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阑夜那有些不符合年纪、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姜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放下包袱打开门，只见阑夜端着一盆热水，肩上搭着一条白色的面巾。

“现在太晚，热水不够，你只能简单地洗漱一下，我问了伙计，如果我们明天一早赶路，傍晚之前会抵达澄洲城，在那边你可以沐浴。”说罢阑夜将木盆放到屋内就准备离去。

“阑夜，谢谢你啊……”姜黎叫住他，“伙计都说你是我的随从，不如，你就从了我吧，我肯定待你不薄，你看行吗？做我的小弟，以后绝对没人敢欺负你。”她有些半开玩笑地同阑夜说着。

阑夜停下脚步，心想她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说保护他？他笑笑，什么都没说，离开时还将房门替姜黎带上了。

姜黎看着面前的热水，心中顿感温暖，他定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所以把能想到的都做了。姜黎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从明天开始，她什么都要自己做，不会的就去学。

可谁能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由于驿站的床板太硬，导致姜黎一夜都没怎么睡好，她早上起来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连带着精神头都不好了，她用冰凉的面巾在脸上擦拭了一遍，正要去梳妆，阑夜端着早膳敲了敲门进来。

阑夜盯着坐在镜子前的姜黎，不断地摆弄着自己的发丝，怎么也盘不好，总是弄好左边右边散，弄好右边左边掉，最后还是没办法，她只能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皮，垂下两支发酸的胳膊，唉声叹气地想着此时小枝在就好了。

“我帮你。”阑夜看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不过他也能理解，这种高门贵女，就差上恭房需要别人来代劳了。

“你？你会吗？你可悠着点别把我头发扯掉了，我这头发养了很多年的。”姜黎还未说完，阑夜已经将她那头乌亮的发丝拿起，姜黎把梳子递给他，他接过来慢悠悠地替她梳着头发，看到她的青丝，阑夜不禁想到了他娘，他娘去世前，他也经常替他娘梳发。

姜黎从镜子中看到阑夜有些发呆，这种表情和眼神就像是在看似曾相识的东西，她并没有催促他，只是轻轻咳了两声，阑夜回过神来继续手中的动作，姜黎观察着阑夜。

她一直都很喜欢阑夜那双眼眸，像是黑曜石一样，长在他脸上真是好看极了，叫人琢磨不透。

他们虽然认识的时间比较短暂，不过好歹相处过几次，而且她也知道阑夜是个很冷漠自卑的人，做什么都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他平时话很少，不论是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样的阑夜，她并不讨厌。

很快，阑夜替她梳了一个十分简单的平常女子发髻，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梳这样的发髻，会不会显得有些成熟……但是很快姜黎就明白了，阑夜身边从未出现过什么女子，这样的发髻，大抵是他娘梳过的。

“好看，嘿嘿，我喜欢。”姜黎冲着阑夜一笑，阑夜的嘴角也微微提起，“你笑了！你竟然笑了，我第一次见你笑，你平时总冷着一张脸，我还以为你是块木头呢。”听到此话，阑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敛起笑意，淡淡地哦了一声。

姜黎看着桌子上的粥碗突然想到：昨天吃的馒头，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而今天的早餐竟然有粥和青菜，她喝光了碗里的粥，又拿筷子夹了一个香菇咬了一口，嗯……咸淡适宜，炒蛋也很软糯香滑。

“阑夜，这家驿站做到东西还挺好的，味道不错。” 姜黎夸赞道。

“这些是我亲自做的。”他说。

“啊？你自己做的？”姜黎瞪圆了眼睛，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

阑夜闻言，只是一愣，并没说话，以前他和他爹在陆斟府上时，所有的饭都是他来做，要等到府上人都不用厨房时才行，也只能弄点别人吃剩下不要的东西，刚刚也是他同厨子商量一番，才让他动手的。

姜黎见状，立刻转移了话题，二人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倒是抓紧吃完收拾准备赶路。

此时正要下楼的阑夜忽然停下脚步，摸了摸胸脯，叫住姜黎跟她说自己有东西忘记取了，需要回去拿一下，让姜黎先下去等他。

姜黎点点头，背着包袱下楼，白天的伙计换了一个人，他打量了一番姜黎，梳着已婚妇女的发髻，一身素衣像是在守丧。

驿站一楼还坐着一桌客人，同桌有三个男子，他们正在吃酒，看到姜黎一个小姑娘在结账，只觉得那背影十分撩人，其中一个腰间别着扇子的男子先看见，他指了指姜黎的背影给另外两个人，对着二人挑了挑眉毛。

“看那边，可能是个小寡妇，瞧好了，爷这就把她拿下。”说罢起身向姜黎走来，姜黎正要转身，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姜黎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男子抽出腰间折扇扇了起来，言语中满是戏谑的口吻：“小娘子这是准备去哪儿呀？哥哥送你。”

“多谢，我并不需要。”姜黎冷漠拒绝，这种泼皮登徒子她都懒得搭理。

那人并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反而还想更进一步，只见姜黎抬腿正中那男子命门，这一脚是铆足了劲儿踢的，男子扇子掉在地上，顿时倒在地上捂住中间蜷缩成一团，另外两个男子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哟呵，还挺辣的嘛，老二你太逊了，还是得看我的。”另一个男子放下手中的酒，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他身材高挑纤瘦，皮肤比较白皙，整体打扮很臊气。

他走过来想伸手拍了拍姜黎的肩膀，姜黎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碰触，眼神厌恶地扫过他，“你这小娘儿们还挺倔强。”男子脸上笑容消失，准备撸起袖子向姜黎扑去。

姜黎身子一翻，从他腋下钻了出去，男子并不死心，正要骂她，只是刚一开口，一个灰色身影从天而降，他直直落在男子面前，一只手死死捏住男子两腮，另一迅速伸到他口中揪住他的舌头，狠狠地扯了出来，阑夜面色森冷，一股杀气由内而外迸发出来。

倒在地上的男子看到如此悚人的一幕，立马起身躲到三丈开外，被拔了舌头的男子捂住嘴巴，嘴里的血从手缝中渗出，额头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表情极其狰狞，嘴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能看出他很痛苦。

站在一旁的姜黎被眼前的一幕惊到说不出话来，阑夜的动作太快，她甚至都没看清，阑夜看向坐在那边已经不知所措的人，那男子立马爬到桌子下面，嘴里一直叫着：“好汉饶命……”

阑夜并未继续搭理他们，他从地上捡起扇子男掉下的一方帕子，擦掉手上的污迹，姜黎害怕这些人报官，上前拉起他就向外跑，“快走，阑夜，我们得赶紧走。”

“你怕吗？”阑夜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怕。”姜黎一把把他推到马车旁，“我怕你闹出人命被抓走。”她目光灼灼，眼眶有些泛红，“下次，如果我不让你出手，你千万别出手，好吗？”

阑夜面容严肃地点点头，“好。”

“那咱们快走吧，被记住寻了仇就不好了，我现在……”还没办法保住你，这句话姜黎在喉咙中滚了几遭又咽了回去，她无法说出口，她知道阑夜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她只希望阑夜能够活得平安顺遂。

阑夜向来不爱追问任何事，只会静静地听着她说。

姜黎跳上马车，掀开帘子的时候回过身来，对着阑夜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坐在车内，姜黎回想起刚才那骇人的一幕，忍不住浑身颤抖一下，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幸亏刚才阑夜来的及时，不然她一个人面对三个大汉，又不会什么防身技能，姜黎掀开帘子，“阑夜，你可否教我一点防身技能，倘若之后你不在，我一个人也可以脱困。”

“我一直都在。”阑夜顿了顿又回应了一个好字。

“阑夜，你知道老子《道德经》中‘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阑夜回道。

“其实起初，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读过几天书就被夫子赶了出来，以前我读书的时候，并不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后来贪玩也就懒得想，但是今天看见你的举动，我顿悟了。”在她眼中阑夜是个三句话嘣不出一个屁的人，平时看着最不起眼，一旦动起手来，却是直击要害，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哦。”阑夜并不明白姜黎在说什么。

“阑夜，你以后，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到时候没准儿我都得给你跪下磕头。”姜黎一脸认真，在阑夜听来，她仿佛在跟他说一个笑话，而且是喝多了胡口诹来的那种。

“你只要记得潜龙在渊就行。”姜黎拍了拍阑夜的肩膀说道。

夏日凉风穿过竹林，炙热的阳光被遮挡住，蝉声入耳，两侧的草丛中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阑夜抓住缰绳的手顿时捏紧，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有人追着他们的行迹，而且还越追越近，现在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从小就很努力地活着，对危险的气息十分敏感，他一把勒住缰绳，对马车内的姜黎冷静地说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姜黎追问。

“你听到没有。”阑夜厉声说道，他的语气有些重，姜黎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好。”

阑夜翻身跃下马车，将长刀横在胸口，目光凌厉，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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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