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说世子动了的人是楚大夫的徒弟青儿。

众人听了这话,都惊喜万分,齐刷刷地看向李济。

李济纹丝未动。

众人又齐刷刷地转向青儿。

见众人都看着他,半是疑惑半是怀疑,青儿脸涨得通红,坚持道:“我真的看到世子的手指动了一下。”

楚大夫问徒儿:“怎么动的?”

青儿道:“就……就这样动了一下。”

他微微地曲了一下食指,意思李济就是这样动的。

众人于是将眼睛粘在李济的手指上,眼睛都不敢眨地盯了一炷香。

李济一动不动。

众人不由失望,都疑心是青儿看错了,连青儿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眼花。

楚大夫也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道:“这是个好的兆头,世子既动了手指,醒来的可能便大大增加。”

楚大夫和徒弟青儿离去后不久,御医来了。

御医诚惶诚恐,然而陈灵珠看他开的方子,中规中矩,分明是最后略尽人事,不由一阵失望和憋闷,便出了门,到庭院透透气。

正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忽然耳边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是因为刚才吵了架,心情不好吗?”

陈灵珠转过头去,只见一个五六岁、长得眉清目秀的男童站在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木剑,一本正经地问她。

陈灵珠摇了摇头。

男童又道:“你不问我是谁吗?”

陈灵珠笑了,问他:“你是谁?”

刚才在中堂因为李照芙说她是扫把星,所以好些年纪和辈分比她小的,她还没来得及见。不知为何,这个小童她分明是第一次见,却像在哪里见过似的,有些眼熟。

“我是我爹的儿子,二哥的弟弟,我叫庸儿!”男童骄傲道。

“庸儿。”陈灵珠点头,“原来世子还有这么小的弟弟。”

李庸蹙了蹙眉:“我不小了,我都五岁了,还不是大人吗?”

陈灵珠本来满心郁闷,但李庸的童言童语将她逗乐了:“是,庸儿是大人了。”

李庸满意地露出一丝微笑。

“他们为什么说是你害了二哥?扫把星是害了二哥的意思吗?”他又问。

陈灵珠没有问他们是谁,只问他:“庸儿觉得是我害的吗?”

李庸认真地想了想,摇头,“我觉得不是。”

陈灵珠笑道:“庸儿真聪明。”

李庸又问她:“我以后可以过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

他露出笑容:“那就说定了,你可不要反悔。”

说完,他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道:“我明天再过来,你要等着我。”

陈灵珠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进了屋子。

“世子喜欢吃什么?”她问杏儿。

杏儿不知。她原本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太夫人见她稳重,做事妥帖,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李济原本的院子又没有个稳妥的大丫鬟,便把她派了过来。

所以,她对李济的喜好所知不多,见陈灵珠如此发问,一时有些发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说自己也不甚清楚,不过若是陈灵珠觉得有需要,她可以去问一问镇国公夫人。

陈灵珠会问这个,是因为她忽然想起一个法子。

她幼时有一次发烧,烧得人事不醒,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后来有小丫鬟在屋外烤红薯,香气被吹进屋里,她就醒了过来,她的奶娘便开玩笑说,是红薯的香气唤醒了她。

这虽是玩笑话,但陈灵珠后来查了些医书典籍,确有这样的先例,气味是可能唤醒一个人的。

李济的情况与她当时虽不同,但试一试没有坏处。何况楚大夫也说,只要不触及伤口,什么方法都可以尝试。

除此之外,她有些饿了。她去敬茶前虽吃了些东西,但中堂那一出,还有方才以为李济醒来的惊喜和失落,已经把她吃下去的东西消耗殆尽。

把李济喜欢的食物都摆上来,她吃的同时李济也可以闻到,一举两得。

但杏儿不知李济的喜好,若是专门去问镇国公夫人,似乎又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她也不能保证效果。

她想了想道:“那就让厨房随便做几样香味浓郁一点的菜,让他们快着些。”

杏儿领命而去。很快,将几样菜呈了上来。

陈灵珠命将食案放在床头,靠近李济头部的位置。

杏儿虽面露疑惑,但也没说什么,依言将几样菜色一一呈上。

陈灵珠看时,有如红烧圆蹄这样的家常菜,有雁鹅菌这样的山珍,还有东星斑等海鱼。

每一样都做得色香味俱全,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陈灵珠先将每样菜都拿到李济鼻子底下让他闻了闻。

让人失望的是,无论哪一样菜色,都不能让李济有半点反应。

陈灵珠有些失望,但希望本就渺茫,也不能强求。

她坐在食案前,自己细细品尝这些菜色。

“李世子,”她叹道:“就是为了人间美食,你也不要轻易放弃。”

她这是以己度人,她最重口腹之欲,喜欢品尝各类美味,心情愉悦时要吃美味食物犒赏自己,心情不佳时也需要美味食物慰藉自己。

但显然,李济和她不一样,这些香味扑鼻的食物打动不了他。

食案还没撤下去,太夫人、镇国公夫人和李济的几个弟弟妹妹就都过来了。

看着那些食物,镇国公夫人皱了皱眉,面露不悦,但到底没说什么。

太夫人也有些疑惑,问陈灵珠:“这屋里是……”

这里是内室,按说用膳是不该在此处的,陈灵珠知道自己该解释一番,但若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只怕他们不信。又想,楚大夫是名医,他的话更有说服力,便道:“禀祖母、母亲,楚大夫说,只要不触及世子伤口,所有方法都可大胆一试,我方才是按楚大夫说的,尝试用香味唤醒世子。”

太夫人听了,颇为孙媳妇的用心高兴,又觉得这方法不错,颔首道:“如此,倒也是个新奇的法子。”

又看向镇国公夫人道:“既大夫都这么说了,那便吩咐厨房多做些济儿爱吃的,他睡了这么久,定然饿了,我们将好吃的放到他面前,说不定真如二孙媳妇说的一样,闻着闻着味儿他就醒过来了。”

镇国公夫人脸色稍霁,点头应是,其他人也面露赞同,唯李照芙低声嘀咕:“狡猾。”

明知道哥哥吃不到,偏还放到他面前,说她是故意气哥哥还差不多。偏这人奸猾,三言两语竟叫她蒙骗了过去。

陈灵珠瞥了李照芙一眼,不理她,又对太夫人和国公夫人道:“楚大夫说,不仅是香味,所有世子平日喜欢的东西,都可拿来一试。”

太夫人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听到他喜欢的音律也有帮助?”

李济擅音律,闲暇之时喜欢抚琴弄箫。

陈灵珠闻言心中一跳,因为她与李济恰好相反,不擅音律。

从十岁起,她就再也没有碰过琴和其他的乐器了。

这也是陈灵瑛和她的表妹杨绾柔说她是草包的原因之一,毕竟时下贵女懂音律的多。

从前陈家曾请了个教音律的夫子,杨绾柔也常常跟她们姐妹一起上课。一开始陈灵珠也兴致勃勃,但她每次弹错一点儿,陈灵瑛与杨绾柔便大声讥笑,说她如何蠢笨,那夫子也渐渐看出她在家中无甚地位,对她远不如对陈灵瑛上心。后来陈灵瑛和杨绾柔屡次故意破坏她的琴,她去找娘,娘让她们好好相处,她去找爹,爹说她冤枉姐姐。她渐渐不再喜欢所有要与陈灵瑛一起学的东西,所以最终,她所有的乐器都学得一塌糊涂。

但她学得不好,陈灵瑛却学得极好,还有几分名声在外。若是拿了乐器来,太夫人等提出要她弹,只怕就要露馅了。

可如今又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她有些迟疑,怕暴露自己,又想,无论如何,唤醒李济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罢。

于是她道:“试一试无妨。多多尝试,总有一种方法会奏效。”

太夫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当即便让人拿琴过来。

琴很快拿来,陈灵珠先发制人道:“世子喜欢哪些乐曲,几位弟弟妹妹想必清楚,就由几位弟弟妹妹抚琴如何?”

只要她不上手,就没人会发现她弹得不好。

这话没人反对,镇国公府三姑娘李照槿擅音律,自告奋勇道:“我来给二哥奏一曲,我记得二哥以前喜欢弹《广陵散》。”

众人点头赞同,这确是李济最喜欢的曲子之一。

李照槿弹得很不错,不过众人都无心欣赏,全心全意地盯着李济。

可惜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一曲终了,李济纹丝未动。

虽也是预料之中,但众人都是抱了希望的,见李济对他最喜欢的曲子也毫无反应,不免叹气。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太夫人勉强笑道:“才一曲而已,不必灰心,来,你们继续。”

李照芙道:“我来!”

说着便坐到琴案之前,素手一扬,是一首慷慨激昂的《将军令》。

她虽娇纵,但世家贵女该学的东西一样不落,琴弹得没话说,陈灵珠瞬间有胸潮澎湃之感,若非如今这个情况,她都想鼓掌了。

但弹得再好,在李济这里也是毫无用处。

李照芙之后,李照蓉、李澄也试了试,李济还是那样睡着,完全无醒来的迹象。大家一时都有些沮丧,室内一时无声,陈灵珠也望着李济,眉头微蹙。

忽然,李照槿开口提议道:“听说二嫂嫂擅琴,不如二嫂嫂也弹奏一曲罢?”

在屏风后侯着的茯苓与紫苏闻言眉心一跳。

两人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姑娘说,迟早有一日,她会跟镇国公府说她其实是陈家二姑娘的,可绝不是现在。

但眼下这样的提议,姑娘如何能够拒绝?可若是不拒绝,以姑娘这样生疏的琴艺……

她们心里正忐忑不安,却听得陈灵珠淡定道:“我有一个想法,请祖母、母亲应允。”

太夫人道:“是何想法?只管说来,我们大家合计合计。”

陈灵珠道:“既然悦耳的琴声不能引起世子的反应,我们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胡乱弹奏,最好弹的是世子特别熟悉的曲子,如此,世子说不定会因无法忍受难听的琴音,从而冲破梦魇,就此醒来。”

此建议听似荒谬,细想又有几分道理,“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①”,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何况只是错弹一首曲子,料不至于造成什么伤害。

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点了头,陈灵珠便坐到琴案之前,摆足了架势,准备弹奏。

本来准备弹一曲错漏百出的《广陵散》,李照芙却道她二哥最爱《十面埋伏》。

无妨,《十面埋伏》她也很不熟。

她轻舒素手,果然弹出了一首完全不在谱上的“《十面埋伏》”。

魔音贯耳,一曲终了,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好几个人,包括太夫人和镇国公夫人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自然不是因为用心欣赏。

还是李照槿先反应过来,捧场道:“嫂嫂果然擅音律,若不熟这首曲子,如何能弹得如此……如此似是而非,余音绕梁。”

绕梁是绕梁的,没个三五日,众人脑中都休想挥去这段魔音。

李济这个妹妹,甚是善解人意,陈灵珠知道她已经尽力了,朝她抿嘴微微一笑。

李照槿也友善地回了一笑。

李济依然没动。

陈灵珠弹出了手感,主动道:“我再弹奏几曲试试。”

众人望着她,不必了罢?

但陈灵珠怎肯轻易放弃,她拂弦,弹出了一首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将军令》”。

忍受了一段时间的魔音后,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耳朵和身体都受不住,听多了连手都抖了起来,还有点想去茅厕。国公夫人也听得坐立不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其他人也陆续散去。

两个丫鬟见人都走了,忙走了进来,她们对陈灵珠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将短处瞬间变成长处的,大概也只有她们姑娘了。

“姑娘太厉害了。”紫苏笑道。

茯苓捂着嘴笑,她们姑娘向来有急智。

陈灵珠笑了,“那是,”她得意道:“你们姑娘是谁。”

但这点小聪明并不能让李济醒来,她叹了口气,继续使出毕生功力,将自己知道的,但完全不熟的曲子都弹了一遍。在陈灵珠弹出的让人饱受折磨的曲声之中,紫苏忽然惊叫了一声。

“姑娘!”

陈灵珠停了手,“怎么了?”

紫苏指着李济,“世子,世子的手好像动了!”

陈灵珠大喜,“真的?”

她急忙拨动琴弦,三双眼睛不敢眨地盯着李济,但让人失望的是,李济的手指没再动了,就像紫苏眼花了似的。

陈灵珠很是失望,音律也不行,到底要怎么办呢。

使劲想了想,她眼睛一亮。

①“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出自唐朝诗人李端的《听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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