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重深说不想喝水,云席还是给他倒了一杯,重深接过来一口就喝光了,云席将空杯子拿在手中摩挲着。
云席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没说话,重深拿不准他的意思,便开口问道:“今日的事,怎么样了?”
云席道:“萧婧涵下了大狱,所有罪行已由刑部昭告天下,明月山庄改名护国山庄,划入皇家园林。被萧婧涵伤到的共有五十八人,但幸好都是皮外伤。孤向父皇上了请罪的折子,罚了三天闭门思过”
“请罪?”重深纳闷了,“你请什么罪啊?”
云席平淡的解释道:“识人不清,连累了这么多官员家属受伤”
“萧婧涵的错不该算在你头上吧,你也是受害者”
云席侧头看着他,“不,我不是,我就是故意给她提供动手的机会的”
“那你也是为了百姓,我去城外看了,流民都安置下来了”重深脱口而出。
云席没有反驳他,兀的问道:“值得吗?”
“嗯?”重深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落到他的胸口上,随即明了,“值得啊,我愿意为你做这些”
云席将视线移到他脸上,俊俏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更是白得可怕。太医说,要是在深那么一丁点,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你可以接住她的匕首”云席平静的表述着事实。
“当然”重深肯定了他的话,“不过,我想,既然必须要有人受伤,不能是殿下,在场只有我有分量挨这一剑”
重深这话倒是没说错,那天在场的重深的地位是仅次于云席,甚至由于他的战功,这件事比云席想的还要闹得大。明月山庄在宁国变成了过街老鼠,家里有人在明月山庄干活的都抬不起头,但凡跟萧家沾点关系的都迫不及待的要撇清关系。
一国战神将军就是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
沉甸甸的情谊压得云席心头沉重,“可是,我真的记不起了,这一辈子,我再也不可能想起来了。你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过往,于我,只是白纸一张”
云席收回视线,站了起来,望向门外。阳光正好,疏斜的映进屋内,却照不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云席的目光定在光束内翻飞的灰尘上,“将军还是离孤远些吧”
“啊,可是我只是想”重深纳了闷了,他也不是因为以前的事才愿意的啊,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小厮便进来打断了他的话,“统领,药好了”
这点时间,云席已经走远了,重深叹了口气,又错失了一次良机啊。
重深伤得太重,太医不建议移动,所以他便一直在东宫养伤,说起来也是为了太子受的伤,倒没人敢说什么。在此期间,重夜来看了他一次,见他生龙活虎的便也放心了,云席倒是一次也没在来过了。
重深在东宫养了半个月,实在躺不动了,本想跟云席告个别在走,但是云席进宫去了,云席忙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于是重深留了个口信就回家了。
重深在门口遇到了形色匆匆往外走的周尤清,一时颇有些诧异,“你回来了”
周尤清面色担忧的看着他,“一回来就听说你差点死了,我都快吓死了”
重深无所谓道:“没事,一点小伤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周尤清围着他转了一圈,见他确实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又急忙问道:“你在东宫住了半个月,你们.孩.孩子.咋样了?”
说完等不及拉着他的手把脉,重深无奈抽回了手,“八字还没一撇呢”
“哇,我走的时候八字没一撇,怎么我回来了,还没一撇,你这一撇要撇到啥时候啊”周尤清好失望。
重深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大步往里走,顺口问道:“你师父呢?在客房吗?”
说起这个周尤清的失望又加重了,“师父出去云游了,我回去没有找到人”
“那失忆症还能治吗?”
周尤清道:“我师父留了很多书,我找找看有没有相关记录”
“那还不快去找”重深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周尤清,催促道。
周尤清打了个呵欠,“我一路疾驰赶回来,一天只敢睡两个时辰,生怕错过点什么,结果.就这..我太困了,先去补个觉了,希望我醒来时你能把那一撇添上”
重深没好气道:“赶紧去睡吧你”
周尤清走了之后,重深问了小厮知道周尤清也才刚刚到,知道他在东宫养伤是正准备去找他呢。听完后重深心里熨帖了,“这还差不多”
重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实在是没瞌睡,重府现在没啥人,国库有钱了,重修领了命带着钱去各地巡查去了,纪寒芳不放心也一路跟着去了,重夜还在城外忙着安置流民的事。
重深在家里待了一会儿,实在闲得慌,便打算去城外帮重夜,毕竟他也是领了命的。
重深出城的时候天就黑了,来到城外善民处时天已经彻底黑尽了,今晚星空璀璨,明月高悬,有点风但不冷,吹着很是舒服。
一排排帐篷像是一个个小山丘般,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每隔三个帐篷就有一盏马灯,方便晚上起夜的人。间差的有龙虎卫的官兵在巡逻,防止有人闹事。
重夜的帐篷在最边上,里头点着灯,从外面能看到剪影,把守的官兵见到重深,拱手行了礼,“重统领”
重深掀开门帘进去,重夜正在看白天登记造册的流民名单,抬头看到重深,欣喜道:“身体好了?”
重深笑着道:“差不多了,过来看看你这边有要帮忙的没”
“得了吧”重夜道,“你还是去东宫养伤吧,这里有我就行”
重深知道他的意思,坐下叹了口气,“不行,我半个月都没见到人”
“啊?”重夜诧异,“怎么会,你把人得罪了?”
重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挠挠头又站了起来,“我出去逛逛”
“合着你散心来了?”重夜也站了起来,“你还真把人给得罪了”
“没有”重深无奈,“就是躺久了,想活动活动”
“我陪你去吧”
“没事,我就走走”
“走吧”
重夜坚持跟着他,重深也默认了,两人一起出了帐篷,慢慢走着。
此时不算太晚,又不冷,很多人都还在帐篷外坐着聊天,见到两人过来,恭敬的喊着,“重大人”
人多了阵仗就大,于是两人便挑着最里面的路走,住在里边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身体弱的,早早就进帐篷睡觉了,基本没人在外边。
重深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家乡?”
重夜回道:“太子下令最迟下个月底就要结束这事,但能不能成还要看户部那边的情况”
“还没清点出来啊?”
重夜道:“前段时间清出来的现银全被老爹带走了,剩下的金子财宝,古玩字画,房屋地契换钱都要换一阵”
重深点点头,“那也是,要卖吧”
“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弄”
两人说着说着,突然就闻到很大一股药味,并且越走越浓,远远的就看见一星点火光,是用泥巴垒的一个小灶,上面放了一个罐子,药味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就近的帐篷没有放下门帘,可以看到里面全是年轻的小姑娘。
重夜走过去,问道:“你们生病了?”
重夜一直负责这里的事,所有人都是认识他的,小姑娘们先是慌乱的跪了下去,然后才磕磕巴巴的回道:“是.是.”
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重夜又问道:“善民处配得有大夫,你们去看过没有?”
小姑娘们齐齐摇了摇头,一个胆子稍大点的说:“没生病,只是调养身体的,我们自己去挖的药”
“自己挖的?”重夜好奇,“你们还认识药材呢?”
小姑娘低着头道:“认得一些”
重夜道:“既然会药理,不如去医帐帮忙,近段时间倒春寒,伤风的人越来越多了”
小姑娘连忙摇头,都要急哭了,“我.我不行的”
重夜没想到小姑娘胆子这么小,连忙道:“没事没事,别哭啊,不愿去就算了,不是在逼你们”
却没想到越解释,哭得越厉害了,哭得重夜都手足无措了,“你们忙,我就先走了”
两人慌忙换到另外一条路,重夜道:“哎哟,这些小姑娘,人不大哭声挺慑的”
重深笑他,“平时太凶了吧你”
“可拉倒吧”
“走得差不多了,回去吧”重深身体到底还没痊愈,走一会儿就吃不消了。
重夜当然是顺着他。
一朵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大地瞬间就暗了下来,只有马灯微弱的光照着路,帐篷影影重重,突然重夜背后猛地一痛,有人撞到了他。
重深走在前头,听到动静回身看来,借着微弱的光,只看得清那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穿着单薄的灰色里衣,手里抱着衣裳,浑身不停的发颤,现下正捂着鼻子,仔细看去,有血从他手指的缝隙中流出。
重夜连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拔腿要跑。重夜眉头一皱,一把拉住他,质问道:“你跑什么?”
话音一还未落,便见几个官兵急急追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袒臂露肩,衣衫不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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