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信自幼钟鸣鼎食,无论奇珍异宝,绝色佳人,什么东西没见过。想要找到能打动他的玩意儿,谈何容易。”
林策不屑冷嘲,“难不成你用美人计色/诱于他,爬床陪寝,吹吹枕头风让他答应助你登基?”
面对他的言辞折辱,周则意依旧神色淡漠,不予理会。
林策暗骂一句属王八的真能忍,原本打算再次试探于他,此时也没了兴致,直言道:
“今晚来的那些世家子弟,除了故意挑衅你的那两个是周翰一党,其他人并未表现出对你的明显敌意。”
“你先试着从他们下手,尽量多拉拢一些助力。”
太后一党多为宫中内侍,外廷的官员极少,职位也不高。
和广湘王等人相比,周则意在外廷毫无根基,劣势极大。
周则意点头:“宁越之会想办法找出他们的把柄。”
林策一怔,随后微怒:“让你拉拢他们,不是叫你找到他们的把柄,要挟他们。”
周则意语气淡漠:“这样的手法更简单,更有效,也无后顾之忧。”
“屁的没有后顾之忧。”林策气极反笑。
周则意的手段和太后如出一辙,将别人的七寸拿捏在手,逼迫着人不得不和他们同乘一条船。
方法有效是有效,然而为国君者,岂能一直用如此卑鄙手段?
臣下并非真心实意臣服效忠,后患无穷。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半垂的桃花眼目光平静,“我们时间紧急,不能慢慢耗。”
要让一个素无交集,甚至心有怨恨的人对他心悦诚服,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们在这边喝茶谈心,皇位就已经被人夺取,再做什么都是无用。
先找出别人的弱点,拿捏在手,事成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感化。
林策冷笑一声,懒得再言语。
上位者的御下手段,恩威并施,权力制衡,周则意年纪轻轻,理解倒是透彻。
林策并非不知,如此非常时刻,威逼利诱确比以德感之更行之有效。
然而周则意是安平长公主之子,无论相貌心性,都继承自他那位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母妃,看一眼就令他觉得讨厌。
都说外甥似舅,为何宣武帝宅心仁厚,他的这位唯一亲外甥和他没有半点相似。
二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距离。
林策缄默不语,周则意更不会主动找他说话。
孤月高悬,大街静谧无人,两道拉长的影子被月光映上高墙,又很快融于瓦顶垂下的黑影。
“目前姓谢的不着急立帝,”林策无奈,只能撇嘴,再次同周则意说话,“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机会。”
谢信若拥立别的龙子皇孙,周则意想要争位,只能将林策麾下的镇北军提上台面以做威胁。
这会造成整个南昭局势紧张,于国于民都不利。
何况还有北燕在外虎视眈眈。
这是最坏的下下之策。
周则意点头:“皇位空悬,对右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没有皇权在上,谢信就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即便由太后暂时执掌玉玺,只不过在诏令上盖一个传国玉玺的红章。
谢信想让帝位空悬,然后扶植对他有利的帝王上位,周则意也正好趁此机会在朝中立下根基。
可也不能拖得太久。
目前内廷的大权全由宁越之掌控,还可勉强和谢信抗衡。
倘若谢信找到机会把手渗入内廷,削减了那帮宦官的权利,周则意的处境更为艰难。
朝堂这滩水,浑得不能再浑,林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绑到周则意这条破船上,被迫同他绑在一起。
麒麟鬼面后的俊秀眉宇深深蹙起,看向漆黑长街尽头,将军府门口亮起的那一串风灯的辉煌暖光。
他语气不善问周则意:“需不需要安排马车送你回宫。”
即便心中极其不愿,想让周则意自己想办法回宫,可惜此时夜已深,金尊玉贵的淮王殿下独自一人遇上点什么,他也麻烦。
“不必。”周则意那双清光潋滟的桃花眼,淡漠中又宛如透着几分隐约的委屈,“我的暗卫就在不远处,他们过一会就会驾车过来。”
既如此,林策也懒得再管他,长腿一迈,大步走向夜色尽头的将军府,把周则意无情甩在身后。
走了几步,他缓缓扬起嘴:“出来吧。”
高墙上投映下的瓦顶黑影倏然一晃,速度快得彷如错觉。
追星的峻瘦身影蓦地出现在林策身边。
“都说了,京城没那么多刺客。”清悦嗓音含笑,“你不早点回房睡觉,偏喜欢大半夜的在外面吹凉风?”
“我若为刺客,”追星神情肃然,“最喜欢你这种疏忽大意的目标。”
林策笑骂一句“臭小子”,和他并肩漫步,走向灯火暖亮的将军府。
***
“书接上回,”说书人的惊堂木在擦得噌亮的古旧木桌上重重一拍,字句铿锵如珠落玉盘。
“林将军回京没两日,因水土不服,卧病在床,修养了近十日。”
“朝会那日,他精神烁烁出现在朝堂上。第三日,又有人见到将军府的马车从府邸内驶出。”
“各位看客是不是觉得,林将军病已痊愈?”
茶楼内人声阵阵:“不然呢?”
“你们猜怎的,”惊堂木嘭咚一响,“林将军病情非但未有好转,反而加重!”
“林大将军百战沙场,血染黄沙,受伤流血无数。他带病上朝,没想到旧伤犯了,病情比之前更重。”
台下有人担忧:“将军此时病情如何?”
“可曾请京城名医诊治?”
说书人道:“此前林大将军抱恙在身,闭门谢客。而他修养数十日,未见好转,反而引发旧伤。这一次,将军府非但没有紧闭大门,朱门大敞,准许百官前去看望。”
“上门探病的达官贵人们,有许多都曾带着名医,想替林将军治病疗伤。”
“然而这结果……”
“结果如何?!”
“据不少前去给林大将军诊过脉的名医所说,林将军数次深受重伤,已病骨沉疴。他如今年纪尚轻,已体虚血亏,身体大不如前。”
“这体虚血亏之症,皆因以前受伤过重,伤了根基,想要治好,非一朝一夕之功。”
“林大将军的身体想要恢复以前那般孔武有力,须得补气养血,用上好的灵芝人生,好生将养多年。”
台下听众乍时爆发出激烈的沸腾喧哗。
“林大将军十四岁从军,为我南昭征战多年,功高难书!”
“如今北境安宁,北燕不敢来犯,林大将军居功至伟!”
“只可惜自古名将,哪个不是战功赫赫,伤痕累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大将军这一身伤病,不知何时才能全部抽掉。”
林大将军旧伤犯了,京城百姓唏嘘不已。
此事同样传入王侯将相们的耳中。
周则意站在湖边廊桥上,看着被秋风吹皱的湖面,俊艳脸上波澜不惊:“派去诊病的御医怎么说?”
“能怎么说?”和他眉眼略有三分相似的宁越之阴恻一笑,“大家诊的都是同一只手臂,同一条脉,还能有不同结果?”
他曾亲自把过林策的脉,脉象孱弱,虚浮无力,是再明显不过的血亏体虚之兆。
而且林策骨瘦嶙峋,比女子还清瘦几分,他和淮王亲眼所见。
朝会和谢信的宴席,他身上穿着铁甲,倒是看不出来。
铁甲一卸,只穿一层贴身中衣的时候,单薄瘦削的身板毫无一点遮掩。
那纤细手腕,宁越之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北燕和我南昭议和在四年以前。两国这几年未再交锋,林策没再上场打过仗。”宁越之哼笑,“若他真病骨沉疴,再回战场,估计拿不动军中长矛。”
“但镇北军三十万将士对他忠心耿耿,朔北三州,他的声望无人能敌。何况据说他擅出奇兵,可运筹帷幄。”周则意一贯喜怒难辨的淡漠,“只要他人在,朔北三州就可安宁。”
“只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镇北军的军权交接,是殿下登帝之后再考虑的问题。”宁越之不以为意,“我们目前该在意的,是他不能在殿下坐稳龙椅之前出事。”
“何况,”沙哑嗓音带着阴寒笑意,“我始终怀疑,他是否用了特殊的方法装病。”
“不说他了。方才广湘王递来请柬,请殿下明日京郊别庄聚会。殿下如何打算。”
前日周则意和周翰在谢信的青竹院私宴上,暗中交锋一回合。
有过这一次“交情”,周翰立刻给周则意发了请柬,请他参加自己举办的宴席。
“能如何?”周则意朗音冷漠,“只有一条路,没有别的选择。”
广湘王给他送来的,并非请柬,而是战书。
他避战,文武百官只会觉得他无能,比不过广湘王,不配登帝。
他只能应战。
宁越之:“那卑职速去准备。”
说完行礼告退。
宁越之离去,周则意独自静静立在廊桥边,漠不经心看向湖面。
水里的游鱼原本聚在一起,此刻似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无形的威压,嗖的一下全速散开,躲入浮萍,难见踪影。
林策:周则意沉默寡言,像个哑巴。
后来……
林策:求求你闭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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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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