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黄昏时分,熙水院内院落中的气氛有些沉闷。夕阳将树影长长地拖在院子里的青砖上,来往的丫鬟婆子低眉耷眼,轻声细步,生怕撞了表小姐谢菀洲的气头。

大丫头重梓匆匆穿过院子到主屋廊下,看着窗边早早点起的豆黄灯影,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小姐漆黑的脸色,对将要说出口的话不由得带了几分犹疑。

她倒不是怕触怒了小姐,谢菀洲性子直接,不会迁怒于人。重梓只是将心比心,不愿让在院子里关了好几天的主子本就不好的心情雪上加霜。

要她说,老爷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在理。

前几日二少爷争粉头,一时意气,惹到了袁家公子头上。袁大公子袁初的父亲贵为新康郡守,大公子本人又从平京那繁华之地回来不久,骄纵非常。二少爷从小就是郡城始宁中的一霸,自也不遑多让。两人一争之下谁也不肯退让,于是摆开了阵势,使唤着小厮险些要混战起来。

小姐那时候正巧路过,一问得知是这等荒唐事,便使家丁把二少爷揪了回来,丝毫不给面子地当街训斥了一番。二少爷从小就有些怵这位妹妹,竟也乖乖地被训完拉了回去。

老爷得知这事,处罚二少爷自不必提。可对小姐,不但没有嘉奖,反而说小姐就要及笄,这般做法有失闺秀风度,之后万万不可这样招风。

以小姐的脾性自是不肯认这个错的。犟了几句嘴,老爷竟然下令,将小姐禁足到了中秋宴!

昨日对许妈妈说那样重的话,也未尝不是禁足的火气积累太久所致。

转念一想自己要说的话,重梓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小姐,二少爷已经回府了。”

“回府后就被夫人喊过去,如今修雅院那边正在收拾。”

主屋中一片安静。重梓不禁疑心自己是否声音太轻,小姐没有听见。她重复了一遍,又等待了片刻,才听到房中传来谢菀洲的答复:“知道了。”

谢菀洲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火气,重梓放心少许,紧跟着问道:“那是否叫饭呢?”

这几日晚间谢菀洲都没怎么吃。这回也不例外地道:“不用。你让她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我没喊就不要来打扰我。”

重梓看起来想劝,又清楚自家小姐的倔性,原地踯躅半晌,还是听从吩咐离开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穿堂的门扉后,主院的西厢旁就多出一个人影,赫然正是岑宁。

“运气真是不错,原以为要费尽心思才能找到与小姐独处的机会,好仔细解释事情由来以说服她,现在直接去就好了。”岑宁忖道。

既然时间很充沛,她轻手轻脚走近主屋,打算先看看这位小姐心情如何,好依此修改一下腹稿。

主屋的门没有关严,从缝隙中可以看见屋内的帷帐。岑宁侧身贴在门边,小心调整角度,试图看清藏在其中的屋主人影。

没等她找到,有脚步声自屋内响起,直冲门口而来。岑宁本能地一悚,就要离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是来见表小姐的,于是摆好一个恭谨的姿势站在原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而后吱呀一声,原本的细缝被掩上,木头碰撞的声音响起,门后的人关上了门,又扣上了门栓。

岑宁呆了呆。

表小姐看起来是真的不想见任何人,自己现在敲门,会否适得其反?

她想了想,在五间正房靠东边一间的窗纸上轻轻戳开一个小孔,将眼睛凑了过去。

*

谢菀洲掩上门,坐回北面的一条长案前。这条长案此时正好被夕阳残余的一点点光照到,她在案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吐出一口气,像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站起来,到拔步床下挪出一只小箱子,从中取出一套衣衫。

她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衫裙,只留下白色的亵衣裤。而后依次穿上新取出的衣衫,披上淡青色的外袍,系上精致的银带。一转眼除了脸上头上妆色不对,已经变成了个小少年。

谢菀洲又把头发打散,从妆奁中取出一枚玉冠,将黑发以男子样式束起,以眉黛修了修眉形。

此时再照镜子,一眼过去已可以假乱真了。

她满意地点点头,回到书案前。书案上散乱放着满是字迹的纸张,她将它们快速收拢成一沓,与一些碎银子一起用一个小包袱装好。然后套上一双皂靴,推开北边的窗户,直接翻身跳了出去!

岑宁被她的操作惊呆了。

这位表小姐要偷溜出府?

现在拦下人势必会因为打乱她的计划而直接触怒大腿,若不拦住……难道跟出去?

“这么一想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大家小姐入夜了在外走动容易遇到危险,我若能帮上一把,也可‘挟恩求报’。即使求助失败,也省了另寻空隙逃出谢府的功夫。”

岑宁心中百转千回,脚下动作一点不慢。

谢菀洲自然不比经年在市井和军中厮混的老将有经验。岑宁只用余光注视着谢菀洲的背影,用草木做遮掩,轻松跟着她来到了西面一段较为冷僻的院墙附近。

这里有一棵樟树,生得枝繁叶茂,但分叉很低,还有些歪斜——极适合借做攀爬的踏脚。

这样的树原本不应放任它生在离院墙这么近的地方,但这是谢府某一任主人在幼时亲手种下的,府中院墙内又时时有家丁巡逻,等闲恶人不敢入内,故而也就放任了。

谢菀洲在离树不远处停下,左右看了看,没见着巡逻的人影,便要快步过去。才一迈腿,忽然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将她直直往身后拖去!

“!”谢菀洲记忆中从未受过这样的威胁,一时间呆愣住不知作何反应。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拖进了茂密的灌木丛后。

救命!

谢菀洲想要大喊,但口鼻都被捂住,只能发出很轻微的声响,被秋风吹过枝叶的声音轻易盖过。想要挣扎,但手脚也被固定住,有限的活动弄出的灌木颤动同样被风完美遮盖。

路过的两名家丁丝毫没有觉得不对,一步不停地经过了这片地方。

……家丁?

谢菀洲模模糊糊感觉到哪里不对。

家丁很快走得不见人影,岑宁怕把这姑娘憋死,赶忙趁机放松了捂住她口鼻的手。

现场倏忽陷入一片沉默。岑宁斟酌着措辞:“小姐…”

说实话,这个出场在她意料之外。她拉着人躲起来只是因为如果被巡逻的家丁发现那毫无疑问谢菀洲会完蛋,大腿被带走的她自己更会完蛋,但具体怎么解释,她还没有想好。

谢菀洲忽然出声:“这位客人,不知为何到访谢府?”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已经很好地控制过了,音量低而清晰,不会惹人注意。

“?”谢表小姐是把自己当做潜入府中的贼人了?岑宁没想好是否要认下这个帽子,斟酌着没有开口。

劫持自己的人没有说话,谢菀洲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人没有第一时间杀死她,说明她的生命并不是他的目标。但她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被截住,说明此人有需要她完成的事。

是拿她做人质威胁?还是要从她口中逼问情报?这里或许有商谈的空间。

“不知您想要什么?小女子或许能帮助一二。”

岑宁皱着眉仍在思忖。

谢菀洲又道:“若您要问爹爹的政务,小女子实在是不知情。但其他不论您做什么,只求留下小女子这条命,小女子什么都不曾看见。”

一片沉默中,原本压下去的恐惧逐渐上涌。加上逐渐泛起的夜晚的寒意,谢菀洲渐渐发起抖来。

岑宁终于开口道:“这位小姐不必恐慌,我只是想请小姐帮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罢了。”

女声?

谢菀洲怔了怔。

见表小姐情绪缓和了些,岑宁松开其余桎梏,放她转过身来。见到挟持自己的人只是个模样看着不过十六七的少女,还穿着自家丫鬟的服饰,谢菀洲疑色更甚。

岑宁已打好了腹稿,此刻坦然道:“在下是上头放在民间的一桩暗棋,不料与贵府二少爷撞上,误打误撞入了府中,本无他意。原本该假死离开的,但上头忽然下了令,让在下就势留在贵府,那有些事情不处理便不大方便了。”

岑宁本就当了十几年的官家人,此刻摆起架势十分逼真可信。加上刚用超出普通女性应有的技巧震慑了谢菀洲,后者没生半点疑心便相信了这番说辞。

“可是我那二表哥……”谢菀洲想起了二哥被扔去庄子前闹出的那番事故。

“正是。”岑宁颔首,“我不便呆在贵府二少爷后院,便想请小姐帮个忙,将我要过去。”

“…小事。”谢菀洲已经听呆了,下意识回道。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位官差大人,不知谢府何处不妥?陛下为何要遣您来此?”

岑宁用富有经验的社畜看不懂事小姑娘的眼神安静地看了谢菀洲一会儿,把后者看得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犯了蠢,才宽慰道:“贵府并无错处,不如说,陛下有一只并无恶意的眼睛关注着贵府,难道不是好事吗?”

谢菀洲点点头,试探着站起身退了两步,见岑宁并未阻止,终于放松下来。

“您现在怎么称呼?我明日便去找人把您调过来……啊!”

肩上搭着的包袱被树枝挂了一下,谢菀洲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禁足,并且还在穿着男装试图翻墙偷溜出府的路上。

眨了眨眼,她忽然道:“这位大人,您帮我躲过了巡逻的家丁,想来也看出了我的目的。若是您不着急,不知是否愿意同我一道出府去呢?”

“中秋前夜,裕水之畔的花灯,可是始宁不容错过的一大盛景呢!”

岑宁:感觉进了谢府以后经常干些像在拐卖人口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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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冒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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