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过了墙，苏锦儿摘下帷帽，被蒙上眼睛，一名侍女将一样东西交到她手里，苏锦儿摸了摸，是一根桂枝。

她等了一会，感觉到有人来了。

她听到一阵衣料窸窣声，许是侍女们在朝来者行礼，须臾，周遭全都安静下来了。

苏锦儿忽然有种不自在的感觉，她察觉到那名来者在看她。

她今日穿了一身白衣，唯有眼睛被黑布蒙住，如玉雕的脸庞露在外面，红唇丰润，如雪地里绽开的一朵鲜红的玫瑰。

那名来者的眼神就停留在红唇上，苏锦儿轻轻地抿了抿，心脏却猛地跳动起来。

她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仿佛枝头的花瓣，克制不住要坠入尘泥里一样，既害怕，又有些模糊的期待。

没有人说话，苏锦儿也没有开口。

下一刻，手上的桂枝动了动，被人牵着向前。

苏锦儿跟着他走了很久，两人一前一后，谁也没有说话，直到苏锦儿被带到一间木屋里头。

屋里点着淡淡的熏香，屋外有高大的乔木遮阴，偶有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使得里面舒适极了。

苏锦儿刚出了点汗，此时有些惬意，靠在一张竹榻上歇息。

门一开一合，换了个人进屋，身后还跟了名仆从。

那人坐好，仆从沏好热茶，便又合上门出去了。

“布可以摘了。”

声音哑哑的，仿佛被青烟熏过的嗓子。

苏锦儿摘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眯着眼睛适应着光线。

光透过树叶从她身后的窗户里洒进来，落在屏风上面，隔开一阴一阳两面。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屋内的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待客时应有的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四面墙壁刷的雪白，没有任何可供猜想的痕迹。

苏锦儿道，“大人，您就是翊王殿下暗中支持的对象？”

屏风后面淡淡地嗯了声，他道，“苏姑娘，你反对太子的原因是什么？”

非常地开门见山。

苏锦儿也料到了会有此问，答道，“当今太子，来日不能成为一位明君。”

后面那人笑了，道，“那你觉得，我能成为一位明君吗？”

“我不知道。”苏锦儿道，“你现在连让皇上承认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你来见我的原因是什么？”那人依旧笑着。

苏锦儿沉默了片刻，道，“我别无选择了。”

末了，苏锦儿补充了一句，道，“翊王说你很有手段。”

“翊王只跟了我半年，他的话你也信？”

苏锦儿道，“能让凤狐仙卑躬屈膝，我想你应该有一定的手段。”

“能拿到青冥剑，姑娘也是很有本事。”

苏锦儿道，“青冥剑是别人送的，我只是沾了这张脸的光。”

屏风后面那人笑道，“那姑娘是觉得，韩将军喜欢你，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苏锦儿道，“京城中人人都喜欢我这张脸，长在其他女子身上也是一样。”

屏风后面静了一会，须臾，他道，“我也喜欢你这张脸，大事若成，你嫁给我可好？”

大事若成，她嫁给谁……似乎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达成所愿，让太子、尹哲他们垮台，让将军一世无忧，风光霁月，百战百胜……

苏锦儿垂眸，道，“阁下开出的条件呢？”

他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苏锦儿道，“我想要尹哲和太子死无葬身之地。”

屏风后面默了片刻，道，“可以，我若上位，第一件事就是将他们贬为奴籍，任人买卖，任人凌辱，生死掌握在你手中，如何？”

苏锦儿似乎感受到了血液里颤栗的狂喜。

那人道，“你还想要什么？”

苏锦儿道，“我想要守护身边的人，以及……”

……保护好将军。

“你想要权力，对吗？”他道。

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能护住身边的人，包括将军。

苏锦儿默认。

“先告诉我，你能给予我什么？”那人道。

“太子和尹哲的弱点。”苏锦儿道，“大人您呢，您可有把握，让圣上将您认祖归宗？”

“并非完全没有把握，只是，我需要一些时机……”

苏锦儿有点失望。

那人道，“你知道圣上为何不认我？”

苏锦儿道，“据说您身世为人不齿。”

对面笑了，道，“圣上曾经下过决心，想要认回我父亲，可惜被丞相阻挠了。”

苏锦儿眼神渐冷。

那边道，“苏姑娘不必生疑，我对丞相并没有别的想法，何况我父亲向来淡泊名利，并不在乎能否认祖归宗，被丞相阻挠之后，他也主动拒绝了受封。”

“圣上对我父亲这一脉心存愧疚，尤其在他死后……”那人停顿片刻，道，“只要太子失势，他的目光，自然就落在我身上，介时只要丞相不加阻挠，我想，我的身份公之于天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锦儿道，“丞相那边，可以交给我来说服，若你所言不虚，我想眼下的确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了。”

当今圣上心慈，立太子多年，使其势力一方独大，能与其争储的几位亲王之中，璟王年纪太大，早已经失宠，翊王暗中支持着这位皇长孙，邵王则早早地战队，成为太子的跟班，其他几位皇子更是无权无势，或是站太子这一方，或是置身事外。

如今圣上身体也快熬不住了，苏锦儿再无其他选择，只能放手一搏了。

“苏姑娘放心，我会赢的。”屏风后沉沉地说。

苏锦儿手有点抖，她咬咬牙，道，“若成，我便嫁你，只是我要求……必须为正妻。”

“那当然，”屏风后的人说，“姑娘是有皇后命的人。”

苏锦儿冷笑，有皇后命，会混成上一世那样的凄惨下场吗？

那人道，“你不需要看一下我的脸，确认一下长相吗？”

苏锦儿道，“长什么样子都行，我要求的，是你能争权。”

“可我长得很丑唉……你不介意吗？”那边隐隐有些期待。

苏锦儿一惊，道，“丑到什么地步？”

“果然，你还是介意的嘛……”

苏锦儿道，“我介意的，是圣上的心意，你这个皇长孙若长得太丑，圣上怎么可能喜欢你！”

“……”那人：“其实也不算太丑，脸还凑合，就是跟我睡觉可不好受了，我身上毛多……”

苏锦儿：“……”比如说，猴子那样的吗？

“还有，我听说京城很多权贵都想娶你，什么韩公子啊，言公子啊，一个个都抢破头皮了，你要是嫁给我，那他们怎么办？万一有人真的为你终身不娶……”

“……随他们吧，”苏锦儿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答应第二个人。”

那人道，“可你听起来不太情愿哎，不会已经有意中人了吧？”

苏锦儿：“……”

“是言二公子吗？那日你与他结伴出游，画像都被流传下来了。”

苏锦儿突然觉得这位大人好八卦，为什么谈正事的时候那么爽快，谈男女之事，反而婆婆妈妈起来？

“果然，苏姑娘是在意言少秋的吧？”

“当然没有，”苏锦儿哭笑不得，道，“言家与苏家是世交，我与言二公子，也只是说过几句话罢了。”

屏风后面松了口气，又问，“那韩将军呢？他连青冥剑都送你了，他的心意，你不会不明白吧？”

苏锦儿认真想了一下，道，“我不会嫁他的。”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对面道，“既然如此，那上位后第一件事，就杀了他吧。”

“不！”苏锦儿几乎跳了起来，道，“韩将军不能杀！”

对面笑了，道，“为何？”

苏锦儿咬牙道，“你想要江山安稳，就必须重用他！”

“我明白了，”那边道，“苏姑娘是忧国忧民之心，爱惜将领，可你不必担心，韩望之后，还有韩宵，将军府不行了，还有另外的人，一代人死了，还会有新的人顶上去，区区一个韩望，不劳姑娘挂心。”

“可韩望是天才，世无其二，”苏锦儿有些激动，道，“你若是连这点意识都没有，就别想着争储了，连当今圣上都知道爱惜将领，他养伤，便给他充分的时间休养，他辞官，便予他荣耀等他复出……”

苏锦儿说着说着，顿住了。

因为对面好像笑趴了……

“锦儿，你再夸我几句好不好？”

熟悉的声音，宠溺的语气。

苏锦儿脑子嗡地一声，整个人仿佛被炸成了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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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溪国月华公主出嫁前一晚，潜入侍卫君侠的帐篷，嘤嘤地哭泣。

“……要我怎么做，你才不哭了？”

“亲我一口。”

当晚，君侠发现，这平日里娇滴滴的小公主，居然这般如狼似虎！把他榨得骨头都不剩！

多年后，君侠游历至中原，头一天在京城喝花酒诽谤当今太后，醒来就被四大刺客五花大绑压入皇宫。

君侠觉得自己要凉。

龙榻上，当年的小公主，如今的太后，指尖勾了勾他下巴，道，“听说，你到处在传，曾经和我有过一腿？”

君侠觉得是真的要凉。

太后指了指旁边一个穿龙袍的小娃娃，道，“介绍一下，这是皇帝。”

君侠连忙叩拜。

“他是你儿子。”

“？”

曾经争储失败远走异国的九皇子——现在的君侠，绕了个圈，重新回到了皇宫。

他以为自己能当皇帝，没想到当成了皇帝的爹，还是个太后豢养的男宠？

一朝城破，太后带着幼帝南逃，辗转遇到了打着九皇子名号对抗北狄的军队。

军临城下，太后觉得自己命数已尽。

不想，那军队的最前面，君侠骑在马上，望着城楼上的她，在乱世里，柔柔地说，“月华，我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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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2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