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已近处暑,夏的余威仍在,而此时长歌院里更燥得人心难安。
“公子,还没有消息啊,那边传来的消息说,雍王不止没有动静,甚至还增加了人手,这是怎么回事啊!”白银在那边急得跳脚。
平日里相对沉稳的黄金此时也已经有些乱了:“这都过了半个月了,雍王再不动,再有几日火药就该全都布置好了。”
近日为了八月底皇帝的万寿节,工部正连夜赶制万寿节所需之物,雍王为贺寿,命秦岭矿山连夜采一批红宝石赶制皇上寿礼,还朝着那边增派了人手。
萧玥在屋中踱着步子:“信你确定送到了?”
黄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确定!”
信送到了,人却没有动静,时间已经过去半月,以雍王的手段,完全可以有时间将事情查清楚去证实,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萧玥猛地顿住脚,他脑海里有一个疯狂的想法,但他需要证实。
黄金和白银看着他的脸色,几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想法,直接打开了书房的门。
萧玥抬脚便走了出去。
两人来到白露院,宁镜正等着他们。
他算着时日,若是有动静,消息应当早就传回来了,这几日还没有秦岭那边的消息,宁镜便知道一定是事情有变。
黄金和白银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宁镜拣了重点来听,听完之后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既然消息已经传达,但却迟迟没有动静,那便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不相信。
但是他们查到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清楚,而雍王只需要派人去查一下,所有的事情便一清二楚,这个时间,完全来得急他动手。
那么,只有另一种可能,将计就计。
宁镜这几日便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雍王还能怎么利用,听到他们提到增加进矿人数,宁镜便明了了。
他还是太大意了,此事他们虽已告知雍王,但却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雍王身上,他若动手,此事便成,但他若不动手呢?他们便功亏一篑。
而雍王却远远比他们想得要狠:“雍王不愧是雍王,够狠。”
他们的本意是想让雍王自己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按他的动作看来,雍王用了更狠的一招。
此时出手,无非也就是一个构陷之罪,处理一个小小的桓王而已。但他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所以他要玩一出更大的。
矿山一炸,死伤无数,民怨民意会成鼎沸之态,就在众人的怒火都在朝着雍王发泄之时,他再将真像说出,到时,只需要几个早已被他们查出来的人证活着,一切形势便会瞬间逆转。
宣离现在还威胁不到他,所以他根本看不上宣离,真正对他有威胁的,还是太子,有了人证,有了物证,他想让这幕后真凶是谁,便是谁!
只有事情闹得足够大,背上了上百条人命,便足以只以此一事,将太子拉下马,到时天下在手,区区一个桓王,于他而言,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而他们,便是为他做了嫁衣,为太子裹上了丧衣,成了促成这一切的幕后之手。大局已定之后,他只肖处理了那些人证,其它矿工也已死在了矿洞中,他们想翻案,也翻不出来了。
“他们,他们都是疯了吗?”白银听完,惊地拍起了自己的脑袋:“那是一百多个人啊,就算只是养在身边的小猫小狗也无法说杀就杀吧,这是一百多个人啊,一百多人啊!”
萧玥脸色阴沉地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八月二十九便是万寿节。”
白银还没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个干什么,黄金却是明白了过来,咬牙道:“他想在万寿节做这一切?!”
他不止要民怨,他还要毁了皇帝的万寿节,皇帝冷性自私,若在这一天发生这样的事,就是张皇后再贤德,也保不住这个太子了!
“不是……”白银看着他们几个,有些说不出话来:“雍王也是皇子吧……”
张相一事已经开了他的眼界,而矿山一事他在听到时便已经觉得骇人听闻,他以为宣离已经够狠了,没想到雍王更狠,一百多条人命不放在眼里,亲生的兄弟说杀就杀,连自己的生父,皇帝也被算在其中成了他的棋子。
都说龙生九子,九子不同,可皇帝生的这几个儿子,跟生了几个仇人一样。怎么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绝。
“爷!那我们去救人!”白银拉住萧玥:“他们不救,那我们去救!他们都是无辜的人,什么都不知道,那可是一百多人啊!”
萧玥却只是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一双手握成拳,上面青筋暴起,显然已是压抑许久。
白银见萧玥不动,气得直跺脚:“不能参与夺嫡,不能参与争权,不能不能不能,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难道我们就这么见死不救吗?”
黄金显然是看出来了萧玥有所顾虑,说道:“爷,要不我们去找太子那边?他们肯定不会放任不管,一定会出手。”
“不行,来不急。”萧玥烦燥地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走着,深眉紧锁。
太子于六月便携天子令巡盐去了,此时虽已在回程,但最早也还有十日左右才能到,那时再赶去秦岭时间根本来不急。
“那张家呢?”黄金说道:“张家总不能看着雍王不管吧。”
宁镜说道:“太子会管,但张家不会管。”
张家目前是张诗在做主,张诗为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一旦他知道此事,只会如雍王一般,等着事情闹大,再反咬一口,以谋求最大利益。
对那些平民的生死,他根本不会考虑在内。
白银见屋中人都在沉默,他性子急等不得,伸手拽住萧玥,双眼通红:“爷,我父亲投入漠北军,随国公爷战死在了沙场,哪怕马革裹尸,哪怕他死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我依然以他为荣,因为他护的是漠北的百姓,护的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可是如今我们身在高位,手上握着更大的权力了,但却因为要自保,所以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死吗?”
萧玥被白银的话一激,眼中也有血丝涌现出来,他看着白银,张了嘴嘴就要说话。
“萧玥。”宁镜在这时也站起了身,叫住了他:“你要想清楚。”
这件事就算发生,于萧家而言其实是没有任何影响,因为萧家不曾参与其中,只需如之前一般袖手旁观,那些事怎么样都找不到萧家头上,但若是萧玥也手救了人,在这样的形势之下,相当于是选了一个最坏的时机,将所有人都得罪干净。
众人会认为萧玥救人,是投诚雍王,为雍王立下了大功。
但雍王则会认为萧玥明知他的打算,还坏他的事,乃是对他有敌意,投诚太子。
桓王自然是发现萧家动了手,入了局,后面也会将他们算入其中。
那便是同时与所有人为敌。
此时唯有不动,方能应万变。
“你闭嘴!”白银一见宁镜开口,萧玥就变得犹豫,气得冲宁镜吼道:“我之前还当你是真心想帮爷,你和他们都一样!都不把那些人命当回事!”
萧玥拉住白银,他看向宁镜,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想得很清楚。”
黄金此时也走到了他的身边:“爷,不管你要怎么做,我和白银一定跟你!”
萧玥声音铿锵:“救!”
宁镜看着他,眼中却是一片平静,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一定要救?”
萧玥既已下了决定,便没有了刚才的烦躁,面色更加坚定,他看着宁镜,此时声音已经平稳:“一定要救!我现在就去将事情原委告知父亲,现在起程去秦岭,还来得急。”
“若是国公爷不同意呢?”宁静问。
“国公爷肯定会同意的!”白银站在萧玥身边,恶狠狠地瞪向宁镜:“并不是谁都像你们这么无情,你不懂漠北,不懂萧家,你什么都不懂!”
萧玥伸手拦住了白银还在向前探的身体,他看着宁镜,并不像白银那般带着鄙视和憎恨,甚至连一直的烦躁和焦虑都已没有了,只是极为平静,平静地如同一条暗流涌动的河,横亘在他们之间,他在那边,而他将他隔在了这边:“我理解你的立场,但是最好的选择不代表正确的选择,若为了自保而见死不救,那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如果真的因此而必需入局,我萧玥也未必怕他们。”
少年眼神明亮而坚定,烈烈如火。
那火如此炙热,点燃了他身边所有的人,就连宁镜,都感觉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灼烫了一下。
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当料到雍王没有动手的那一刻,他便想到了萧玥会做什么选择。
“好,既然要救,那就救吧。”宁镜从容地坐回凳子上:“你准备怎么救?”
他这么一问,同时问住了三个人,白银哽了一下,说道:“能怎么救,将那些人救出来,将火药拆除,还能怎么救。”
宁镜看向白银:“你们将火药拆除后,能一直守在那里吗?如果不能,不管是雍王的人,还是宣离的人,甚至张家知道了,张家的人,都会想尽办法再将火药装上去。到时候矿一样会炸,人一样会死。你们若是守,雍王已知道此事,想必会多加戒备,矿山守卫本就有八百,此时只会更多,你们去能杀了这一千多人吗?到时候火药一炸,只是多死你们几个而已,而雍王只需要随便编造一个理由,说火药是开矿之用,你们擅动所以引燃了火药,那所有的罪名都由你们来背,此时已经死无对证,国公爷还要再承担所有的人命。”
他的话非常直白,说得白银哑口无言,不由气恼。白银还想要开口,宁镜却在他开口之前便说道:“带府兵去围?一等国公府可有府兵一千,以皇上现在对国公府的态度,这一千府兵若是未经宣召,不明所以突然擅动,还要闯出城去,你觉得皇上会怎样想?觉得你们在救命?还是护国公想逃回漠北……”
造反呢?
黄金说道:“那便将此事禀明皇上。”
宁镜平静地说:“在你们进宫告知皇上这件事时,无论是宣离还是雍王都会比你们更早一步派人到秦岭将火药拆除,且不说皇上信不信,就算信了,等钦差到时,连根头发丝的线索都不会留下,到时候便是一个构陷皇子的罪名下来,谁来顶这个罪,自然还是国公爷。”
黄金白银被他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萧玥却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他走上前,站到宁镜面前,看着这张如玉般的脸,眼中有惊喜,带着笑意:“你已经想好了。”
宁镜发现萧玥似乎又长高了,两人这样的距离,他都要抬头看他。
“这矿既然非炸不可,由他们动手,还不如我们自己来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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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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