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急报!边关急报!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长街传来高昂的呼喊声,伴随着马蹄声急急作响,从城外到城内,由远及近又向更远处。
待一人一马急速过去,街道很快又恢复了繁华热闹,路两旁的商贩继续热情的招呼着来客,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与往常一般无异。
也不怪北都民众心大,边关急报刚过去,转眼就乐呵呵干自个儿的事去了。
他们能这样淡定,不是他们不关心国家大事,究其根本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北朝国力强盛,周边宵小多不敢大规模来犯;二是动荡最多的天门关由燕家军镇守。
类似这种急报一年下来也不少,大家伙见怪不怪了,更何况他们生活在天子脚下,顶上有文武百官操心呢,还轮不到他们着急。
没过多久又有人骑马高呼退避,往城外奔去,带着天子最新的诏令。
窗明几净的屋子内,陈设的物品很少,显得整个房间有些空阔寂寥,小几上的香炉有袅袅的青烟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负手而立,作道士装扮,一头鸦色长发用木簪盘成个一丝不苟的混元髻,唯有额间留着短短的两撮盘不上去,随风轻拂着他精致的脸颊。
此时屋内正有人跟他汇报着什么,他静静站着不作何反应,仿佛没在听,只瞧着窗外高大的枫树似在思索。
待下属汇报完,白衣青年背着的手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听到了,那人便退下了。
坐在一旁有人出声道:“天鹰阁那边传来消息,白凤国与北蛮已秘密达成协议,联合对付燕家军。”
白衣青年闻言仍是沉默。
那人又自顾自道:“据目前传来的消息,燕家将领并未知闻此事。”
“若此消息为真,陛下又有意压着粮草迟迟不发,对于即将到来的凛冬,燕家军接下来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此间北都的消息至少还需半月才能传至边关,这一来一回的,等燕家军收到粮草未能及时续上的消息,再做动作已经有些迟了。”
“其实即使燕家军能立即收到消息,也仍然难办,二十万将士的粮草不是小数目,燕家满门忠义向来清廉,多年来兢兢业业镇守天门关,在朝中不结党营私,更是无从积攒有用的人脉,所以此次粮草短缺,单凭燕家的人脉很难及时找补上。”
末了又叹了一句,“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说话间,那人走到了与白衣青年并肩的位置,一同看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枫叶。
入秋了。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那人摇头轻叹道:“白荇,别做傻事。”便离开了。
待听到不轻不重的掩门声,白荇好似才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在窗旁的矮几边坐下,随着他坐下来的动作,别在髻上的发带随风飘起又轻柔的垂下。
他坐的笔直,动作淡然抬手把额角的头发轻拂向两边,露出了白净修长的脖颈,骨节分明的手开始不紧不慢地研墨,在黑与白的交相映衬下原本就白皙的手指显得有些苍白。
随着一张张空白的信纸被填写满,乱如麻的事情被有条不紊的交代在纸上。
连续召来几人,将事情一一安排下去后,感觉到胃部传来的阵阵刺痛,白荇才终于想起来忘记用晚膳了。
有些疲惫的合了合眼睛,双手轻按着眉心,静默片刻,才走到食盒前。
白荇细嚼慢咽的把几块糕点吃下,又斟了茶浅浅品着,面无血色的脸才稍微变得红润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而已。
他面无表情双目无神地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往内间走去,从某个抽屉里拿出一张画像小心翼翼地展开,画中的人锦衣绣袍剑眉星目,正低着头说话。
这幅画白荇早已看了无数遍,也描摹了无数遍。
无需浓重笔墨,信手拈来的用眼神又描摹了一遍画中人的轮廓,脑子里自动补齐了某一幕场景,即使时隔多年,仍是画面生动历历在目,仿佛把他拉回到了那一天。
白荇恍惚了一刹,又很快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的摆脱掉那些激烈的负面情绪,垂眼看向画中的人,定定看了许久,才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嘴角。
末了,把画放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的表面光洁透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擦拭把玩。
不大不小的盒子内部有上好的丝绸作内衬,底部细致地设计有一个凹槽,正好可以放下一枚玉佩。
他伸手将玉佩轻握在手中,手指慢慢摩挲着佩上的凌霄花图案,青苍色的玉佩看起来深沉内敛,握起来质地温润,一如它曾经的主人。
把玉佩拿在手心把玩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色将亮未亮,清晨的道观寂静无声。
花草树木上结了一片厚厚的秋霜,洁白的霜覆盖住了花草原本的颜色,远远望去像是下了一场薄雪。
白荇边走边掩了掩身上厚重的披风,不多作留恋,只在房中给观主留下了一纸辞别书。
一人一马便出发了。
从入眼仍然是无尽绿的都城到逐渐灰蒙萧索的边关戈壁,已是半月后。
天门关燕家军帅帐内,众人在听完来人宣读的圣旨后,个个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唯有主帅燕明山勉强能维持脸上的平静,将圣旨接下。
待宣旨的一行人离开后,众人立马七嘴八舌,哄吵成一团。
“什么叫国库空虚,粮草缓至?”
“是西北的匪患重要还是边关的驻守重要?”
“三岁小儿都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吧?”
……
“还有,二十万人啊!再怎么节俭也要吃啊!亏他们想得出来!”
“我看是那些个言官好日子过得太久了,他妈的不知道艰苦两个字怎么写了!”
帐内将领群情激昂,皆是愤愤不平、高声讨伐。
主座旁一个身姿修长的年轻人正微微侧头跟燕明山说话,只见他眼神坚毅表情淡然,说话声音平平,似乎并未被这个天大的坏消息影响到,无视掉帐内的嘈杂声,理性地与父亲分析着整件事情。
此人正是燕长空,燕家次子,北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领。
“陛下防着燕家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国库的钱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此前南方水患,三皇子治水有功,后又破了巡盐御史贪污一案,深得陛下的看重,太子急着表忠心,拉拢朝中势力,这次粮草延期,多半也是太子的主意。”
“此事正中下怀,陛下顺水推舟促成这个事不奇怪。”
话毕,看着一言不发的父亲,又道:“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问题,兄长在都城内定已为我们筹谋,兄长的部分我们只需等待即可。”
“至于缺少的大部分粮草,我们只能先向周边城池求助了。”
“以朝廷的名义,向城中富商氏族先赊借或者抵压,粮草的窟窿多少能填补上一些。”
……
“最后,粮草紧缺的消息需严密封锁,以免北蛮趁虚而入。”
自从五年前决定带着燕长空随军历练开始,燕明山就一直有意锻炼小儿的领军能力,遇到大事小变都习惯让燕长空先给出自己的思路,不足之处他再另行补充。
燕明山治下严格有方,对燕家军众将士如此,对燕长空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五年来,无论是武艺体魄还是胸怀谋略,燕长空都接受了最残酷最严格的训练。
在大汗淋漓的炎炎夏日,在袒胸赤臂的皑皑雪山,在阴谋阳谋的两军对立,在尸山血海的搏杀战场,在直面人性险恶的当头一剑,在无数次跌倒又无数次站起来后,燕长空飞速的成长。
听了燕长空的分析,燕明山点点头,显然,在这样的环境的不断磨练下,燕长空的成长让他很满意。
坐在另一边的络腮胡中年男子也点头应和道:“空儿分析的没错,当务之急是先把粮草窟窿填上,其他事情从长计议。”
作为燕明山的老部下,一起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最是了解燕明山的良苦用心,看到燕长空的如今的成长,也是欣慰万分。
其他人也纷纷提出自己的见解,燕明山皆是沉默听着。
待众人商讨完毕,主座上的燕明山才语气威严地开口,“好,就按刚刚商讨出的计划行事。火头军,从今日起,伙食减少三成;郑副将,往周边城池借粮的事情由你负责;周副将,号召江湖人士和地方富商借钱借粮由你安排。”
末了又补了一句:“人手不够的尽管开口,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几人一一领命退下。
是夜,天门城中一个僻静的院子内。
白荇解下湿重的披风,在暖炉边用冒着热气的布巾慢慢的擦拭着身体,缓了半晌,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冻僵的身体终于回暖了一些。
有人敲门进来,捧着一碗姜汤,径直走到暖炉边递给白荇。
身后跟着的下人鱼贯而入,将热气腾腾的饭菜布下,又训练有素的离开。
中年男子这才开口,“公子这番深夜到访可是有紧要事?”
白荇抿了口姜汤,呼出一片热气,缓声道:“无甚,前线吃紧,粮草紧缺,这几日若有燕家军来城中呼吁商户支援前线,届时将商会现有物资捐出即可。”
“至于关内其他分会的物资会在半月内运至天门城,此次物资数量庞大,劳烦赵管事多费些心思打理。”
白荇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江南一带的富商巨贾联合捐赠以支援前线保家卫国的。”
“公子放心。”明明每次燕家军前来募捐都是这样处理的,为何公子这次要亲自前来吩咐他呢?赵管事不解,但没有多问,拱手应下便退了出去。
赵管事自接管天门关分会起,就知道万象商会在这里设置分会完全是为了燕家军,至于原因,公子从来没说过,也没人敢问,作为一个合格的管事,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心里自有衡量,眼下他虽然十分好奇,却也觉得只需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便可。
白荇喝完手中的姜汤,身体终于是完全暖和起来,无甚胃口的随便吃了几口饭菜,便叫人撤了下去。
又到案边写下几封书信,叫来赵管事将信送出,才结束一路的风尘仆仆,疲惫睡去。
2025/1/13 新年新期盼,新文发布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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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边关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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