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焦急的在帐篷外来回踱步,脚下的沙土地已经被踩出了一个坑,薛沉香这才慢慢悠悠的从帐篷里出来。
天安立刻围上去问道:“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薛沉香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什么,也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有点中毒的迹象,不过并不严重。”
“可是她吐了好大一摊血!”
“呐~吃坏东西之后呕吐,是很正常的,属于人体自我保护的本能,至于吐血呢,也病不一定都是脏腑的内伤,或许是嘴里有外伤,或许是肠胃里有伤,都有可能。”
“脏腑…肠胃…” 天安听得云里雾里,只问了一句话:“总之她没事对吗?”
薛沉香摇摇头,说道:“他是没事了,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那几个人都是三脚猫功夫,伤不到我。”
“我问的不是这个!” 薛沉香冲着帐篷里面努努嘴,说道:“她是谁?我听你叫她,皖皖?”
天安突然觉得很累,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薛沉香,你是医生,你说,死了的人还能不能复活?”
“不能。”
现在再回想,那两天反而是天安记忆最模糊的两天。
她已经分辨不清身上还有哪里是不痛的,马背每颠簸一次,浑身的伤口就跟着痛一次。
她跑了整整两天两夜,长时间水米未进,失血过多,奔波紧张,天安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只剩下最后一点求生欲在支撑。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在树林中采药的苏皖皖,她以为,他看到了下凡的仙女。
天安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天安看看四周,房间里面简陋却很整洁,他还没顾得上多想,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警惕地坐起来,扯动后背的伤口,下意识痛呼出声。
“你醒了?快躺着别动,你伤的太重了。”
天安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抬头看见一个面容秀气,身穿青衫的女子。
她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见天安醒来,赶忙将碗随手放在床边角柜上,腾出双手扶住天安。
“你快先躺着别动,我去叫我爹娘来!”
那女子轻盈的像一只小鹿,天安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从房间里出去了。
过了片刻,房间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人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但是步履矫健,一看便是武功不低。
天安又立刻警惕起来,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别动,殿下,你身上的伤实在是太重了,还是躺着不动的好。”
那个男人抢先说道,天安注意到他的称呼,十分疑惑地问道:“你是谁?你刚才叫我什么?”
夫妻二人相视而笑,女人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恭敬地双手奉上。
天安低头看,原来是她的腰牌,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上空无一物,还以为是丢在了逃亡的路上,没想到居然一路跟着她。
想到这儿她突然紧张的问道:“那你们还有没有看到一对短刀?还有一本刀谱?应该都在我以前那身衣服,胸前的口袋里。”
“都在呢!” 青衣女子温柔的笑道:“你放心,我们都替你收起来了,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安心把伤养好。”
天安抬头扫了面前三个人一眼:“你们…是谁呀?我现在又是在哪?”
“我叫苏皖皖,这是我爹,苏渊,这是我娘,芸娘,这里是望月山,我们家先祖厌倦的世俗争斗,迁居此地,望月山与世隔绝,所以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找到你。”
天安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带着疑问的眼光看向站在床边的苏渊和芸娘。
苏渊走上前一步,用手捋一捋发白的胡须,笑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三年前我从长公主有过一面之缘,这么多年,也多亏长公主暗中照拂,朝廷才愿意放我们夫妻二人一条生路。”
天安略微沉默的片刻,虚弱的说道:“听闻多年前有人起兵造反,为首多人中,有一人武功高强,曾主动向朝廷投诚,却拒绝任何封赏……”
“正是家父。” 苏渊接话道。
天安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苏家的故事他听母亲讲过多次,想到母亲,天按觉得胸口一阵钝痛。
苏皖皖惊讶道:“哎呀,不好,他胸前的伤口裂开了。”
天安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液渗透了白色的纱布,晕染了一大片。
突然觉得头很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
“打那以后,我就一直住在望月山,师傅师娘对我很好,几乎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对待,我与皖皖更是朝夕相处。”
“那后来呢?”
“后来………”
提起那段回忆,天安心里的痛,不比母亲去世那一天来得轻。
她一边发抖,一边把那段经历讲完。
薛沉香听完以后,良久没有说话,以前他总觉得天背负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如今,他才知道原来天安经历了这么多。
“所以,你之前杀了那么多敌军,是为了报仇吗?”
“不是,杀了他们,母亲会回来吗?师傅,师娘会回来吗?这一切能重新开始吗?”天安拳头越攥越紧。
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一切似乎都是冲着我来的,我一步步往后,他便一步步往前,母亲是这样,师傅师娘是这样,望月山是这样,皖皖是这样,我如果再躲下去,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薛沉香鬼使神差的伸手揽住了,天安的肩膀,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单薄瘦小,他一时之间无法想象,这样单薄瘦小的身体,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量?
“这些事要怪都怪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乱臣贼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在天安昏过去那几次,薛沉香将她抱在怀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真正感受到天安皮肤的温度传到掌心,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我再躲下去,我好怕皇上他…怎么说…他们是我在这个是上唯一的亲人了…”
薛沉香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天安默默听着,是不是说几句回复,就在这你一句我一句中,隐约透出一些耳鬓厮磨的感觉。
此时,帐篷内突然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水……有没有水…”
这声音就像一根针,刺到天耳朵里,她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薛沉香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一时之间有些空落落的。
天安掀开毛毡布,看见床上的女子已经醒过来,虽说气色还有些不太好,但整个人的精神头还算足。
“皖皖,你刚刚说什么?要喝水是吗?”
说罢,天安四处看看,发现这个帐篷里面十分简陋,没有可以喝的水,他一时间急得团团转。
“皖皖,你等一下,我,我出去给你找水。”
天安刚转头要走,就跟迎面走进来的薛沉香装了个满怀,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天安这时才发现,原来薛沉香比她高了一个额头。
薛沉香手里拿着一个牛皮袋,里面鼓鼓囊囊装满了水。
那女子不耐烦的催促道:“喂,这水不是给我拿的吗?”
天安这才回过神,接过牛皮袋,走到床前扶起那女子,说道“皖皖,水来了,你快些喝吧。”
那女子似乎真的很渴,双手抱着牛皮袋大口大口的喝。
天安看她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害怕,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你慢点喝,别呛着。”
薛沉香双手抱的胸前,站在一旁不吭声,却看的饶有兴趣。
他突然伸手,一把夺走牛皮袋,说道:“别喝了,再喝撑着了。”
那女子被这一下呛到,猛烈的咳嗽起来。
天安责备的说道:“薛沉香,你干什么!你看皖皖都呛到了”
薛沉香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说道:“人死是不能复生的,他不是你想的那个皖皖。”
“我…”
天安一时哑口无言,到回头看看坐在床上的女子,杏核眼,小小的鼻子,樱桃一般的嘴唇,分明与皖皖一模一样。
“她就是皖皖!” 天安转身抓住那女子的肩膀,几乎是逼问的说道:“你是谁!你是皖皖,对不对?”
那女子不说话,只是贪婪的看着天安,似乎要把她刻在眼底一般。
“她不是!” 薛沉香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吐出来的血,不像是人血,更像是马血。”
那女子听了,眼神突然一变,转头看向薛沉香。
薛沉香也没有回避,直勾勾的看回去,继续说道:“胡杨树上有一种毒菌,长得与巴楚蘑菇很像,虽说这菌有毒,但是吃了以后除了呕吐,昏睡,没有什么别的危害,醒了以后除了口渴,什么事都没有。”
那女子听了依旧沉默不语,十分不屑的翻了一个白眼,又把视线转回到天安脸上,似乎要把他每一个毛孔都看得清楚。
她的目光炙烈,天安还沉浸在悲伤的感情中出不来,但是薛沉香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目光似乎是要把天安生吞活剥了一般。
薛沉香忍无可忍,走上前去一把拉开的她,问道:“你到底是谁,这么费尽心机的混到军营里来,想干什么?”
那女子被迫与薛沉香对视,眼神立刻变得凶狠,天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底看到一点兵刃反射的寒光。
“小心!”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喊了出来,然后一把推开了薛沉香。
那女子的匕首扑了个空,白晃晃的亮在空中。
这一刀子彻底叫醒了天安,他的一生都在战斗,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警戒状态。
“你不是皖皖?你是谁?”
“哼,我当然不是那个贱人。” 她一张嘴的声音低沉磁性,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
天安怎么会认不出这个声音,他咬着牙说道:“呼兰著!又是你!”
呼兰著伸手揭掉脸上的面皮,露出本来的面目,古铜色的皮肤,配上宝石一样的浅褐色眼睛,薛沉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呼兰著会这么英俊。
“你就是薛沉香吧!” 呼兰著用匕首指向薛沉香,恶狠狠的说道:“果然长得细皮嫩肉,难怪我们的梁大将军为了你神魂颠倒。”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天安伸手去夺他的匕首。
呼兰著的武功也不低,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经过了三四招,天安并没有占上风。
薛沉香听到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出来:“你就是呼兰著!天安身上的伤就是你砍的?”
“天安?叫的真亲切啊。” 呼兰著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疯癫:“那是我还她的,哈哈哈哈哈哈,梁席玉,那一年我求你别走,求你留在西域,你便是在我肚子上刺了一剑,我昏迷了三天,等我醒了,你早就随着大梁的军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安的脸上闪过一丝丝愧疚:“是我对不住你………但是这些年来,我的母亲,师傅师娘,还有…还有皖皖…”
“不够,远远不够,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们梁家的江山毁在你手里,到时候,我会亲自把你接回西域的皇宫,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那样,你就没有任何理由再离开我了。”
“你疯了!” 天安无话可说,只能不痛不痒的咒骂一句。
呼兰著歪嘴一笑,说道;“我确实是疯了,今天,我先杀了这个小白脸再说。”
说罢,他便向薛沉香扑过去,天安抢在他之前出手,两人又纠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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