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浓雾骤然被人拨开,记忆瞬时变得清晰,那个哀伤的秋日,还有那个拽住他衣袖、乖巧跟着走了一路的小姑娘,一幕幕接连浮现在脑海……
阵阵感触翻腾涌上心头,洛君行不觉扬了扬嘴角。
待他收整好思绪,再抬眼,却冷不防撞上一对清凌凌、斥满好奇的眸子。两人对上视线,云朝芙眼底的好奇才散去,渐渐成了欢喜和得意。
那眼神俨然是在说:看吧,将军你又笑了。
他别开视线,握拳虚抵唇畔轻咳两声,然后敛起嘴角,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怎地了?”江氏见二人面色似各有古怪,便问道。
忙摇摇头,云朝芙眉眼一弯,重新挽起娘亲的手,说说笑笑往厅堂去。
距午食时辰还有些时候,又连着几日未见,才步至厅堂,江氏便忍不住牵着女儿坐下,细细一通打听。得知其过得确实不错,小夫妻二人又应她的提议,打算夜里留宿一晚,江氏这才将注意力挪至那位新女婿身上。
只不过这女婿属实话少,问一句才答一句,且惜字如金,若不问,便顾自沉默端坐着,绝不漏出半点声儿来,仿若一座冰山生生垒在她面前。江氏险些要怀疑,阿芙真能跟这样的人相处得如此亲密吗?
再有云奕时不时插嘴阴阳怪气一句,故而这番对话也不算得愉快。
直至脚步声响起,一身红衣劲装的云朝兰大步迈入。
“阿姐!”
话音落,便觉气氛不对,下意识看向另一侧,才发觉那里坐了个面生的男子,愣了下,反应过来。
“阿姐,这位莫非是?”
云朝芙嫣然一笑,“将军,这是舍妹阿兰,自小也习武,阿兰最敬仰的便是将军了。”
果真是少将军!
云朝兰一听立即站得笔直,豪爽抱拳,“见过少将军。”
洛君行亦回了礼。
“云二姑娘。”
分明听着冷淡,可云朝兰却丝毫不在意,又说道:“少将军英勇武艺高,阿兰敬仰已久,今日得见,不知可有幸与少将军切磋一二?”
“别胡闹。”
不待洛君行应话,江氏便赶忙出面将人呵斥住,“少将军今日是客,怎能如此无礼?”
客……吗?
洛君行垂眸,默了片晌,再望向对面那道鹅黄色身影,鬼使神差改了主意。
“好。”
堂内顿时沉寂,目光刷刷落在洛君行身上,就连云奕也差点被一口茶呛到。
而彼时,洛君行已顾自起身往外走,云朝兰惊呆住,反应过来后,立即跟上。
“有劳少将……姐夫!”
洛君行步子一顿。
过了须臾,他才再次提步。
目送那两道身影走出,江氏轻拍了拍云朝芙的手,感慨道:“这位少将军……倒挺好说话的。”
云朝芙也从那声“姐夫”里抽回神,盈盈一笑。
“娘亲误会了,是将军本来就很好。”
云奕坐于上座,托着茶盏不屑轻哼,“日久才能见人心。”
“爹爹……”
原本难得回家一趟,云朝芙是打算住在自己的院子里,可耐不住云奕总要给洛君行安排客房,江氏和阿兰又想夜里跟她说几句体己话,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将屋子留给了洛君行住,自己则住进了小妹的院子。
落下夜幕时,芝兰苑里,灯火燃得通明。母女三人并排依偎在床上,笑笑闹闹说起了闲话。
“阿芙,你跟娘亲老实说说。”
江氏犹豫停顿下,才将白日不好当面说的话问出:“你与那少将军当真处得好?若不能处,娘亲和你爹爹还会给你想想办法的。”
原先她们夫妇是打算在成亲之日借由将婚事中止,不想洛君行竟说到做到,竟真赶在行礼前回了府,这才无把柄可拿捏,可想接回女儿的心思却从未打消过。
此次归宁,便是想亲口问问女儿的想法,也好从头筹谋筹谋,哪知就见到下马车那一幕。江氏如今也说不准,到底怎样才是为女儿好了。
云朝芙不知其缘由,虽不理解娘亲的话,但还是想了想,认真回答。
“娘亲放心,将军待我很好,话是少了点,可也全然不像外人传得那样,且事事依我由我。这几日相处下来,女儿倒是很满意这桩亲事。”
“是啊娘亲。”念着白日的恩情,云朝兰也跟着说起好话,“姐夫虽冷冰冰的,但今日切磋时,他非但没小看我,反倒还认真授我武艺。依我看,坊间那些谣言多半是有心人编排,不过是嫉妒姐夫年少成名、战功赫赫。”
听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帮衬着,江氏无奈又好笑。
“也不知少将军给你们吃什么了,竟让你们这般为他说话。”江氏道,“放心,娘亲没说他不好,今日一瞧,便知是个好孩子。只不过阿芙,你需得想清楚,身为一军统帅,他注定要义重于情,往后数十年里,你难免要遇上独自守着将军府过日子的时候。”
云朝芙将头往江氏怀里蹭了蹭,喃喃道:“女儿明白,女儿只是觉得,将军的好是可以让女儿忍受这一点不好的。”
话至如此,江氏还有什么不懂的。她这傻女儿看得其实比谁都明白,只不过还是选择坦然接受罢了。
深叹口气,她不舍地将两个丫头抱紧。
“既如此,娘亲也不多劝你什么。本没想着这桩亲事能成,成亲前有许多事就未曾教给你,今日有机会,娘亲便一起说了。”
“娘亲要说什么?”
“自然是夫妻同房之事,为人妻之事,还有日后为人母……”
云朝芙面颊一热,半张脸掩进了被窝里,“娘亲,阿芙先睡了,您讲给阿兰听。”
睁着大眼正呆望床帐的云朝兰,一听这话立即也将双眼闭上。
“阿兰也睡了。”
“两个傻丫头。”江氏忍俊不禁,在二人的脸蛋上轻轻掐了把,“迟早是要知道的。”
不过,顺其自然倒也不是不可。
江氏含笑将到嘴边的话咽下肚,也跟着闭上眼准备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软绵绵的声音响在耳畔。
“娘亲,爹爹最听您的话,您跟他说说,让他不要这么讨厌将军,好不好?”
江氏扬起嘴角。
“好,娘亲明日就去说,就说他的宝贝女儿心疼夫君了。”
“娘亲!”
云朝芙登时羞得面红耳赤,用力一扯被子,整个人躲得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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