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依照计划,沈棠离开后,裴叙先悄悄潜出房间,探查一番。
地宫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沈棠吸引去了,纷纷往地下一楼的祭台处走。
裴叙躲避开人群,与他们逆行向上。
地宫内以石窟为房间,大大小小,却也分个三六九等。
尤其三层楼上的石窟看着格外华丽,并有护卫驻守,约莫就是领头人的住处。
裴叙正想上去一探究竟,两个侍女从黄土砖砌成的楼梯上走下来。
“听闻金大人已寻到了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今日便要行祭礼,不去凑热闹吗?”
“此事事关重大,连主上都回来了,咱们自是得先侍候好主上。”侍女望了眼三楼敞亮的石窟,以手抵唇,“小声点,主上不喜热闹。”
两个侍女轻手轻脚离开了。
裴叙至拐角暗处走出,望了眼祭坛的方向。
很显然,她们口中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就是沈棠,金老板要拿沈棠当祭品?
沈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如何抵抗?
可养毒蛇的领头人就在三楼。
害死年年的凶手近在眼前,他又怎能放弃?
当年,裴叙在枯井里发现年年残骸时,怒烧了蛇井,并提刀去寻领头人。
奈何他并没有那个实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蒙面的领头人大摇大摆离开。
他寻了这领头人十年,再错过又是多少个十年呢?
所幸沈棠机警,他给了沈棠羌笛,纵然有危险,她也有办法求救的。
裴叙心底一沉,摒弃杂念,往三楼去了……
而另一边,祭台处。
沈棠被金老板逼到了边缘。
三尺高的祭台下,挤满了等待投喂的毒蛇,蛇身扭曲缠绕在一起,堆积成一座小山丘,只等美食入瓮。
金老板摸着下巴,嘴角溢出阴鸷的笑,“自己脱了衣服跳下去,我还能饶了你那夫君一命,否则……”
金老板抬了下手。
身后护卫将沈棠围了起来,搓着手,跃跃欲试要去扒沈棠的衣服。
金老板请她来此,原是为了以她之血,滋养毒蛇。
沈棠突然想起十年前,也曾有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将她丢入蛇池。
楼兰有传闻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子其体征至寒至阴,毒蛇甚喜。
食之,毒蛇毒性会更强。
第一次在添香楼相遇时,金老板定是发现毒蛇遇她兴奋,推测出她是那个至阴之人,才会花重金寻她。
她要再次被投进蛇群吗?
沈棠听着背后嘶嘶声,遍体生寒。
然则此时若吹响羌笛让裴叙来救,两个人都会暴露无遗。
裴叙未到,她已经被金老板推入深渊了。
纵然裴叙及时赶到,他也非三头六臂,如何能应付成千上万的蛇?
况且,裴叙还未达成所愿。
无功而返,之前的努力白费了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裴叙不仅不会卖她人情,说不定还会因为她擅自暴露而迁怒。
如今真是进退两难。
金老板却没有耐心等,给护卫使了个眼色。
三个壮汉色眯眯舔着嘴唇逼近。
显然,沈棠不仅会丢了性命,也会失了清白。
她如临深渊,后撤一步,半只脚已悬空在外,摇摇欲坠。
就在壮汉扑向她的一瞬间,她一跃,跳下了蛇池。
顿时,整座地宫的毒蛇都嗅到了美食的气息,赤瞳中闪着贪婪的光,纷纷朝祭台处游移。
如海浪一波接一波地侵袭……
幽黑的地宫中隐匿着皮肉撕裂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如万蚁蚀骨,叫人浑身汗毛倒竖。
已经走到三楼楼梯口的裴叙眼皮一跳,仰头看去。
房顶上数条蛇穿行而过,鳞片刮擦着黄土砖,扑簌簌落下尘埃,迷了人眼。
裴叙伸手遮挡视线。
一片鹅黄色金丝的碎布从蛇口中掉落,堪堪落在裴叙手心。
其上殷红,被血染透,黏黏腻腻,带着余温。
这应该是蛇刚从人身上撕咬下来的衣服。
“沈棠!”
这衣料分明与沈棠身上穿得一模一样。
她被蛇咬了?
十年前,裴叙也见过一模一样的碎片。
等他沿着碎片找到衣服主人时,她只剩一把骸骨。
旧日场景重现,裴叙脑袋一阵嗡鸣,疾步折返回祭坛。
祭坛处,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两个护卫在入口守着。
群蛇噬咬起来极疯狂血腥,金老板等人见沈棠掉进蛇池,自然退避三舍,留给蛇群进食的时间。
裴叙轻易打晕护卫,到了祭坛中央。
三尺高的祭台下,蛇躯蜿蜒扭动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涌入风暴中心。
成千条蛇上下窜动,身上挂着人的腐肉和衣衫碎布。
远远站着,都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沈棠!”裴叙压着声音喊道。
地下静谧的空间里,他的声音回荡,久久不散,却也无人回应。
这地宫静得像坟冢,最终将他的呼喊声掩埋。
她死了?
得到这个讯息,裴叙心口像漏了一阵风,空荡荡的。
怎么可能呢?
她一向聪慧,若遇到危险大可以求救的。
裴叙夺下墙壁上的火把,跳下了蛇池,往蛇群中央去。
蛇嗅着人的气息,不知餍足,朝他袭来。
他挥舞火把,将蛇击落。
烧焦的蛇在地上扭曲、挣扎,堆砌成丘,风暴中心被强行开出一条路。
可裴叙没有找到沈棠的身影。
地上只有一滩烂肉和脓血,残留的骸骨千疮百孔,辨不清模样。
“沈棠……”
裴叙站在蛇群中,茫然四顾,天旋地转。
明明,她刚刚与他道别时,还笑得如沙漠玫瑰般绚烂。
可如今,身边再听不到一丝她声音。
她不是从来有说不完的话吗,怎么不回答了?
“沈棠!”裴叙的嘶吼声有些嘶哑,更多的是无力。
她是为了帮他才孤身入局的,他却教她也落得年年一样的下场吗?
他不该!
他对不起她……
裴叙眼眶微酸,双目布满血丝,眼中凶恶之气比毒蛇更甚。
他持着火把,脚步如灌了铅般,一步步往那滩血肉走去。
昏黄的光忽明忽灭,照在他阴戾的脸上,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眼神从期望到绝望,到空洞无神……
“裴将军!”
忽而,蛇群深处传来一声孱弱的女声,尾音带泣。
清凌凌的,如萤火般微弱,却又瞬间点亮了裴叙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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