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确实有跨火盆的习俗,不过都是给那些犯事出狱或大病初愈的人跨的,她沈素钦这两条里头占了哪一条须得火盆伺候?
居桃当场黑了脸,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讨说法。
谁知沈素钦却伸手拦住她,温声问对面:“是郡主安排的?”
嬷嬷斜挑着眼不屑道:“郡主怎会在意这点小事。”
“那就是嬷嬷自作主张了。”
“是又如何?”
沈素钦轻笑两声,微挑下巴示意居桃。
居桃受意,大走冲上前去,一脚将那火盆踢翻。
大火直冲桂嬷嬷面门而去,吓得她怪叫一声,慌忙避开。
一时间,沈家大门口火星四溅,要不是下人来得及时,怕是要烧起来。
“你!你......好,好得很,果然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半点规矩也没有。就你这样,还想进沈家的门,休想!”
沈素钦抬手扫扫衣襟上的落灰,缓缓道:“我却不知这沈府何时轮到一老妇做主,她长泰郡主是死了么?”
“你,你!”嬷嬷气得用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她,半晌才狠声道,“来人,给我掌嘴!”
下人应声围过来。
沈素钦拔下发间银钗,握在掌心,长发如瀑布般滑下。
居桃后退两步,站定,围观。
“还等什么,再不动手今日就将你们发卖出去。”嬷嬷尖锐高喊。
下人们赶紧争先恐后往前冲。
只见沈素钦调转钗子,闪身腾挪,所到之处,个个捂着颈侧哀嚎。
居桃撇撇嘴,知道钦姐没打算下狠手。
“住手!”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沈素钦回头,见一个长相俊美的中年男人携着素钗青裳的美妇快步走来。
“桂嬷嬷,你想做什么?”
那男人将沈素钦护在身后,怒目瞪视嬷嬷道。
桂嬷嬷不甚在意地瞥了眼他,淡淡道:“老爷又未得郡主恩准擅自出门,就不怕郡主怪罪?”
沈景和沉默片刻:“此事我自会向郡主解释,但你为何要对我女儿动手?”
“老爷慎言,您的女儿只有素秋小姐一人,这个没教养的乡野丫头算什么东西。再说了,我替郡主教导她一二,也是为了日后她出门行走不丢我家郡主的颜面。”
沈景和:“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教,不劳嬷嬷操心。”
在这个过程里,沈素钦一直安静地站着,默默打量原身父母。
这两人身上穿戴虽然普通,但面庞红润,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还可以。
可为什么十多年了,不仅将亲生女儿丢在乡下不闻不问,还一分钱一寸布都不往乡下送,让原身活活饿死。
“老爷说的这叫什么话,郡主的家门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话到这里,沈素钦耐心耗尽,她一步迈出来,提脚便将那犬吠不止的老妇踹到一旁,一字一句道:“废话怪多,居桃我们走。”
说罢,她拉着居桃自顾走进府内,也不管身后那目瞪口呆的沈氏夫妇与哀嚎不止的老妇人。
沈府不算小,光一个前院就走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院内也都是亭台楼阁、假山水榭一应俱全,看上去不像是多养不起一张嘴的样子。
沈素钦面色微沉。
身后沈氏夫妇小跑着追上来。
“昭昭,”说话的是沈府没名没分的二夫人江遥,也就是原身的母亲,“娘和你爹已经把你的房间收拾出来了,你随我们来瞧瞧合不合心意。”
沈素钦转身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淡淡“嗯”了一声。
“快来,快来,这边走。”
沈景和站在一小径旁,朝三人招手。
江遥:“娘把窗户最大的一间让给你,你肯定喜欢。”
沈素钦不置可否。
接下来,几人穿过前院与院中花园,朝着西北方向一偏僻角落走去。
沿路,房屋越来越矮,花草看上去也不像是精心打理的样子,连下人似乎也不往这边走。
待走到一低矮围墙围起来的院落门口前,沈父掏出钥匙,打开院门上的黄铜锁,一边推开院门一边解释说:“我与你阿娘一大早就去城门口等着接你,没想到错过了,快进来吧。”
沈母也笑着说:“昭昭长这么大了,怕是当时见着了也不敢认。”
说着话的功夫,几人进去院内。
这是一个打理得颇为温馨的小院子,院中墙角种有不知名的小花,东边开了一小块菜畦,里头种着青菜萝卜,北边是三间坐北朝南的低矮瓦房,最西边还有一处小厨房,灶火上似乎炖着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一路走来,沈素钦很难相信这简陋的小院子不是在乡下而是在高墙大院里。
“路上累了吧,”沈母拉着她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姑娘也坐,”她说的是居桃。
“夫人,居桃站着就好。”居桃说。
“你去车里帮我把行李搬来吧。”沈素钦对居桃说。
“哎,她这么个小身板,哪里拿得动,我去。”沈父拦着。
沈素钦摇头,“东西不多,让她去吧。”
听到东西不多,沈母与沈父大概觉得她在乡下过得清苦,眼里满是心疼。
沈素钦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菜地里种的什么?”
“青菜萝卜还有一小点胡瓜,”沈母回,“咱们晚上不吃这些,昨天我就让你阿爹上街买了肉回来,对了,景哥去把糕点拿来,让昭昭先垫垫肚子。”
“哎,我这就去。”很快,沈父回来,怀里抱着一大堆,挨个往沈素钦跟前放,“都是南边见不着的糕点,你尝尝。”
沈素钦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多种。
沈父沈母把每样糕点都打开了,殷切地看着她。
“每样咬一口先尝尝,喜欢就吃,不喜欢就放下。”沈母说。
沈素钦挑了离得最近的一块,小小咬一口,不算甜,挺好吃的。
“好吃么?”
“来,尝尝这个酥饼......”
“云片糕也尝尝。”
沈素钦垂眸,默默吃着,尽量忽视眼前两道殷勤的目光。
她能感觉得出来,自打见面开始,这沈家夫妇对她说话都格外小心,对她也格外热切。
这种感觉很陌生,像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朝她探出手,想试试能不能摸摸她碰碰她。
可是,既然这样看重她,又为什么把她,不对,是原身,把原身丢在乡下不闻不问?
“当年......”
沈素钦决定直接问。
可刚开了个话头,院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郡主有命,要见乡下来的人。”一个丫鬟开口。
沈母慌忙站起,挡在沈素钦身前,语气紧张地说:“小姐累了,明日再说吧。”
“这我可做不了主。”丫鬟说,“还有老爷,郡主让您回前院去。”
沈景和:“她答应过今天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的。”
丫鬟撇嘴,“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院内僵持不下。
“走吧,按规矩我也该去向郡主问个好。”沈素钦站起来。
“不,不行,昭昭。”沈母拉住她的手腕,她似乎很害怕那个长泰郡主。
沈素钦:“不碍事,我如今与那骠骑将军有婚约,她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是......”
沈素钦轻轻摇头。
“我陪昭昭去,你放心。”沈父说。
“那你要护好她啊。”
就这样,沈父带着沈素钦出了院子,朝前院走去。
一路上,沈父惴惴不安地叮嘱沈素钦说:“她......脾气不太好,说什么不要往心里去。”
沈素钦沉默。
长泰郡主时云珠的生父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她自己又是几个兄妹中最受宠的,据说当年出嫁带了不少布料铺子做陪嫁,经过数年经营,几乎整个都城的布料生意都在时云珠手里。
可以说长泰郡主真是要势有势要钱有钱,难怪身边的嬷嬷都那么趾高气昂。
不多时,沈素钦跟着他来到一处雕栏画柱的庭院,不用细看便知,这里比西北角那个破落小院子好上百倍。
“郡主,人带来了,老爷也在。”丫鬟快走两步前去通传。
里头的人倒也没拿规矩,直接就让沈素钦他们进去了。
一进去,正堂中央端坐着的华服贵妇就上下扫了沈素钦一眼,随后将目光挪到沈景和身上说:“今日天凉,你回去加件衣裳再来。”
沈景和摇头。
这时,郡主还没说什么呢,随侍在一旁的桂嬷嬷就抢先开口道:“老爷,郡主发话了。”
沈景和:“待会再说。”
桂嬷嬷还想说什么,被郡主抬手制止道:“随他吧。”
说完,她转头看向沈素钦,问:“听说你在沈府门口动手了?”
“郡主找我来是来问罪的?”沈素钦问。
“沈景和,这可不是本郡主不想好好说话。”长泰郡主声音很冷,“来人,掌嘴五十。”
“是!”
桂嬷嬷撸撸袖子,跃跃欲试。
“郡主,”沈父忙将沈素钦揽到身后护住,“素钦年纪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景和,她才到都城,就丢了沈府好大一张脸。”郡主说,“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宝贝女儿当街拦下骠骑将军,舍下脸皮强送荷包给人家。”
“怎么?我沈府的小姐就这么恨嫁?她这样做,将她未定亲的嫡姐置于何地!”
这事沈景和并不知情,闻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按照长泰郡主的脾气,这样出格的举动,确实不可能轻轻放下。
他把沈素钦护得更紧了,“素钦自小没有养在我们身边,不懂这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以后慢慢教就好了。”
“慢慢教?呵,那就不说她当街丢人之过,说说她在沈府门口动手打人之过,对当家主母不敬之过,”长泰郡主耐着性子说,“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我该不该现在教她。”
话毕,长泰郡主美目一扫,示意桂嬷嬷道:“还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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