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老太太警惕看向门外的人,见来者是江榗,面上表情一松,招呼人进来,江榗摆手说不用,奈何老太太说煮了茶要给人尝尝,江榗就只得在门口换了鞋进去。
里面一如上次,简单整洁,屋内采光很好,即使到了这个太阳快要落山的时间,客厅仍亮堂。
“坐啊,别站着。”老太太去了厨房,江榗听话的坐在沙发上,双腿紧闭,神态拘谨。
这个间断,江榗注意到了阳台上的花,大多数都是月季,颜色各异,长势喜人,空气里隐约有着花的香味儿,应该才修剪过,地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残枝和花瓣。
这个味道并不浓郁,闻着还挺让人喜欢的。
老太太出来时,手上提着茶壶。
她坐在了江榗的对面,从桌子下的抽屉中拿出茶具,依次摆放好,缓缓给江榗沏茶。
江榗连忙起身道谢,茶水的热气腾空,香味儿溢出,她望着还真觉得有几分口渴。
“尝尝看,我自己做的花茶。”老太太抬手让江榗先喝。
江榗见她这么说,拿起杯子吹了吹,抿了小口茶水入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苦,喝过后,舌尖还有回甘。
老太太喝了口喝,说:“我放了点蜂蜜,喝得来吗?”
江榗点点头,诚实说出心中想法:“好喝。”
“哎哟,我这记性,喝茶怎么不放糕点,等着,我去拿茶糕。”老太太起身再去厨房。
江榗的视线再度落在了阳台的花上面,因长得太好,花枝藤条缠满了搭建好的架子上,一朵朵竞相盛放,一些因挤压而变形,但不影响它的美。
“我自己做的,喝茶得配糕点嘛。”老太太示意江榗拿起吃,江榗象征性拿了小块,咬了小口,软软糯糯,不是很甜。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氛围莫名的和谐。吃完后,江榗主动起身给她收拾,并把钱给了她,老太太数都没数,当她面放进了客厅抽屉中。
就在江榗准备要走时,老太太叫住了她,江榗疑惑回头,手上一沉,脸上忽地被刺挠一下,迎了满面扑香。
“我年纪大了,花这些不好打理了,这盆养了没半年,我看你一直盯着阳台处看,猜你喜欢,这盆就送你了。”老太太拍拍她的肩,笑得一脸慈善,声音温和得不像话:“好好养,这盆月季叫忘忧。”
“这盆月季叫忘忧。”江榗说。
阿江则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枕着脑袋,眼睛充满了好奇地看着,时不时手痒去捏捏叶片,摸摸还未开放的花苞。
银点也一个蹬腿跳上桌,凑近嗅嗅,刚张嘴巴,江榗一把把花盆抱起,转移了位置,挑了窗台处放着。
银点喵呜了声,似乎在抱怨。
“老太太对你还挺好。”阿江走了过来,那些事情,她自然都知道。
江榗不否认。
早在搬来这会儿,她就听过楼上楼下的人嚼过房东太太的舌根,说她那么大把年纪,守着房子不松口,紧咬着就是不给她的后辈这些,家里人说接她去大城市养老,她不愿意,就乐意呆在这个旧小区。
这些说得狠了,江榗觉得难听,避开这些人,捂着耳朵上楼。
再怎么说,这是别人的私事,里面参杂的利益问题又有谁知道呢?但总是有人自己家里都顾及不上,还要抽着空余去聊别人的家长里短,大概是,生活太无趣或是受不了日以复日重复的生活,不想麻痹,自找乐趣。
江榗喝了她的茶,吃了她的糕点,甚至收下了她的花,以及房租费用上的恩惠,自然是向着老太太的。
老太太一个人轻松自在,平时就喝喝茶,养养花,闲着无聊去楼下找其她老太太闲聊,一聊就是一下午,多自在,又不是更大的城市养老才舒坦。
“你也很好。”江榗对身旁的阿江说。
阿江挑眉看着江榗,蓦地压低了眉眼:“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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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店里很冷清,不是指生意,而是指人。
杨秋媛自从那场宴会后,陆陆续续来过店里几次,但每次都没坐多久,就急着匆匆离开。
最后一次时,江榗记得那天她戴着口罩,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是疲惫,眼白里血丝布满,她不在乎挥了把手,屁股才落到沙发上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王榆轻嗤声:“看吧这人,估计熬了个通宵,跑店里补瞌睡来了。”
于是,在杨秋媛醒来之时,江榗拿出提前准备的热水递给她,杨秋媛看样子真的很累,是从身体骨缝里透出的累,她勉强笑了笑,接过水喝了几口,她看了眼时间,就匆匆离开了。
江榗目送她的身影走远,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喘不过气。
一直到今天,人都没来。
林零呢,江榗听王榆说过了,下楼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知道严不严重,反正是请了半个月的假。
于是,王榆擅自做主,关了一个门店,辞退了几个短期工,只专注一个店铺的业绩发展。
这下好了,全部集中到一处,忙得时候连午饭都要错过,清闲时,手机都可以连续玩上几个小时。
或许是上次周吟跟江榗把话说开了,两人的相处方式变得更加放松自在,周吟每日幻想着不符合实际的美梦,空了就拉着江榗聊许多事情。
有时,江榗想过要不要与她恢复以前的相处模式,就十句话中,就只回她最后一句。
没法,她本来就不是很喜欢与别人聊太多,但后面江榗与她更深交流,发现之前都是自己顾虑太多了。
她以为与别人聊天,自己不主动找话题,不回答是一件极其不礼貌的事情,可周吟是谁,她嘴巴一努,眼睛一弯,某个人就要遭殃了。
周吟就属于不需要你是否认真听,只要你人在身边站着,她继续说想说的就可以了。
对了,可以的话,点下头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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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就是雨水多,打落枯黄的叶片铺满了整条街道,环卫工人早上扫完,下午又是厚厚的一层,着实恼人。
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伞面滑落,带着秋的寂寥,容易让人染上悲秋的异样情绪。
店里人多又杂,很容易染上感冒。
江榗起初就喉咙痒,老想咳嗽几声,到了后面声音都嘶哑起来,去药店里拿了几次药都不管用,趁今天下班早,去医院看看。
江榗才下公交,她还没进医院门口,就见一个人走得艰难,在雨中慢慢挪步,小心而缓慢,像蜗牛爬行。
她本来不想理睬,路过时,却猛然发现这人是林零。
“林姐?”江榗率先发声,不确定这人是不是,雨水模糊视线,伞遮住人的大半身影。
对面那人闻声,手将伞往上带,露出了尖瘦的下巴。
直到伞完全移开,一张苍白的脸才完整展现出来,林零估计没想到能够在医院这儿遇见江榗,脸上难免惊讶,惊讶之后便是担忧,她听出了江榗声音的嘶哑,关切问:“感冒很严重吗?”
江榗反应过来这人居然担心起自己,回以礼貌的笑,摇摇头:“还好。”
两人在雨中沉默片刻,或许是一个多星期没见面,有点生疏了。
江榗再次开口:“要不,我扶你进去吧。”
林零捏紧了伞把,她并不介意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应了好,接着说了声谢谢。
她另一只手上提着便利店的购物袋,显然才买完东西,打算进医院。
可进入医院大厅的楼梯高且层数多,江榗想不到她是怎么一点点走上去的。
“你的腿还没好,是来医院复查?”江榗钻入她的伞下,收起了自己的伞。
“不是。”林零轻声回答,干涸的唇抿着,低下了头看清楚湿滑的路面,避免摔倒,细微的小动作,彰显这人有难言之隐,不想多谈。
江榗识趣地住了口。
林零借着江榗的力,两人走得很慢,跨过一条条阶梯。
到了医院大厅前,满目的白瓷进入眼中,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让人闻了额头隐隐发痛。
临分别时,江榗在门口甩伞上的水,林零突然回答了江榗问题。
“我来医院,其实是看我的妹妹。”林零的声音又轻又缓,落江榗的耳边回荡。
江榗听后,意外地看她,随即笑着缓和氛围,“我就随便问问。”
林零却整理着自己的灰色外套,一遍遍抚平,借着这样的重复来重复去的动作来控制自己的音调是平和的。
“她高三那年出了车祸,撞到了脑子,到今天都没有醒来。”
林零的目光的江榗的脸上多停留了几秒,“你们俩的性格挺像的。”
不喜欢外界的干扰,沉浸自我又敏感至极,怕孤独。
错愕——
江榗记得她以前说过,她有个妹妹,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岁数。所以,平日里的相处中,江榗有时会觉得,林零在看自己时,是通过她在看向别人,如她所料一样。
林零有个与自己年纪一样的妹妹。
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林零整理完衣服,神情上看不出一点忧伤,反而对江榗轻松缓和一笑,她手上的塑料袋响了响,接着说:
“人生无常,健康最重要。”
“所以啊——”
“江榗,希望你安乐永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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