口咬定,和石青并无苟且之事,两人见面,只是商量儿子百日之事。我父亲心一软,就把此事轻轻掩盖住。满只望石青那厮能够知恩报德。谁料,我父亲三个月前,突然落井身亡。我痛哭之余,我的奶母郝妈妈告诉我,我父亲是为尤氏和石青合谋害死的。她亲眼看见,尤氏故意把我父亲引到井边,并拿腔作势故意和我父亲争吵。还把孩子高高举起来,假装要丢入井里。我父亲爱子心切,忙去救护。不料,石青在一旁瞅着,趁我父亲不备。竟一把把父亲撞入井中。我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年老。所以,我父亲当场就被害死了。我得知此事后,又伤心,又气愤。我在郝妈妈的引领下,悄悄出了庄子,到县里告状。不料,石青早和尤氏合谋。把我家的金银田产都谋占了。没有我的一分。他们在衙门上下都使了钱。衙门贪财纳贿,竟不准所告。我据理力争,竟被哄了出来。我求告无门,想回家,而尤氏又以主母的身份,告我不孝。竟把我轰出门去。我身无分文,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正彷徨时,遇到了团练教头石奋。石奋得知此事,气愤不已。立说要与我作主。我从他眼睛里也看出,他对我有垂涎之意。我便对他说,但凡捉了奸夫□□,为我报仇雪恨。我即以身相许。却不想,那石青将出三百两银子,并把我家的一个绸缎庄与了石奋。要石奋杀我。石奋见钱眼开。收了钱、庄,本拟要杀我,却又多了一个心眼。将我作价一百两卖给了一个人贩子。那人贩子见我生的不错。又将我带到青州,以一百二十两卖给了芳苑楼。我听说是青州,就朦胧想到了你。而你那首诗写得极好,所以,一直铭记在心。我就用了这个法子,希求能够遇到你。你又是个仁侠的,不是那欺软怕硬、见钱眼开之辈。是能帮我的。天可怜见,这法子竟成了,遇到了哥哥。”说完,就哭起来。

张彦杰道:“真是天下奇闻。这世间还真有这等下流事!亨玉,这事儿咱得管啊?”

邓亨玉道:“当然得管。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你俩现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起身就要出去。

石双华道:“今日怎么不见嫂子?我也好问个安?”

张彦杰笑道:“嫂子?他连婚都没有结,哪来的嫂子?”

邓亨玉道:“别乱说!”

张彦杰道:“你屋里那个,老爷子根本就不认可。你打算拖延到几时?我若不是已有婚约,我才懒得给你说这话呢!”

邓亨玉抬起眼皮,扫了一下石双华。见她低头看着别处。就在这时,下人把饭菜端上来了。

邓亨玉则拉着张彦杰道:“咱俩都吃过了,就别杵在这了。”说着就死拽活拽地把张彦杰拉出了屋门。

石双华看着邓亨玉的背影,若有所思。

4,

邓老押司听了邓亨玉的叙述,道:“这石姑娘在哪里,我去见见。”

邓亨玉就引着父亲来见石双华。进门时,石双华已经用餐完毕。

邓亨玉介绍道:“石姑娘,这位乃家父,邓押司。父亲,这就是石姑娘。”

石双华盈盈拜倒道:“伯父,侄女有礼了。”

邓押司见石双华温柔明秀,体态端庄,举止娴雅。又听儿子说,她出身富户,家世清白,知书达礼,又是处子。又见儿子两眼放光。邓押司心意大动。道,“姑娘,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这事儿并不难办。只要打通关节就好。既然,你是犬子的朋友。放心,这事儿老夫一力为你主张。绝无戏言。孩子,来到这里,就是你自己的家。别怕,更别见外。三天后,咱们就去桃花镇,为你讨回公道。”

石双华道:“如此,多谢伯父。侄女代家父在这里先行谢过伯父了。此番恩德,侄女做牛当马,也一定报答伯父。”

邓押司道:“你是我孩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咱们一家人,不说见外话。知道嘛,孩子。”

石双华噙着泪点点头。

邓押司领着儿子和张彦杰出来后,就和张夫人商量了一句,然后让张夫人去摸摸石双华是不是姑娘,且与儿子邓亨玉的渊源。

张夫人不辱使命,不到两个时辰就摸清楚了。夜间,就高兴地告诉丈夫道:“是个姑娘。虽然遭受了些风霜,但是个姑娘。而且和珠儿极其有缘分。你不知道,还和他有过一段缘分。也就是两年前的事儿。你叫珠儿给县官老爷押送一担金银到陕西去。回来时,路经桃花镇。珠儿无意间打死两个强盗。正是这石姑娘所追捕的人。他父亲本拟要把爱女许配给珠儿。缘奈咱珠儿不知为何,说有妻室。给拒绝了。”

邓押司听了,骂道:“给拒绝了?混账小子,婚姻大事,竟敢自作主张!看明日我不接他的皮!”

张夫人道:“你又来了,动不动就发脾气。这里面主因,不在珠儿。在他身边那位。别看是个寡妇,厉害得很。原先,珠儿身边有个丫头,叫什么果儿嘛。也不知道叫她用了什么招儿,撵了出去。配了小厮。她独得专宠。那个如若不除。就是给珠儿娶了妻,也是白搭。那小寡妇,乔模乔样,来历不明,我看着也不喜。趁早摆布了才是。别害了珠儿。”

邓押司道:“也是。这事儿不能老这样浑着。应该有个了局。拖来拖去,咱珠儿耽误了不成。尤其这好姻缘。错一眼,就是别人的了。咱家也算是读书的门户,可不能把这不三不四的招进来。污了风水。”

张夫人道:“正是呢。”

邓押司道:“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张夫人道:“我?”

邓押司道:“给她点儿钱,让她走就是。她若知趣,自会走的。不知趣,轰出去就是。切勿手软。”

张夫人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拿刀动杖的?教珠儿知道了,岂不恨我一辈子?”

邓押司道:“我说你除了看戏,还会点什么?咱家轰人,还用拿刀动杖?找几个凶悍的婆子,到她面前一摆,由不得她不出去。”

夫妇俩你一言我一语,都疼惜儿子,不忍下毒手,所以,就把所有的过错都转移到了丛玉身上。

当夜,邓亨玉因为兴奋,站在院子内,举目望着天上的繁星,念道:

丈夫何为贵?大步迈乾坤。

虎敌雄风锐,鼍逼元气喷。

开藏兼日影,放荡赞星魂。

回首顾妻子,登高誓不群。

丛玉听见,走过来,偎依在邓亨玉身边,笑道:“恒常不见你吟诗作赋,今夜怎么突然间,念起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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