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将将透出些亮来,还泛着清冷。
江婧昨夜睡得不太舒坦,是以身边的苏辞刚有动作便醒了。
一众丫鬟婆子进来服侍二人梳洗,江家的陪嫁吴嬷嬷走到床前看着干干净净的被褥,干瘪的脸上笑容瞬间僵住,瞅了眼正穿衣的江婧,没说什么。
江婧穿的是皇太子妃服制靛青底九钿礼衣,发髻垂挂金翠钿钗,额间花黄宛若华贵牡丹,原本的清秀眉眼更显风姿绰约。
她偷偷瞧着一旁的苏辞,只见他身披赤色圆领袍衫,腰挂玉带,端的是淑人君子,清雅俊逸。
“去那暗格里,拿出里面的盒子来。”
苏辞手摸着腰间的玉带,似是想起了什么,向一边的侍女说道。
江婧看着那侍女取来了木盒,盒子被苏辞打开,隐约看到里面放着个圆形的东西,似乎是玉佩。
苏辞轻轻取出其中一块,侍女本想过来接下,他却兀自系在了腰间,抬眼看见另一半正静静躺在盒子里,隔了一会儿才对着那侍女道:“放回去吧。”
江婧盯着他腰间的玉佩许久,直到苏辞走出了门,才连忙回神小步跟上去。
庆德殿偏殿内,苏羡高坐上方,看着下面的夫妻二人,目光极为温和。
“儿臣参见父皇。”
苏羡看着眼前二人站在一处,郎才女貌甚为般配,不禁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同苏辞这般大时也曾有佳人相伴,潇洒快意。
“快起来吧。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江婧缓缓跟在苏辞斜后面走上前给苏羡敬茶。
苏羡接过轻呷了一口,对着苏辞道:“得贤妻不易,太子既娶了太子妃,平日里忙于国事也要记得多陪陪家人才是,”正说着,目光慢慢移向殿门外不远处的宫墙朱瓦上,“莫要到了父皇这般年纪才知道什么才是最为珍贵可惜的。”
苏辞俯身执礼,温声道:“父皇教诲,儿臣时刻谨记在心。”
早间奉了茶,苏羡留下太子对弈,江婧便随着宫人出了殿门回到东宫。
还未踏进卧房,吴嬷嬷便急忙忙迎了上来,一个“小姐”还未叫出口,便见江婧蹙着细眉略微摇了摇头,登时顿住,暗道自己差点犯了大错。
江婧领着吴嬷嬷进了屋,又屏退左右,才朝她温声道:“嬷嬷还当这儿是江府吗?出嫁前父亲千叮万嘱,东宫是多少人都盯着的地方,嬷嬷莫要因为些口舌犯了忌讳。”
吴嬷嬷连忙弯身不停地赔礼,“殿下恕罪,奴婢这不是也是担心殿下吗。”说着又附到江婧耳边悄声问起昨夜的事。
江婧听着,小巧的耳垂渐渐染上红色,发髻上的钿钗随着摇头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吴嬷嬷一见,顿时有些着急,不由加快了些语气,“太子殿下昨夜可有说话?”
江婧将苏辞昨夜的话大致说给她听,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我瞧着他不是那般轻浮薄情之人,许是怕我太累了才......”
“我的殿下啊,”吴嬷嬷急得两只眼睛都快要瞪出来,“这可是夫妻大事,不能不重视。做妻子的要温柔体贴,殿下要放下小姐的架子,晚上等太子殿下沐浴出来要多主动些才是。”
江婧红着脸点了点头,拉住吴嬷嬷的手,“嬷嬷,在这东宫里还是你对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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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宫门大开遥遥迎进来一辆马车,车帘随着哒哒马蹄声来回翻动,微微露出车内的人影。
苏谨和孔肃下了马车,去往庆德殿向苏羡汇报此次赈灾详情,苏羡许是没想到二人能回来如此之快,二人到殿门口时还未午睡起身。
掌事太监洪公公拦在门口,让他们稍等片刻。
孔肃站在苏谨身旁,听完洪公公的话,似是颇有些在意,问道:“陛下这几日都是如此吗?”
洪公公常在天子身边服侍,深知面前这位大人的心机手段非常人所不能及,连忙垂眸答道:“正如国师大人所言,陛下从上月月末开始就有些嗜睡,老奴也提醒过陛下请太医来看看,陛下只说是为国事操劳多休息几日便可,老奴就没敢再多言。”
听了这话,孔肃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指尖细细摩挲着衣袖口的暗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小太监从殿内弓着身小跑出来,说是皇上起了,让苏谨和孔肃进去。
孔肃跟在苏谨后面进了大殿,抬眼看到龙椅上的苏羡披着外袍眼下略有青黑,眸光微闪。
苏谨将赈灾一路大小事情汇报完毕,苏羡边听边点头,直道二人有功,甚感欣慰。
“你此次赈灾立了大功,朕允你一个条件,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谨听了不由大喜,金银财宝在脑袋里过了个遍,半晌又觉得不好,只执礼道:“儿臣谢父皇恩典。只是,儿臣眼下还没有什么渴求之物,斗胆想请求父皇,能否将这恩典延后,待有了欲求之事时再给予兑现呢?”
苏羡大笑起来,“属你精明,还知道顺着杆儿爬。也罢也罢,到时你可记得再提醒朕。”
话音未落,他转头瞧见站在旁边神色淡淡的孔肃,微敛了笑意,寻了个由头让苏谨退下了。
殿内又安静下来,唯有两侧的安神香不停燃着,几缕白烟顺着柱子宛若上面雕刻的蟠龙盘旋而上渐渐没了踪迹。
苏羡站起身,将孔肃引进了一旁的偏殿。
“先生此行甚久,倒叫朕有些想念。”
洪公公立在苏羡身侧,瞧见小太监端来了热茶,连忙取了下来分别放在二人身前,经过孔肃身边时眼睛不经意一抬好巧不巧对上一双墨黑深邃的眸瞳,立时全身一凛手上端着的茶洒了些出来,沾湿了孔肃的袖口。
洪公公赶忙跪下告罪。
孔肃抬手掩了掩那抹湿痕,道了声无妨。
“先生既说无妨,便快些起来吧,下回可要留意些。”
听了苏羡这话,洪公公才仿若劫后重生般起身,嘴里还不停应着。
苏谨从庆德殿出来没回自己的院子,一路快步走着去了东宫。
未曾想,不巧苏辞此时还在尚书局同众臣议事未归,东宫只有太子妃在。
江婧已换下了常服,听闻苏谨来了,连忙让小太监请进来,略整整衣裳出了卧房。
前厅里,苏谨正站在那盆牡丹花旁细细欣赏,瘦削的身影映在江婧眼中越发清晰。
还未走到跟前,那人突然转过身来,明眸皓齿,凤表龙姿,与苏辞完全不同的气质,一眼望过去那笑容竟令她身旁的雍容牡丹都褪了颜色,掩了姿容。
“这就是嫂嫂吧,”苏谨俯身执礼,笑道,“臣弟前些日子去了河东,今日归来特向嫂嫂道喜。”
江婧许久没回过神来,心里只感叹苏谨一个男子容貌怎会比女子还要惊艳。
身边跟过来的吴嬷嬷见她许久不语,趴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声殿下,江婧这才回神,温声道:“二弟不必多礼,远道而来路途劳顿,快进来饮杯茶吧。”
苏谨来东宫主要是为了找苏辞,偏偏不巧他不在,现下她一个男子与素未交集的太子妃待在一起未免有些不大自然,在前厅喝着茶,与江婧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新嫂嫂甚是貌美和善,比她原本想象中还要出色几分,苏谨抬脚跨出东宫,心里不由感叹苏辞娶了个好妻子。
到了夜里,屋里燃起火烛。
江婧坐在桌旁正绣着帕子,月白色的绸布上一支青竹已隐隐有了雏形,忽听见侍女来报苏辞回宫,忙起身走到门口张望,脚步生风扬起裙摆,屋内的烛火微微晃动。
近日监察院查出来不少贪官,吏治不清,顾俭身为吏部尚书却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辞在尚书局与他好一番争论,眼下回到东宫神情颇显疲倦。
江婧替他解开玉带,脱下外袍搭在榻边的衣架上,瞧见他眼眸低垂想着说些话缓解气氛,随即想到传闻苏辞向来与苏谨关系甚好,便温柔笑道:“今日二弟来了,不巧殿下不在东宫,妾身便与她说了会儿话,二弟开朗热络,妾身打心里觉得投缘。”
一提起苏谨,苏辞立时有了动作,回头看着她却是有些生气的样子,“二弟过来怎么不派个人来尚书局知会我一声?”
江婧未曾想到他会生气,咬着唇不敢作声。
隔了半晌,苏辞叹了口气,又朝她低声道:“方才是我唐突了,你不要在意。快些歇息吧。”
江婧看着他一脸倦容,心里发苦,没再说什么便脱衣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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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谨回到自己院子里,刚一脚踏进屋门,春和便跑过来抱住她哭了好一会儿。
拗不过春和偏要为她接风洗尘,夜里的院子颇为热闹。
“再来一杯!”
苏谨一手拿着酒杯,月色下的眼眸因氤氲了几分醉色愈发明亮。
一旁的林翊上前拉住她,朝正拿着酒壶的春和道:“王爷易醉,不能再喝了。”
未待春和回话,苏谨猛地站起身,肩膀径直磕到林翊下巴上,疼的嘶了一声,还不忘嘴里叫嚷着喝酒。
“王爷好不容易回来,喝几杯酒怎么啦?”春和睨了眼林翊,又给苏谨倒满酒。
“王爷,你从河东回来,人也瘦了脸都晒黑了。”
苏谨醉醺醺的,听见春和这话连忙摸着自己的脸嘟囔:“有吗?我的脸黑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春和煞有其事地又补充道:“真的!王爷现在和太子殿下一黑一白,倒真像两兄弟。”
这不提太子还好,提起太子二字,苏谨仿佛又犯了魔怔,扔了酒杯竟是要出门。
林翊急忙从背后拉住:“王爷要去哪里?”
苏谨嘟囔着什么太子东宫,一把拂开林翊的手,朝身后跟上来的春和景明喊:“我要去东宫!太子哥哥让我回来去找他玩儿呢。”
林翊不敢硬拉,一路随着醉晕晕的苏谨到了东宫门前。
苏谨白日里刚来过一趟,门前的小太监瞅见她身影立马精神了许多,连忙跑进宫里。
苏辞沐浴出来,坐在床榻边。
江婧还未睡着,听见他过来慢慢坐起身,盯着他硬朗的背略微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从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苏辞没有动作,江婧心里一喜。
这时,小太监走到屋外轻敲了敲门,小声道:“殿下,王爷来了。”
这话一出,苏辞没半分犹豫直接拉开了她的手,从衣架上扯下外袍便大步出了门。
江婧坐在床上,怅然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后,半晌,慢慢抚上手臂,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热。
烛光闪烁,她的身影愈发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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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皇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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