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镜思索片刻,说道:“皇上为什么会在第二日便将他抛弃,这其中定是有原因的。”
萧玥此时的心思也在事情上,说道:“宣离认了燕嫔为母妃后,才逐渐接手燕嫔母家文家的产业,当初的文家不过是私下里沾了些红楼的生意,到了宣离手上却发展成如今六坊十二院,揽尽生色犬马。”
“还有一事,也挺有意思。”白银说道:“当初桓王十岁时认燕嫔为母妃,据说是因为当时皇上又起了妃嫔殉葬的心思,受过雨露却未有子嗣的妃嫔将来要为皇上殉葬,燕嫔便慌了,正好在御花园看到了桓王,问他愿不愿意养到她的名下,也真是好运气。”
他需要一个能帮他的母妃,而燕嫔则需要一个能定她心的孩子,自然是心意相通,一拍即合。
只是殉葬一事从未在皇帝口中被提起过,更何况十年前的皇帝也才三十多岁,正值壮年,更不会那时便提。
此事一看便知是有人刻意为之。
黄金在一边说道:“为了生存而已。”
在燕嫔看来,她也并不亏,文家的产业交到宣离手里,壮大了十倍不止,她因之前争宠太过,伤了身子,不能生育,宫中又有奚贵妃专宠,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得了个便宜儿子后,家族子弟受提携,自己手头上也越发富裕,对她来说反倒是赚了,自然是乐得都听宣离的。
白银在一边砸舌:“蛇鼠一窝。”
萧玥也放下了筷子,眼中蕴起一些笑意来:“今日我倒是有件新鲜事。”
宁镜看向他。
萧玥冷笑了一声:“难怪张诗跑大理寺这么勤快,是因为大理寺查贪渎,查到这位张大人身上了。”
白银一听来了兴致:“他不是一直主张严惩奚家和雍王吗?怎么,他自己也身在其中?”
萧玥说道:“税贡之案自然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他没想到,大理寺在查奚家和雍王时,仍然还在核百官考绩,还截获了一批给张诗送来的礼金。”
张家虽立于朝堂百年,双相更是桃李满天下,但文官清流,比起雍王身后的奚家,自然是差了不止一点点,张诗眼馋这泼天的富贵许多年,双相在时只敢偷偷收些小的贿赂,但双相一死,他便放肆开了,若是平时还好,但此时正是清查税贡的关键时刻,若是此事一出,雍王必然会给他扣个贼喊促贼的帽子。
你要查,那就一起查!
张诗不是张相,他是不经查的,这些年大贪没有,小的孝敬收了这么些年,自然不想在这正在风口浪尖上,被浪给拍出来。
而周竹这边摸不准萧玥的脉,但参与进税贡案的,无非两方,给太子查案,给雍王开脱,而很萧玥自然便被划入了太子党,张家乃是皇后的娘家,张诗亦是太子的亲舅舅,他自然要防着萧玥接触张诗受贿一案。
“那大理寺怎么还隐忍不发?”白银说道:“周竹难道也是太子的人?”
黄金忍不住说道:“你吃了人家那么久的点心,连是谁的人还没摸清楚?”
白银回嘴:“那是爷让我吃的,你不也吃了?”
周竹想从白银这里探萧玥的口风,萧玥自然也想从他那里找些东西,所以周竹愿意给,便让白银收着,只是白银这小子,才半月的功夫,除了脸胖了一圈,啥也没摸出来。
黄金摇头,不说话了。
萧玥说道:“周竹是小张相亲自提携进大理寺的,自然不会是张诗之流,他这些日子防着我接触此案,想必也是怕我在其中动手脚,如今皇上等着奚家的税贡清案,整个大理寺几乎都在忙这个案子,没有太多的人能去查核此事,而且我看到的案宗里只提到截获,还未送进张府,若此时发作,张诗想辩驳也并非无可辩驳,所以才压着未发作吧。”
白银若有所思:“难怪周竹最近越发忙了,有时候想套两句话都没机会。”
黄金白了他一眼:“吃的没见你少吃一天。”
白银不理他,对宁镜说道:“这张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奚家那伙人半斤八两,他这肯定不是第一次,就这么放过他吗?”
宁镜笑道:“暂时不用我们动手。”
宣离若想要太子依赖他,不止要立下大功,自然还要把竞争对手踢出局,张诗玩不过他,这样的把柄,甚至可能就是宣离送给大理寺的,否则张诗收了这么久的礼,怎么就这一次,还在这种时候这么巧被大理寺查到?
萧玥接着说道:“之前张诗有些前科,但都是小数目,此次的礼却是大礼,黄金四千两,白银一万两,还有珠宝玉器等等,若真的做实了,张家的名声,在他这里算是败完了。”
白银在一边咂舌,宁镜却是没有对这些数字有分毫的动容。
萧玥这时又说道:“还有一百斤金灵肉。”
“嗯?送肉?”白银这下奇怪了:“还千里迢迢送肉?”
黄金说道:“没见识,这金灵肉可不是我们寻常吃的肉,据说是一种极难得的珍禽的肉,十年方得一头,寻常有钱都买不到的。”
这时萧玥注意到,宁镜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像是瞬间被人立刻抽干了所有的血气。他本来倚在椅子上的身子立刻便坐正了:“怎么了?”
宁镜刚才还带着笑,此时却似乎全身都是僵硬的,听到萧玥的声音,他坐在那里却没有转脸:“一百斤……”
“金灵肉。”白银接话道。
萧玥看着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担心地伸手去碰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竟也是一片冰凉,冷得他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倒了盏热茶送到他的唇边。
宁镜几乎就着他的手才喝下茶水,人也似乎也在热气中恢复过来。
“我没事了。”宁镜从萧玥手中接过茶盏,感激地冲他一笑:“这个价值,可比前面那些黄金珠宝要贵重得多,给张诗送礼的人还真是舍得。”
萧玥仔细地瞧着他的脸色,见他的脸色恢复过来了,心才稍稍放下,默默地记下了金灵肉,后面必要好好查一查。
黄金看着萧玥的动作,心中无奈,只好转移话题:“这才几日,皇上已经等不急了,今日还派人来催了。”
宁镜眼神冷冽:“他不是等不急了,是看到事情已经闹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想要收手了。”
光盐税一案查出来的数目,便已让人心惊,粮税和矿税真的要在两个月内全部核查清楚,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再查下去,奚家和雍王就没救了。
更重要的是,若真如他承诺的那般,贪渎之银拿来充做军需。
那么庞大的数目,他舍不得。
所以他要到此为止。
立冬,万物皆藏。
雍王除去华服冠帽,背负荆棘,入宫请罪。同时他身后,则是带着奚家粮矿的所有帐目帐册走进了宫中,不止税银,连同奚家在大渊所有的产业全都抬进了御书房,尽献君上。
皇帝随即召萧国公入宫,萧国公只为漠北请了一年的军需,其余贪墨之银尽数充入国库,皇帝感念国公忠义,另拨三百万两入漠北为军士添饷,其余账册皆由户部择查,清点入库。
一出弃车保帅,雍王献上整个奚家,断臂求生。
皇帝如愿收下整个奚家之财,令大理寺核查年底百官考绩之事,税贡一案由户部清点入库,此事乃奚家所起,念奚家之过雍王无知,失了督查之责,便去了两颗王珠,幽闭雍王府三月不得出。
雍王十六岁时便已封七珠亲王,如今去了两颗依旧还是五珠,虽是幽闭,可俸禄封地皆未损分毫,只要他尽心,拿出了诚意,皇帝到底还是愿意继续疼他的。
雍王此时正坐在府中,上身赤.裸,背后被荆棘扎出的伤口将整个背后都染红,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阴沉,一言不发地让府医清理着伤口,连服侍在一边的侍从看着都于心不忍。
殿下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自小时候磕碰着一块了,奚贵妃都要心疼半天,如今这整个背都要花了,若是奚贵妃见着了,怕是要晕过去。
“殿下做做样子就好,咱们已经奉上整个奚家了,此事必定能平,殿下又何必如此折腾自己,贵妃娘娘见了怕是要心疼死的。”侍从一边给府医递着干净的帕子,见他又从伤口处取出一根荆棘刺来,眉皱得更深。
雍王却是一动未动,哪怕额头已经是森森冷汗,但却没有痛出一声,只是双手放在膝上紧握成拳,声音中透出的森冷寒意:“本王这是提醒自己,背有芒刺,不可有失。”
好一个宣煊,好一个萧玥,好一个宣离!
今日献上整个奚家他不怕,来日天下都将是他掌中之物,有什么东西拿不回来?
他只怪自己太过轻敌,那一把火只烧了春燕坊,他应当将那把火扔进桓王府,将那个一直在人面前俯小做低的皇兄一把火烧死!
才不至于让他这背后一刀扎得如此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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