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明日陆夫人出殡，常家会在路口摆路祭。”雅雅看着她的脸色轻声说道。

这位夫人也是时运不济，娘家抄了夫君不在，葬礼也是冷冷清清少人问津。

他们家葬礼可以不去，这路祭还是要摆一下的。

萌萌垂头道：“嗯，我也去送一程吧。”沐家突然就倒了，夫人那样高傲的人，是受不了打击吗？还是真的悲伤过度？

垂眸叹了口气，萌萌有些出神，虽然夫人脾性越发怪异，但相处了这么些年，她也曾对她很好过，最后却差点打死她，敬不了，恨不了，心里只剩空荡荡一片。

*

冬日的第一场雪妆点了整个世界，气温迅速降了下来，冷得人再不肯出屋，只能围着火炉取暖。

边疆传来捷报，说陆将军用兵如神，领军大败敌人，斩杀数万敌军。蛮夷残军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陆坤正在乘胜追击！

皇帝大悦，只等军队回来，就要给他们加官进爵，朝堂上一片欢欣。文武大臣都挺直了腰板，与有荣焉。因战事短暂平息的明争暗斗，又渐渐浮出水面。

而市井茶馆却渐渐传出不同的声音。

“听说没，陆将军为了斩杀敌军将领，孤身潜入敌军，杀了人之后被围困，失踪了！”周围人哗然，神色紧张的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

在另一间酒馆，中年汉子一脸悲痛道：“可怜刚打了胜仗，现在却……”

身侧的人插言道：“还没找到吗？现在越来越冷了，他还受了伤，能活下来吗？”

人们唏嘘片刻，都在为生死不明的陆将军哀叹。

不过两日，风向又变了。

“陆将军被敌人俘虏了！”

“真的吗？对，他受伤了，被抓住也是很可能的。”

“陆将军被抓了，是不是他们又要打回来了？”

“陆将军投敌了！他会不会带着蛮夷的军队打回来？！”

面露孤疑的围观之人也不少，听着怎么这么玄乎，而且这些都是军事隐秘，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哪个人都能知道？说不准是别人的阴谋，想要陷害陆将军。

朝堂上也有御史御前弹劾，慷慨激昂怒斥陆坤十宗罪，说此人十恶不赦，望陛下严惩！

“呵～”龙椅上满脸病色的陛下嗤笑出声，“犹如市井泼皮，满口胡言。拖下去！”

御林军快速将脸如死灰的御史拖下去，两侧的大臣齐齐矮了一截，连声请罪。陛下龙体眼看着就衰弱下去，情绪变换不定，这时候还不收紧尾巴谨小慎微，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涟漪刚起便被强硬按压下去了，一派风平浪静。

常府，角落歇脚的丫鬟也在议论纷纷。

“这几日外面突然就平静下来了，是陆将军回来了？”磕着瓜子的圆脸丫头问道。

“若是回来了，早就大张旗鼓说出来了，还能等你去猜？我看啊，悬。”另一个丫头拢拢身上的夹袄，冷风直往里钻。

“我们府上那位表姑娘，翠竹苑那位，”她神秘的压低声音道：“听说跟那将军关系不浅……”

圆脸丫头一惊：“真的？！你哪来的消息？”

说出秘密的丫头一脸得色，“我表婶家的妹妹和那院里一个丫头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她知道了，我也就知道了。”

圆脸丫头信了她的说辞，“那姑娘也挺倒霉的……”

翠竹苑，萌萌穿好外出的大氅，袖中揣好手炉。

“你别跟着了，我去看一眼就回来。”她无奈的对紧跟在身后的雅雅说道。

雅雅帮她系好领口，无赖道：“我自己待的烦了，也想出去转转，这你也拦着？”

她虚虚揽过萌萌的腰身：“我看姐姐你才不该出门，看这腰细的，你是没用饭吗？”

萌萌拍开她的手，轻声道：“没什么胃口，”面上有几分神思不属。

雅雅见她茫茫然的样子怎么能放心她独自出门，虽然在她不肯提起与那人的一丝相关，但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些流言蜚语，仍让她坐立难安。

甩不开粘人的妹妹，两人一起出了门。马车转过两个街口，车速缓下来，唐嬷嬷掀开帘子一角解释道：“前面围了不少人，”

马车缓缓前进着，地上有些杂乱的脏污，唐嬷嬷皱眉看过去，前面就是将军府了，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马车一步步往前挪动，车夫烦躁的甩着马鞭，驱赶着碍事的路人，“都聚在这干啥呢，在家围着火炉不好吗，非要出来受冻。”

萌萌掀开帘子看过去，不少人远远的围着将军府，指指点点摇头叹息，还有人拿着些烂菜叶子扔下就跑。周围的人有意无意的遮掩着他们的身影。

府里的仆从一直在驱赶他们，可惜他们离得远远的老老实实站着，仆从们也不可能当街打人。

真打了更有名头编排他们府里了，仆从们也是憋屈的不行。只能一遍遍的驱赶，一遍遍的打扫。

萌萌气的浑身发抖：“他们有什么证据说他投敌？！他为他们拼命的时候他们在哪？他只是受伤了，失踪了，凭什么诋毁他！”

雅雅把她紧握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紧紧抱住她安抚：“姐姐，我们相信他，朝廷相信他就行了，和这些人有什么想干，不必在意他们，放松些！”

“呵，朝廷相信他？不知有多少人想看他死，”萌萌冷笑，心里翻腾的难受。

雅雅不住的拍抚她胸口为她顺气，“吉人自有天相，陆将军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可他受伤了，天还这么冷……”萌萌眼圈一红，越发难受，忍不住以帕掩唇干呕一声。

雅雅暗叹一声，招呼车夫回府，还是回去好好待着吧。

她递过一杯热茶给萌萌，“好点了吗？喝口茶压压，人家是气急攻心，你气急欲吐啊～”

萌萌缓过那一阵，胸口也没那么难受了，她小口饮了一杯茶，完全平静下来。

她抱着茶杯微微勾起嘴角：“我才不信他会出事，都是谣言，刚才没有吓到你吧？”

“我才不会被吓到，倒是姐姐你，回去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吗？”雅雅叮嘱完，见她心不在焉的听着，无奈回头，她还是叮嘱唐嬷嬷去吧。

从外面回来，有丫头说常老太太让两人去看布料量身，要给她们做春装，萌萌说要午睡，就推辞了。

进到房里，萌萌刚躺下，唐嬷嬷就尾随进来。

她关好房门，一脸谨慎的环顾了左右，在床边坐下：“萌萌，你月事迟了！”

萌萌一怔，“迟了？也许过几天就来了，我以前也不是特别准吧？”

唐嬷嬷视线扫过她小腹，悄声道：“你刚才是不是想吐？”

萌萌傻眼了，都暗示到这了，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唐嬷嬷是说怀疑她有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右手无意识抚上小腹。“嬷嬷，我什么都没干啊？！”她一直好好待在院子里，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肚子里有孩子呢。

嬷嬷却还在暗自皱眉，“将军偏偏现在音讯全无，这可怎么是好！”

“嬷嬷！你说什么呢，怎么会是陆坤的，不对，是不可能有孩子，你肯定多想了！”萌萌反驳道，她干呕难道就一定是怀孕了。

唐嬷嬷摇头，不赞同的看着她：“算算日子，正是那时候的事，你真想不到？你吃酒吃醉了那次。”

吃酒？她不吃酒啊，她没有酒量的，自从吃酒酿丸子吃醉……以后……

萌萌茫然的回想着，她醉了以后发生什么了？做了个春梦。

不是个梦？

她僵硬的垂下视线，注视着自己的指尖，掌下的小腹纤瘦柔软，里面有个孩子？她和陆坤的孩子？

“真的？真的！”萌萌脸上变换不定，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明明说过不想回府，她明明说只当做兄妹。

想到生死不知的陆坤，他还不知她有了他的孩子，鼻子莫名酸涩。

她压下复杂的心绪，“要大夫说我才信，你就是猜的，去找大夫……”

“不行！”唐嬷嬷断然否决。“这件事必须要瞒着，瞒着这府里任何人。你想过她们会怎么想吗？”

“万一将军真的出事了，这孩子也不能留下，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唐嬷嬷强硬的看着惊诧的萌萌。

“别想那么多，总之先瞒着，现在只能做的，就是等。”等她确定，萌萌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等将军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再来说，这孩子能不能留下。

*

荒野里的一个小山坡，一只出来觅食的鸟儿被一块石子打落在地。

陆坤捡起小鸟掂了掂，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回到暂时落脚的山洞，把几只鸟儿用火烤熟，勉强垫垫肚子。

骨架随手往角落一扔，角落里堆积了一些杂物，仔细看看却是几只头颅。

敌军三员大将的头颅都堆在这了，陆坤顺利斩杀了他们，可惜追的太远，一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敌军都被赶跑了，也没什么敌人给他杀，他除了无聊就是觉得饿，这天气连个野鸡都找不到。

用山洞深处的渗水净了手，他解开肩膀的绷带，给自己换了药。

差点把骨头砍断，这老贼，他暗骂一声。又嘿嘿一笑，若是被萌萌看到了，又要眼圈红红的哭鼻子了。

他出来的够久了，那傻姑娘可别把他给忘了。回去就把人带回府，她还真以为自己放她离开了。

想得美，是爷的人，还能让你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