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感兴趣

姜时月跟随大部队出山了,不过她是去镇上卖山货的。

除了她背篓里的那些野兔和山鸡之类,她还额外得到一头大黑熊。

这熊是她和杨正卿合猎,杨正卿说都给她了,但她还是决定要分他一半,他摸摸鼻子没有要,但越是这个时候,面对杨正卿,姜时月越是要分清你我。

所以剥下熊皮后,她将熊肉割下大半,决定分给他带来的军士们。

取得杨正卿的同意后,她让士兵就地取柴,搭伙烤熊肉。

随行的杨家军自然欢欣鼓舞,纷纷感谢将军夫人。

方才在杨正卿的默许下,只一会儿功夫,后面赶来的军士们就在护卫的八卦下得知了姜时月的身份,连带的也了解了一下这位准夫人的“辉煌事迹”。

姜时月听到“将军夫人”这个称呼,当即望着众人高声说道:“有个事情大家可能有误会。”

杨正卿望过来,直觉她接下来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望一眼杨正卿,抿了抿唇,接着说道:“我不是你们的将军夫人,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这句话既是对刚才称她为将军夫人的士兵说的,也是在向杨正卿表明态度。

杨正卿瞬间如释重负,但马上又察觉到自己的卑鄙。

家人的救命之恩怎能不报?

她在他家任劳任怨十几年,左右街坊都知她是他养在家里的童养媳,甚至军中都在盛传她的事迹,他不娶她,她以后将要如何自处?

她就算是个丑八怪,他也得把她娶了!

她为什么不嫁?不是他自我感觉太好,是他这条件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让她不想嫁的。

要么是她欲擒故纵,要么是她自惭形秽。没事,他可以理解。

时间可以证明一切,现在,他只需稳坐钓鱼台,一个女子而已,能翻出什么大浪呢。

杨正卿这次带到山上来的士兵都是跟他时间最久的那一批,算得上是资格最老的杨家军了,因为对他们将军家里的情况都有些许了解。

之前听传闻说将军家里的准夫人不过是个乡下养的童养媳,瘟疫后还生了满脸麻子,后来又跟着杨家人逃进了深山,他们都估摸着那岂不是妥妥的野人一个了,总之将军老家这个童养媳就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而将军竟然要娶这样一个女人,他们都对杨正卿报以深深的同情。

大齐讲究以孝制天下,将军父母给他准备了这样一个媳妇,他即使贵为将军,也不可抗拒,否则朝中那些言官骂起来,将军官位不保都有可能。

而现在,他们的认知被完全扭转。

这位准夫人,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算身材高挑、肤白貌美,学京里那些贵女们保养打扮一番后,也定是不可忽视的存在。而且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英气,让人不敢逼视。

他们都是从桃源村那边过来的,初听“打虎娘子”的称呼,又给她加上了类似“膀阔腰圆”、“体壮如牛”的想像,这回见了真人,推翻了之前一切想象,觉得桃源村民口中的“仙女娘子”这个称呼终于落到了实处。

又听闻方才她竟和将军合力猎得一头大黑熊,他们惊叹准将军夫人的勇气智慧武力值的同时,终于深深地觉得,将军和这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就在刚才,这位准夫人她说不,她不要做将军夫人。

他们纷纷为此感到惋惜,但见将军一脸志在必得的笑意,他们也就不把姜时月的话当真,人群中开始有口哨声四起,甚至有人大喊:“将军上啊!”

置身这种场合,姜时月心内腾起一股厌烦,而这种表情也随之毫无保留地体现在了脸上。

杨正卿觑见她神色不对,一个挥手制止了起哄的兵士们。

他走近她,想要将她拉到一旁说话,姜时月避开了他的手,冷冷说道:“我是认真的,我对将军夫人这个职位不感兴趣。”

杨正卿被她逗笑,职位?这个词倒是新鲜。

旁边还是不时有士兵们的口哨声,杨正卿转过身佯怒着笑骂几句,回身对姜时月说:“你跟我来,这帮崽子们忒吵了点。”

这种事确实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说清楚,姜时月跟他走到一边,说:“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

杨正卿摸了摸脑袋,突然觉得这句话耳熟。

是了,这不是他经常跟那些愚笨的下属们说的话嘛!

今天竟然也成为这句话的受众,他觉得自己有点被侮辱到。

但不管如何,这是他未来的妻,他自认为自己作为男人中的男人,有足够的耐心去包容她。况且,他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几十遍“这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这句话,就算是把她请回家当神仙供着,他也愿意。

“以前都是我不对,误会你了,让你受了委屈。”他主动低头,以万分诚恳的语气道歉。

姜时月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没什么委屈的,真要论起来,是我赚了。”

先是利用他的名声高价卖了兔子和山鸡,又从城门守卫那里顺了一匹战马,还在小树林里过了眼瘾,到现在一整头熊都由她支配,她确实没什么委屈的。

当然骑马掉进护城河那个不算。

杨正卿显然也想到了某件事,他脸上的微笑顿时有些维持不住。

这么些年他南征北战,不是在战场上,就是在去战场的路上,女人这个概念于他而言真是一窍不通,他对女人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下面官兵平时的闲聊,但显然,面前的这位和他听过的任何一种类型都不太相符。

但这种未知的难度反而激起了他内心的一种征服欲。

“你也不用为之前的事道歉,因为我并不是因为那些不和你成亲的。”姜时月补充道。

杨正卿单刀直入:“爹娘希望我们成亲,而且,你又对我家有恩,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所谓无招胜有招,女儿家的心思太难猜,兵家讲究直捣黄龙,一举得胜,一通百通,直接告知她自己的想法,给她承诺,相信她所有的顾虑都会消除。

姜时月轻笑:“既然你记着我的恩,那么请容许我挟恩图报。”她迎视着杨正卿的目光,认真说道,“我只求取消婚约。”

他在心里叹息,这个姑娘还真是固执,于是他又补充:“婚后我不会冷落你,甚至我可以不纳妾。”

他自认为已经做到了一个男人最大的让步,料想她这次总该放开心扉了吧。

然而,并没有。

面前的女子不仅没有一脸感激,反而满脸厌恶:“说完了吗?”

杨正卿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即使是最初在外做镖师的时候,那时他凭本事吃饭,虽然又苦又累,但从未被人厌恶,就算是有抢彪的人,你来我往打打杀杀也就算了,包括后来遇人不淑被人当壮丁送去军营后,那更是拿命吃饭,流血不流泪,也没时间被人厌恶。

这个认知让他无措。

见他无言,姜时月冷哼道:“既然你说完了,那么我最后告诉你,我的答案就是——不,嫁!”

话说到这个份上,谈话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姜时月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如果她真想做杨家的媳妇,上次到镇上后,她大可直接去找杨家人。

他相信只要她想,找到杨家人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可能因为战场上战无不胜,此刻遭遇感情的挫败,令他方寸大乱,不管用什么方法,也不想面对这一失败。

他几乎是口不择言了:“可你看光了我,你得负责!”

**

杨家军训练有素,即使是在这山里烤肉,也是分秒必争,架柴看火分肉切肉烤肉,分工明确,不多时就把吃肉任务完成得明明白白,然后就地开拔,返回长云镇。

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因着之前那句话,杨正卿懊恼了很久。

他堂堂将军,怎么说出那等小媳妇才说得出口的话?

他不止一次的回想姜时月当时听到这句话的表情,那是嫌弃?

她在嫌弃什么?

……不满意她看到的?

他恨不能直接去问,但这种行为无非是更添一层耻辱,他现在已然冷静,他丢不起那个脸。

相比杨正卿这一路的抓耳挠心,姜时月则淡定多了。

有军队随行,不必担心随时可能出现的野兽或歹人,剩下的那小半熊肉也不用她拿,直接被杨正卿放他马上驮着,连她背上的背篓也早被护卫抢着背了。

她头一次全身心放松地行走在这深山野林,偶尔还有闲心欣赏一下路边出现的美景。

这算得上是她最悠闲地一次出山了,所以说有特权就是好啊。

但有权利就有义务,“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1]得到一点点好处,然后去做更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终将欲壑难平,迷失自我。

一行人到镇上的时候,已是傍晚。

在杨正卿的强烈要求下,姜时月只得先到老杨头一家所在的住处安歇一晚,次日再去镇上寻找买主。

老杨头一家已经完全改头换面,衣服是上好的绸缎,头发一看就经过精心打理,尤其是徐氏,那个高高梳起的云髻,一下子就拔高了整体气质,若不是皮肤久经日晒一时难以改变,只怕谁见了都难以想象这曾经是骡子坑村的老杨头一家。

豆子和豆花见到姜时月都异常激动,围着她问东问西,老杨头和徐氏则因土匪窝的事情觉得愧对姜时月,看到她既高兴却又不敢近前。

杨正卿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说:“爹娘不该将你独自丢在匪窝,我代他们向你赔不是。”

姜时月不置可否,人性本就经不起考验,更何况以后她也不会和他们一起生活,即使老杨头夫妇直接给她道歉,也没什么意义。

晚饭异常丰盛,还有仆人在侧伺候,但姜时月吃着却没什么滋味,觉得还不如在自己的山顶煮一锅稀饭来得香甜。

第二天姜时月起的很早,想着带着山鸡野兔之类的山货先去镇上几个酒楼跑一跑,顺便问一问熊肉的行情。

哪知打开房门,就见杨正卿已经等在门口。

“那个,你是不是要去卖熊?”杨正卿摸摸鼻子问。

不等姜时月回答,他又说:“我派人帮你去卖吧!”

姜时月:“不用。”

杨正卿:“可是我已经派人去卖了。”

“你!”顿了顿,她只得说“行吧。”

经过昨晚那顿安静的晚餐,姜时月就不想再和杨家扯上任何关系了。

桃源村一别,她已经和老杨头一家说清楚了,这次又来和他们不清不楚,倒显得她拖泥带水。

杨正卿人多势大,他们去卖山货,简直就是高射炮打蚊子,卖得快自然不必说,人家还不敢少给钱。

但为了表明态度,她不得不把话说得很直白:“我不准备当将军夫人,之前在桃源村就说清楚了,以后你们是你们,我是我。”

“大姐姐,你不要我们了?”豆子在对门趴着窗户,大大的眼睛里包了两泡泪。

“就是,你不愿意做我大嫂,可以还向从前那样做我大姐呀!”豆花也冒出个头。

看得出两姐弟最近的生活都还不错,都长圆润了,看起来顺眼了很多。

姜时月对他俩笑笑:“可是我更想在山里生活呀,你们愿意陪我到山里住吗?”

两个都犹豫了。

姜时月当然不指望他们能答应。放着好吃好住的日子不去享受,宁愿到山里受苦,这种事恐怕只有她一个人做得出。

“我会在山里盖个房子,随时欢迎你们来参观。”她最后说。

两姐弟无法,但又十分希望姜时月能和他们一起去京城,只得寄希望于大人身上。

“大哥,你劝劝大姐啊!爹,娘!”

旁边门终于打开,老杨头和徐氏不在自在地对姜时月笑笑,徐氏开口说:“阿月啊,之前娘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你一个人在深山,到处是野兽,还有土匪,你可怎么过活?”

“就是,还是跟我们一起到京城,有正卿在,生活也有保障。”老杨头也说,“说良心话,这些年你在我们家,我老头子待你确实不如亲闺女好,但也当你是半个女儿,我也托个大当你半个爹,你就不要生我们的气了。”

这话说得也算实诚了,但她姜时月已经决定的事情,并不是别人说几句诚恳话就能轻易改变的。

现在:我怎么了我怎么说得出那种话作为男人我真丢脸!

以后:脸是什么?没有媳妇还要脸干啥!

[1] 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句话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其作品《断头王后》中写到的,用以表达命运赠予的每一份礼物,其实都已经预先设定了相应的代价或条件,暗示着接受礼物的人需要为此付出相应的努力或代价。这句话的英文原文是:“All the gifts of fate have been secretly marked with their pric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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