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千予只在姐姐的生日宴上见过一面,柳如汀当时还是因为对方外祖母呈上来的礼物而多看她两眼的。
当时只觉得这女子低调,今日看来,是个极不好对付的。
柳如汀看着千予离开的背影,握紧的拳头松开,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她怀疑宋千予又有何用,实物证据却一样也没有,而且打心底里,她也觉得殷三的死,对殷家和自己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可怎样才能让公爹放弃对殷三死的追究,不再逼丈夫。
在诸源的陪同下,千予在刑部地牢里提审了谢竟神和吴之庞。
谢竟神现在是谋反的名义,但还未定罪,虽然在他的在住处搜到了他与二皇子来往的信件,但信件内容无非都是一些燕阳城的鸡毛蒜皮之事,如鱼涨价了几文、洛川苹果的味道、北域麦子的收成——
保庄二皇子所居住的行宫,倒没有发现任何信件,据二皇子所说,谢竟神那边自己的信件都是伪造的。所以关于谋反之罪,还在调查,但是二十年前追踪千氏的事,谢竟神倒是直接承认了。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没有杀死千氏,而且自己也是遵从前太后之命,那次失败的任务奈何不了自己。
所以面对千予和诸源的时候,他倒是直接,就说当年太后想要贺将军的兵权,但贺将军却推荐了自己的得力干将当今的宋将军。太后为了让宋将军主动退位,得知千氏南下后,便想生擒千氏以作威胁。
但千氏躲进川山之后,谢竟神带着人马进去一趟搜寻无果,后怕在川山迷路便在外面守着,以为千氏会出来,结果只等到了千氏死于泥流的消息。
“我当时真的挺纳闷,你说我看着人进了川山,怎么外面说她在我追进川山前就死了?”谢竟神感慨。
“那次的事蹊跷的我能记一辈子。当时我还怀疑自己跟错人了,因为我回燕阳后,听说宋家都将她入了葬。现在,你还活的好好的,那就是我没有跟错。”谢竟神又道,接着目光落在了千予身上:“你与你母亲,还真像。不过她当时怀了孕,看上去比你更温蕴。”
双手被铁镣靠在刑椅后的谢竟神盯着千予说完这番话之后,又道:“我只是想活捉你母亲,却从未想过要她的命。她没有死于洪涝,却被传死于洪涝,能将此消息传的天下皆知,对方肯定来头不小。可我听说,你母亲最后死于毒箭?所以我走后,还有一拨人要治她于死地。看来宋博渊,因为当时的将军之位,树敌不少呐。”
谢竟神感慨,诸源看了一眼千予,千予挑衅地望着他,又道:“说不定那批尾随者是跟着你们追逐我母亲的,堂堂凡夫楼掌柜,你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谢竟神被她这么一激将,不服输道:“他们怎能跟着我们?”
“既然他们能在川山找到我母亲,并将她杀害,那一定知道她进入了川山,如何知道?必然是一路跟踪,你们一路捉拿我母亲却未发现他们,那说明他们也在尾随你。”
千予的提醒,让一开始就看轻她谢竟神好似受到了重大的打击,这女子,果真不一般。
诸源见谢竟神较真的劲上来,也添油加醋:“对方不仅跟踪了你们,还比你们更有能力。因为他们踏足了你们不敢进入的川山。”
南溪王发话,谢竟神刚刚的气焰又跌落了回去,他有些挫败地望着眼前二人,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二十年前的一些事情。
“而是年前,我们凡夫楼虽然刚创立不久,但因为是太后支持创办的,所以我手底下的人不能说是整个大诸国,却也是江湖上顶厉害的一批,我能拍着胸脯保证,江湖上我们称第一,无人称第二。”
“那依你的意思,要杀千氏的不是江湖人士,是训练有素的队伍?”诸源皱眉道,朝廷的队伍可能是各方的军队,但最厉害的还属于皇家的御林军,而要与千予接近,他不想要皇家与此事有任何牵连。
“你当时带了多少人追千氏?”诸源又问道,谢竟神想了想:“三十余人。”
“千氏身边当时人也不少吧?”
“二十余人。”
“千氏没与你应战就跑了?”诸源又问道,谢竟神想也没想:“她的人都未与我正面交锋,一直在逃。我们追,她们便逃。”
“不符合常理。”诸源断然道,又看着千予:“你母亲身边的护卫,有十人是你父亲手下的得力干将,实战经验丰富,还有十人是你外祖母花重金聘请的高手,虽然只有二十人,但对付他们三十人不在话下。”
诸源这么一说,千予倒想起了还有人数与实力匹敌的事情,谢竟神被他的话伤到,但诸源的话也有道理,这也不禁让他意识到,二十年前,确实自己的人刚追上去他们就跑远了,根本就没有跟自己正面交锋的意思。
为什么他们不跟自己对战?他记得有一次在追逐的路上看到了十余条野狼的尸体,都是被利箭穿过的身体,经过的时候还有周围还能听到狼群的哀嚎。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面,他们应该有实力与自己对战才是,一味地躲避,难道说在他们后面,还有更恐怖的对手?
谢竟陷入沉思的样子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诸源知道他就算知晓一下子也疏离不明白,便道:“你仔细想想你后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若想起了什么,可以跟守卫说。”
提审了谢竟神之后便是见吴之庞。
吴之庞因为是朝廷命官,苏庞虽然与王府的案件有关,但没有证据证明与吴之庞有直接联系,这次抓他只是因为他是苏庞的主子,而且这次在吴府苏庞的火药将刑部衙役炸死一个,伤了三个。
在燕阳城实用如此等级的火药,可是要判重刑的。
但种种也都是苏庞的个人行为,不能直接给吴之庞定罪,加上吴之庞为官所以在地牢的境况比谢竟神好很多,单独的牢房,还配备了床、茶水,囚衣也是干净的。
狱卒对吴之庞也是客客气气,将他带到提审室后,就离开了,吴之庞在对面桌子上坐着,望着诸源,做了一夜的心理准备,他倒是想好了说辞。
提起千氏,吴之庞说千氏当年遇害,他人在燕阳,不可能与她有任何关系。
“你在燕阳,但苏庞不一定在。”诸源问道,吴之庞笑了笑:“二十年前的事情我早就忘了。不过手下要回家探亲,主子怎感刁难。若他当时真不在燕阳,与我关系也不大。”
“既然你不肯说千氏,那就聊聊本王府上的火患。那是不是也是苏庞的手笔?”
“这王爷就要去问他了,说不定他与王爷有私仇。”
“吴大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诸源笑了笑,示意身后的人上前,那人便走了过来,呈上了一个木盒,吴之庞望着那个木盒有些不安:“这是什么?”
“今日一早,费大人进宫见了圣上,为二十年前,他父亲收受贿赂一事请罪,这便是费大人带来的证据。”诸源笑道,说着打开了锦盒,他伸手拿出了一本本账册,一边看一边道。
“这里记录着费大人从你这得到的好处,何时何地因为何事,甚至还有你与当年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吏部尚书你大舅子史大人的利益纠葛。”诸源说道这里,又补充道:“刑部衙役已经在去往史府的路上了,相信很快他就能来与你作伴。”
诸源的这番话看得吴之庞很快就变了脸,之前的淡定自若换成了惶恐。
他昨日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却没想到费巾奇会倒戈。而且他当年只与他父亲有勾当,与费巾奇没有来往,他手上居然还有当年的证据——
“吴大人想不通吧。”看出了吴之庞的迷惑,诸源冷笑:“据费大人的说法,您昨日拿他父亲的事情要挟他,想要他助你拿谢竟神来顶替杀害千氏的凶手,这样就能避免千氏之死牵扯到你的头上。所以他回府之后,翻箱倒柜,最终找到了这一笔证据。”
诸源说完,吴之庞脸色煞白,他没想到费巾奇居然如此背刺自己。
看着吴之庞的神情从最开始的淡定自若到现在的怅然失魂,诸源哼了一声之后,将证据放置了一边:“本王这边也有当年的一名工匠,能作为你在二十四年前担任南河河道总督,主持南河堤坝修理时,材料以次充好的证人。四年后的水患,你为了掩盖此事,让苏庞用火药炸塌上游山岭,导致泥流肆虐,从而掩盖堤坝不堪一击之实。”
“我想这些证据足够让你人头落地,所以千氏之事,你好好配合,本王或许还能饶你家眷一命。”诸源说到这里,神色已经冰冷,吴之庞终于崩溃,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
反正已经死罪,吴之庞也不垂死挣扎了,便说了千氏当年的事。
“我从她的信件中得知,她会经过锦阳路段,便将此事全权交给了苏庞处理。据他所说,千氏身边有二十余名守卫,各个身手不凡,他孤身一人不好下手。便只有在她途经之地,都布置了炸药,一方面掩盖河堤被毁,一方面除掉千氏,一举两得。”
“我们一直以为千氏死于洪流,因为宋家都将她的遗体带回了燕阳安葬。直到前几日听说你的存在,我们才得知她那是还活着。”吴之庞说道这里,望着千予:“所以你母亲不是我害死的,我虽想要害她,却没有成。”
“你说的那些信件,是怎么回事?”千予开口,又补充:“我母亲死于泥流的消息,是你们传出去的?”
“信件是之前截获的。你母亲死于泥流,苏庞想等几日再将这些消息从南河一带传出去,可哪知还未开始行动,就有消息传了出来。我想该是在南河接应你母亲的掌柜,未等到你母亲,便得了此消息,传了出去。”
从刑部地牢往外走,千予有些彷徨。
虽然她也没有认为谢竟神和吴之庞会是那个致母亲死的凶手,但兜兜转转却得知这么多人想要母亲的命,她当时得多努力,才躲过了前面两劫。
“我们搜了凡夫楼,那里的兵器以刀为主,箭也多是木箭,轻便易携带。至于吴之庞,想他以前杀害那些工匠的手段,都是意外而亡,泥流应该确实是他的手笔。但那毒箭,不至于。”诸源道,千予点了点头。
两人刚出地牢,进入外院就看到了一群人聚集在刑部大门之外,往后的大堂里也能看到一群女子正跪在地上,诸源好奇,叫来了路过的刑部左侍郎冯知鸿。
“冯大人,这是什么案子?”诸源开口,冯知鸿立即行礼,焦急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恭敬。
“是殷国公府的殷三夫人。听说殷国公正在调查殷三爷之死,三夫人主动来刑部认罪,说是她害死的殷三爷。”冯大人着急道,诸源听此看了一眼千予,千予也不解。
“那怎会有那么多人聚集在此处?”千予追问,冯大人听此,叹了一口气。
“殷三夫人一大早就来请罪了,龚大人见此,便亲自审问,问她如何杀的殷三爷,她说自己被殷三爷长年累月的殴打,便生了恨意,每次被打之后都祈求老天惩罚他。是她的祈祷引来了老天的垂帘,所以她说她害死了殷三爷。”
“诅咒一个人也不能因此作为罪证吧。”千予直言,冯知鸿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龚大人也是为难,这案子还没想着如何下定论呢,哪知道殷三爷后院的那些侍妾得知夫人苏氏来了刑部认罪,都过来了,纷纷说自己在被打后诅咒过殷三爷,也有罪,这不,她们也跟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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