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庭院内。

众人一番良劝,见这可怜人似也看开了些,怕再说多反惹忧思,才各自散去,将心思落在了赏秋景上。

云朝芙暗松口气,下意识又要端起酒盏,可才一触到就忆起适才的场面,咯噔一下,触电般地又收回手,乃至还将酒盏往旁处推了几推。

罢了,还是等回府,再让燕儿想法子寻两坛解解馋吧。

于是此后,她索然支颐,轻摇小扇,时而看姑娘们作乐,时而又别过脸,同近旁的云朝兰说笑两句,以作解闷。

直至紫闻折回,冲她耳语一阵,这才趁席间众人欢闹时不备,拉上云朝兰一道悄然离了席。

云朝芙却不知,习惯时不时将视线落到她身上的佟有容,竟恰好撞见此幕。

稍作思忖,便觉蹊跷,佟有容一想,端起酒盏正欲往自己身上泼,却又猛然顿住。这身雪梅红烟纱百褶裙可是耗费半年之久才缝制出,她实在不忍就这般毁了……

眼看那姊妹二人消失在转角处,佟有容银牙紧咬,终还是心一横,抖了下手里的酒盏。樱红色酒水顷刻洒在衣裙上,迅速洇染开,令那片雪梅顿然暗沉,光彩尽失。

佟有容心疼地惊呼声,站起,借由要去换身衣裳,便带着秋月匆忙离去。

彼时,云朝芙等人正跟在紫闻身后,在庄子里七拐八绕,最后抵至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子前。

云朝芙已然转得晕乎,暗自佩服起紫闻惊人的方向感,也亏这丫头初来此地就能找见这么个旮旯地儿。

惊叹时,她们已入了院子。

紫闻推开屋门,三个被堵了嘴、蒙了眼,还被五花大绑扔在地的男子闯进云朝芙的视线,她惊得一颤,刚迈进的那只脚忙不迭又缩回,警惕地再退后半步。

“夫人莫怕,他们已被我打晕过去,一时半会醒不来。”紫闻安抚道,怕她不信,还对着离得近的那个又踹上两脚。

见那人确实是不动弹,云朝芙才点头,依着自家小妹谨慎入内。

“紫闻,发生何事了?”云朝兰尚未摸清状况,不解问。

“回二姑娘,奴婢方才审过,此三人是买通守偏门的小厮,偷溜进来,目的是……”紫闻一顿,看向好奇盯来的云朝芙,斟酌须臾,“目的是趁机损了姑娘的清白,以此让姑娘嫁与自己。”

云朝芙闻此,一脸怯生逐渐变成了厌恶,蹙起眉头,“他们找哪个姑娘?”

“说是……随意哪个姑娘。”

话及此,云朝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三个无赖妄图用肮脏卑劣的手段吃上天鹅肉罢了。

“无耻。”

“夫人,接下来如何处置?”

“这样的恶棍,当然要早早送了官才是。”云朝兰气愤道。

“怕是不行。”燕儿忙制止,“二小姐,若送官,此事必然败露,到时恐有损诸位姑娘的清誉。”

“那该如何,总不能就这样简单放过他们吧?”

几人皆无言,齐齐看向云朝芙。

后者默了默,正思虑,突然就听得外头一声细想。

“紫闻。”

“是。”

应声之际,紫闻一个箭步冲出,不待外头鬼鬼祟祟偷听的人反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抓个正着,一手提一个拎进了屋内。

“你放开我!信不信我叫我爹治你的罪!”

“快放开我家姑娘!”

云朝芙看着吵吵嚷嚷的二人,微露惊讶。

“你们怎么在这?”

见反抗无用,佟有容便也懒得再挣扎,仍顶着一脸傲慢道:“我家的庄子,你管我为何在这?你不如去管管你的婢子,还不让她放开。”

云朝芙示意一眼,紫闻这才将人松开。

打量起正整理仪容的二人,她的视线落在了那团酒渍上,顿时明白,抿唇一笑。

“原来是随我身后,真真可惜了你这件衣裳。”

云朝芙觉得有些好笑,分明有这样多借口脱身,为何偏偏选了个最不划算的?

说起衣裳,佟有容又是一阵心疼,却仍旧嘴硬道:“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也无妨,你既听到了,我只问你,今日这事与你可有干系?”

佟有容愣了一瞬,才反应她说的是指何事,登时杏眸圆瞪,柳眉气得微颤。

“云朝芙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指使的?”

“只是一问。”

“不是!”

“好,那你也帮着想想该如何处置三人吧。”

“……”

没料到她会转变如此快,佟有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蹿上的怒火也倏然消了许多气焰。

“你、你信我?”

“只是一问,你既说不是,我自是要信的。”

这话听得佟有容神色复杂,沉默片晌,她垂下了眼帘。

“只能先遣散了众人。”

想不到她费尽心力筹划半年之久,一心想着赢过云朝芙,最后竟是因自己的疏忽,让三个无赖给毁了,倒也真是可笑。

云朝芙还是初次见佟有容这般沮丧的模样,宛若一株骤然受过风霜欺凌的秋海棠,没了娇艳,没了高傲,连生气也没了。

她略作一想。

“其实也不必如此,只需找几只麻布袋将人运出庄子,再派人手加强守卫,待宴集散了再行处置也不迟。”

佟有容诧异抬眼。

“可、发生了这等事,你还愿留下?”

“此次赏秋宴还算不错,如此不了了之倒也可惜,且我是另有条件的。”云朝芙走近,挑眉狡黠一笑,“席间那樱桃酒味道甚不错,你不如告诉我在哪家买的?”

佟有容怔了怔。

旋而背过身,眼眶微红。

“你可买不到,那是我自己酿的,翻遍整个大旭也难找到一模一样的。”

说罢,顿良久。

“不过,来年夏日我可以教你如何酿。”佟有容整理好神色,回过身,“但你得将这三人交予我处置,他们妄图败坏姑娘的清誉,还险些毁了我精心准备的赏秋宴,我不愿就此简单放过。”

“那你再送我两坛子酒。”

“一言为定。”

没料想二人竟这样简单地将事敲定,其余人面面相觑,良久也无言。

佟有容很快便吩咐人将三个男子偷运出庄子,云朝芙等人也只当无事,回了宴集。

这场赏秋宴近哺时才散,众人皆尽兴而归,就连云朝芙和佟有容,也是十年来头一次没有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阿姐的神色显然比来时更快活,云朝兰看在眼里,有些欣慰。

云佟两家乃世交,三人的年纪又相差无几,还拜在同一个先生门下,幼时原本也交好。

奈何阿姐万般好,绝顶相貌,绝佳天资,无论读书习字,亦或琴棋书画,皆佼佼胜其她人,本就性子骄傲又好强的佟有容,难免心生比较,可又次次不如人,这隔阂自是也渐深起来。

她倒是能理解佟有容,毕竟幼时也曾嫉妒过阿姐,只不过朝夕相伴,她幸而瞧见了阿姐付出的努力,那份嫉妒才慢慢变成了敬佩和心服。

“阿兰?”见小妹发呆,云朝芙在其眼前晃了晃小手,“想什么呢?”

“在想,阿姐今日似玩得很高兴。”

“还行吧。”云朝芙盈盈一笑,“到时佟有容要送我两坛子酒,我分你一坛。”

“娘亲若知道阿姐今日贪杯,怕是又要念叨个不停了。”

云朝芙含笑仰起下巴。

“娘亲才不会知道,你不会说的。”

自小她们便是如此互相打掩护,而今也不会例外。

“是是是,阿姐你再这样笑下去,我真要以为你喝醉了。”

云朝兰无奈摇摇头,掀开车帷一角,看了眼外头,“阿姐,我还有事,今日就不跟你回去了。”

“你要去哪?”

“去我师父那里。”不多说,云朝兰便让紫闻停了马车,嘱咐两句,便很快没了影。

望了圈又只剩自己一人的马车,云朝芙扁了扁嘴,小声嘟囔:“不是不喜欢这身衣裳吗?还这么穿着去找师……”

脑子里骤然浮现一个念头,云朝芙呆了片刻,随后扒开车帷,露出一颗脑袋。

“燕儿,你可记得阿兰的师父多大年纪?”

“这个……”骤然被这么一问,燕儿倒真是好好回忆了一番,“算起来,现今也有五十多了吧。”

“五十多?”

云朝芙歪起脑袋荒唐一笑。

“那定是我想多了,阿兰同我一样,只欢喜长得好看的。”

随即缩回脑袋。

只是不多会儿,又再冒了出来。

“紫闻,你可知将军何时能收到信?”

“算算路程,也要半个月左右。”

“哦。”云朝芙不大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又钻进马车里。

真久啊。

可紫闻确实没算错,这封自晟京的家信,果真是在半月后的一个夜晚才送进了军营。

彼时正值一场交战大胜之际,褚七将信交与洛君行手里时,他正面无表情端坐在案前,任大夫包扎左臂新添的伤口。

甫一接过书信,眼底浮起些许诧异,但很快又被溢出的喜悦给遮掩住。

“孙大夫。”

孙诚无意瞥见信封中那几个娟秀字迹时,便猜到何事,如今对上少将军的视线,更是了然,笑了笑,尽快将伤口处理好,就着急收拾药箱。

“这次的伤口虽浅,但少将军还是要多加注意。”

“嗯,多谢孙大夫。”

想了想,孙诚又从药箱里翻出只白瓷瓶,“这修肌膏能消疤痕,待伤好后,将军可抹在患处。”

此话一出,候在旁处还吊着只胳膊的邹炜立时大笑。

“男儿多几道伤疤怎么了,少将军又不是姑娘家,要那什么鬼药膏做甚。”

“邹副将光棍一个,当然不懂为何了。”对这位平日里最不配合的伤员,孙诚毫不客气地讽刺上两句,“少将军比你明白。”

说罢挎着药箱大步离开。

“欸你这……跟我是不是光棍有何关系?”

邹炜还未弄清楚,洛君行却已出声将屋里的人都轰了出去,看眼案上药膏后,收进了怀里。

这才郑重地拆开信,仔细看起来。

约摸半柱香后。

夜风吹得案上烛光轻轻摇曳,他下意识抬手遮挡,视线却分毫不挪,另只手翻开了最后一页。

随即微愣。

一片潮红染上他耳尖。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他看了许久。

最后才翻开信里附带的那两张红签子,瞧见了里头虽被压得平整却依旧美艳的芙蓉。

木芙蓉正散着淡淡幽香,撩拨在他鼻尖,勾起了他的异样心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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