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寻常女娘

一天没有得到休息,伤口的情况自然不会太乐观。姜祯端着热水进屋时,盛珣依旧和往常一样,端坐在炕边,背脊挺得笔直。

对此姜祯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要说古人仪态好呢,盛珣这伤要是放在现代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估计都疼的直叫唤了。

而这人却从头到尾都没大声喊叫过,也就皱皱眉,实在难受了也只会咬着牙忍着。

瞧着男人紧实的后背,姜祯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在现代她曾经也办过健身房的卡,但里面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比的过盛珣。

要么是半年连块肌肉都练不出来的,要么就是肌肉发达的猛男,除了油腻就是油腻。

短暂的沉默,盛珣突然开口,道:“明天需要我吗?”

“啊?”姜祯愣了下,随即笑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就是卖个花生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你照常去医馆,两个孩子也不用你管。”

“嗯。”盛珣应下,没再言语。

而姜祯也没发现,盛珣那不知何时变得通红的双耳和放在腿上紧握成拳的双手。

都说柳下惠坐怀不乱,但这世间有几个柳下惠,又有几个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情动。

姜祯随口吃的几块豆腐,就够盛珣喝一壶的了。

-

次日,难得的艳阳高照,一大早姜祯就准备好了两盆花生和几个小碗。

昨日的马车停在家门口,车夫上前帮姜祯搬花生,看见盆里奇怪的花生后,开口问道:“姜娘子这是要拿花生去镇里卖吗?”

姜祯笑着应下,一手抱着幺宝,一手牵着赵满,母子三人上了马车后,姜祯主动抓了一把花生递给车夫,道:“这是用我家里的秘方制作的花生,您尝尝看,看看合不合口味。”

姜祯递过来的花生确实香味独特,车夫小孩的接下,而后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花生这么做,往常要么生吃要么煮熟就行。”

车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剥了两粒扔到嘴里,随后惊奇的道:“这竟然有味道,姜娘子莫不是放盐了?若是如此,那这花生可贵了。”

“不过这么奢侈的东西,怕是只有富贵人家能买得起了。”

姜祯嘴角上扬,笑着道:“不贵,您要是喜欢我给您留一些,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车夫有些惊讶的道:“姜娘子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娘子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姜祯点头应下。

几人说说笑笑,一转眼就到了集市,昨日的商铺老板还坐在同样的位置上,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显然是没把姜祯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小女娘能有多能耐,他一个大男人都没有办法,更何况是女娘。

老板没抱希望,所以在看见姜祯时还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真过来了?”

姜祯招呼着车夫把花生放到柜台上,而后对着老板道:“说好的事自然没有变的道理,不然我这投名状不是白交了。”

姜祯笑的坦荡,一旁拉着姜祯手的赵满瞧见陌生人也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大方的问好,“叔叔好,谢谢叔叔昨天卖给我娘亲花生,还给我娘亲找马车。”

老板再次愣住,随即笑着捏了捏赵满的脸颊,道:“不用谢。”

昨日就对姜祯有几分佩服的老板今日更是越发欣赏。瞧着姜祯年岁不大,原以为还是个待嫁女娘,却没想到已经成了亲,就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而既然都能把孩子教导的如此有礼貌,那大人更是没话说。

一瞬间,老板对于姜祯的信任就多了几分,说不定这女娘还真的能办到。

老板按照姜祯的意思从屋子里搬出两张桌子放到门口,而后站在旁边,看着姜祯把花生分别装到小碗里。

“你是把花生煮熟了吗?这味道倒是很香,想必也耗费了不少佐料,卖回本倒是可能,但若是想让我这店铺起死回生,那依旧是痴人说梦。”

老板尝过之后给出很中肯的评价,姜祯做的花生是好吃,若是有了门路养活自己不成问题,但想把店铺救活,几乎不可能。

一开始姜祯只是站在门口,但上前询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有问的,在知道价格后也是敬而远之,连尝都不想尝。

对面的酒楼人来人往,但姜祯这边就显得冷清了。

一连走了几个人后,老板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姜娘子,我知道你赚钱心切,这法子是好,你做的东西也好,但是好东西价格也好,你定的这个价格旁人一听就跑了。”

“没有人愿意在贫穷时花钱尝试新东西,所以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对于老板的劝说,姜祯只是笑了笑,她先是把幺宝放到一旁,让赵满带着她玩儿,而后站在门口,挺直腰板,突然大声喊道:“免费试吃,免费试吃!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神仙秘药,绝顶美味,不管你是打发时间,还是吃菜喝酒,或是唱戏听曲,都可以尝一尝这款五香花生!”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童嫂无欺,保证你吃了还想吃,买了还想买。”

姜祯突然的吆喝声让路人都驻足观看,老板愣了片刻,再次对姜祯竖起大拇指。

一个女娘,能如此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已是不易,竟然还能放下脸面吆喝出声。

老板的顾虑姜祯并不知道,她眼里只有那些已经停下脚步,准备过来的人。

最先走过来的是一个扛着锄头的壮汉,他扫了眼桌子上摆着的花生后,问道:“免费试吃是什么意思?你这破花生有什么奇特的?想吃我自己煮了就是。”

“这位先生此言差矣。”姜祯淡定的开口,解答对方的疑问“我既然敢摆在这卖,那必然是与寻常的花生不一样。”

“反正是免费试吃,您不妨尝尝看,若是喜欢就买些回去,不喜欢您不买就是。”

壮汉拧着眉,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砰的一声把锄头放到地上,拿起一粒花生。

“一个破花生搞这么大个阵仗,能有多好吃?!”

姜祯没说话,只是淡定的看着壮汉。而壮汉则是剥开两粒,在大家的注意下扔进了嘴里,随后惊奇的瞪大眼睛,震惊的道:“你这花生竟然是咸的!”

在这个时代,盐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的,平时炒菜都不舍得放一点,更何况是腌制花生了。

所以她钻的就是这个时代的空子。

壮汉的话引起围观群众的兴趣,有几人也跃跃欲试,走上前拿起几粒花生尝了尝。

随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了变化。

“竟然真的是咸的!”

“怎么会有人舍得用盐啊!那这岂不是要很贵?估计寻常人都买不起吧?”

众人议论纷纷,在讨论度达到最高时,姜祯才开口道:“没有很贵,五文钱一斤。”

“五文钱?”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次讨论起来。

“五文钱也是我半个月工钱呢,还说不是很贵。”

“就是啊,有这钱我都能去割块肉吃了。”

“可是她这个确实很好吃,尝了之后嘴里到现在都是香的,而且她用的是盐哎,我看里面还有其他调料,五文确实不算贵了。”

“这到也是,五文钱都不够老子去玉春楼玩儿一圈,买点花生吃也不算浪费!”

“小娘子!给我来一份吧!”

“给我也来一份!”

“那...那我也来一份吧!回去给我老娘尝尝,累了半辈子了,总得吃点新奇的玩意!”

你一句我一句,气氛逐渐被吵到了**,准备买花生的人也自觉的排起了队,一眨眼一盆花生就卖光了。

而排着的队却越来越长。

商铺老板惊的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买,一时间也露出笑容,正准备把另一盆花生搬过来,却见姜祯摆了摆手。

“实在不好意思各位,今天的花生售空了,大家要是想吃只能等之后了。”

一句话让排队的人瞬间皱起眉。

不少人不满的道:“怎么没有了?这么少还怎么做生意啊!”

“就是啊,那什么时候还能再有啊?明天吗?”

姜祯没有开口打断,而是等大家都抱怨完了,才继续道:“因为我们家的花生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所以做起来很复杂,每次也做不了多少,各位要是想买可以明天再到这来,只不过依旧是限量的,先到先得。”

围着的人依旧不满,但看着空了的盆,也没有办法了,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对此姜祯也没有理会,简单收拾了后,随着老板到了后堂。

今天一共卖了十斤花生,到手五十文,与昨天姜祯所说的翻十倍正好应验。

她将三十文收进钱袋,又将另外的二十文放到桌子上,道:“掌柜的,我是不是说话算话,所翻的十倍,我留大头,剩下的都是您的。”

桌子上的二十文不算多,但却恰好证明了姜祯的实力,此女子真的用五文钱翻了十倍,并且还有花生没卖完,那也就是说翻的不止十倍。

老板没急着收钱,而是看着姜祯道:“姜娘子真是好生厉害,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明明还有花生,为什么要说没有了?若是那些人明天不买了怎么办?”

“不会的。”姜祯勾起唇角,自信的道,“人性如此,最怕的就是刺激和攀比,咱们今日只卖了十个人,而没买到的绝对不止十人,那么买到的人就会觉得庆幸,没买到的又会不甘心。”

“所以明日必定还会到这来,并且会争先恐后的来。”

“这盆花生我先给您留下,所盈利皆归您所有,但切记明日只能卖五份,原因依旧和今天一样,真材实料,制作困难。”

“一定要给他们留下咱们的花生好吃且不好买的印象,这样在销路打开之前,咱们是不愁卖的。”

姜祯简单交代了一些。

老板听完后不由得开口问道:“姜娘子家中可是从商?”

姜祯摇了摇头,道:“我就是个农村女娘,家中穷的揭不开锅,所以只能另寻出路。”

老板笑笑,道:“那我就更加佩服了,在下姓冯名岳尘,有幸结识姜娘子,实在幸会。”

姜祯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话,只能略一拱手,道:“姜祯,能结识冯先生,也是我的荣幸。”

冯岳尘道:“那在下就仰仗着姜娘子了,希望能让我这店活过这次饥荒。”

姜祯谦虚道:“不敢当。”

-

二人客气了一番后,姜祯便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挣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姜祯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她牵着赵满,开心的揉了揉小孩儿的头,道:“今天挣了钱,娘亲带你去买糖葫芦。”

赵满仰着头,笑着说了句娘亲好棒,但并没有急着去买糖葫芦而是道:“娘亲,我不吃糖葫芦,您给盛叔叔买身衣服吧,叔叔穿那人的衣服不合身,而且有些地方已经破了。”

经过赵满一提醒,姜祯才想起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没给盛珣添过衣服。

从把人带回来开始,盛珣穿的就都是赵厉的旧衣,而眼下也快到年关了,是该给他换件新的穿了。

想到此,姜祯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往成衣店,但路上还是给赵满买了糖葫芦。

毕竟不能薄待了孩子。

成衣店老板对姜祯有些印象,看见姜祯后仅愣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

立刻熟络的走过去,道:“姜娘子,又给两个孩子买衣服吗?”

上一次姜祯出手阔绰,连着拿了两件棉衣,让他赚了不少,所以再看见姜祯,老板笑了眼睛都看不见了。

赵满没来过成衣店,看着满屋子的衣服,很快就看花了眼。

姜祯简单形容了一番盛珣的身形后,在众多衣服里挑了件青色的。

赵厉的那些旧衣多半都是灰色的,很少有鲜艳一点的颜色。虽然说盛珣那张脸摆在那,估计穿什么都好看,但姜祯就是觉得这件青色很配他。

她没有问过盛珣的年龄,但估计最多也就比这具身体大个七八岁。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应该穿些好看的衣服。

“娘子可真有眼光,这件衣服的针线可是最好的,上面的每一个刺绣都是镇里最好的绣娘绣的,并且这衣服价格也不贵,只要二十文。”

“二十文...”

姜祯微微皱眉,瞬间买衣服的**就少了很多,她今天才刚赚了三十文,去除掉昨天的成本也就才赚了二十五文。现在就要让她花掉一大半,还真的是有点舍不得。

可这件衣服又十分的配盛珣。

姜祯再次打量了一遍面前的衣服,心里不断挣扎。

面前这件青色的长袍确实格外出众,面料摸着舒服,上面的刺绣也不难看,确实是很合适的一件衣服。

二十文是不贵,但对于她来说还是有些肉疼。

姜祯叹了口气,装作有些为难的看向老板,道:“这价格是有些贵了,能不能便宜一些?”

“这...”老板也有些为难的皱起了眉,开口道,“姜娘子,我这衣服真的不挣什么钱,而且我这面料在这,您可以摸摸看,它真的值这个价。”

姜祯没理会老板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没有再上手去摸“我知道这件衣服不错,所以我才想买回去,但是若说这件衣服您没得挣,那您就是在把我当傻子忽悠。”

“之前我就是在您这买的衣服,也算是老顾客了,这次您给我便宜些,下次我还来您这。”

“也不用太过分,您多少便宜点,我就拿着了。”

老板似有些为难的来回踱步,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这也就是娘子,要是换成别人是肯定一文都不会少的。”

“这样,您就给我十五文,下次多来照顾照顾生意。”

姜祯扬起笑容,道:“您敞亮,那帮我包起来吧。”

十五文算是她心里的成交价了,既然到了这个价格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扯皮了。

姜祯很痛快的付了钱,拿着衣服,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折腾了一天,姜祯也有些累了,回家后便躺到了炕上休息,小幺宝在一旁自己跟自己玩儿。

她简单交代了赵满几句后,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只是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

再次醒来时,屋内只燃了根蜡烛,发出淡黄色的光晕,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姜祯睁着眼睛盯着窗户看了许久,直到她伸手摸了摸旁边,没摸到人后才瞬间清醒,连忙坐了起来。

“幺宝?”

没看到孩子后,姜祯瞬间吓出一身冷汗,她拧着眉,正要下床去找,就听见了盛珣的声音。

“孩子已经睡了。”

听了此话,姜祯才算是放下心,她借着烛光,看向盛珣,见对方正坐在桌前不知在写什么。

“什么时间了?”

盛珣开口道:“已经过了子时。”

姜祯愣了下,有些震惊的道:“竟然这么晚了...那你们吃饭没有?两个孩子不会饿着肚子睡的吧?”

“没有。”盛珣道,“我给他们蒸了鸡蛋羹。”

姜祯松了口气,同时打趣道:“你还会蒸鸡蛋羹?”

“不太会。”盛珣如实道,“但看你做过,只是...幺宝不太喜欢吃,应该是不好吃。”

“噗嗤。”姜祯没忍住笑了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又点了几根蜡烛,直到屋子里变的明亮。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走到盛珣身边,姜祯才发现那人竟是在画画,而画中的女子正是她。

小巧的巴掌脸,精致的五官,浓而黑的头发,不得不说原主这基因确实不错。

她在现代的那张脸虽然与这张脸有几分相似,但也紧是有几分,她的那张脸还是太普通了,与这张脸相比,那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若是原身没有嫁给赵厉,估计也能找个很不错的夫郎。

也是可惜了。

见姜祯一直盯着看,盛珣便开口问道:“像吗?”

“嗯?像!”姜祯愣了下后,立刻道,“这简直太像了,我说盛公子,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会写字,会画画,还懂药理,你好像什么都会。”

盛珣抬眼,淡声道:“是吗?”

“是啊!”这次的赞叹是由衷之言,姜祯拿起那张画像,越看越觉得喜欢。

“真的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喜欢什么?”盛珣突然道。

“啊?”姜祯愣了下,道,“当然是喜欢画啊,不然喜欢什么?”

“没什么。”

盛珣起身,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只是正当他准备休息时,一道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咕噜咕噜。”

盛珣看向姜祯,后者尴尬的笑了笑,揉着肚子,道:“我饿了,你先睡,我去吃点东西。”

话音落姜祯便放轻脚步准备开门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就被盛珣抓住衣领,拽了回来。

“哎?”

被用力扔到被子上,姜祯正要发作,就见盛珣端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面。

而面上除了青菜外,还有一个荷包蛋。

姜祯闻着面条的香味,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道:“这是你做的?这么香,你还说不会做饭。”

“不会。”

盛珣坐在炕边,看着姜祯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直冷着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缓解。

他并没有骗人,对于做饭他没有学过,也不是特别熟练,只不过饿的次数多了,也就被迫会了一些。

比如煮面。

“慢点吃。”

姜祯一口咬下半个鸡蛋,抬头看向盛珣道:“怎么?觉得我这个样子不像个女娘?”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我看你就是这么想的,觉得我行为举止都不像女娘,我跟你讲若是要我选,我还不想当女娘呢,还是当男人来的爽些。”

盛珣微微皱眉,道:“胡言乱语。”

姜祯反驳道:“怎么就胡言乱语了,你敢说你刚才不是嫌我吃相难看?”

“不是。”盛珣沉默几息,开口道,“是怕你噎着。”

盛珣望着姜祯,久久没再开口,在烛光的照耀下,盛珣眸子中闪耀着是情愫愈发明显。

姜祯,你莫要与寻常女娘一样,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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