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审问

赤绝尘与独月走后,蒋起未使唤任何人,自己亲手将地图折起放好,又将桌子搬到外面,待一切都干干净净了,他对闻欲道:“我去提督府找少越扬。”

闻欲看着他撸着袖子同自己说话,手臂上的青筋尽显,这一刻真觉得他们二人是普通人了,过着平常日子。他坐榻歇息,蒋起忙活里外,倒像一对平常夫妻。闻欲真被这个想法逗笑了,面上挂着浅浅的喜意。

蒋起见他如此,不禁也笑了声:“想什么呢?这般开心。”

闻欲咳了声,敛回笑容,“你且去吧,只有一点,我看关徽挺怕你的,你莫要欺负他。”

蒋起一听冷笑道:“关徽关徽,这般亲密,连字都叫上了。”

闻欲:“这哪叫亲密,我不也常常叫你镜和吗?”

蒋起不乐意了:“常常?您记性不好,从我与圣上见面第一天到现在,圣上只喊过我两次字。”

闻欲叹他记性好,接下去无话可说了。

蒋起将人一把拉入怀,手轻轻抚着闻欲的腰,二人鼻尖相抵,蒋起模样轻佻道:“镜和镜和,这两个字有那么难叫出口吗?”

闻欲看着他眸子,诚然道:“自然不难。”

蒋起道:“那叫来听听,十声为起,看让本将军满不满意。”

他这话说的风流味儿十足,就差用声腔摸过闻欲身体每一步了。

闻欲面无表情眨了眨眼,挣出蒋起怀抱,“将军是风流公子,我可不是。”

蒋起瞧他一本正经,忍俊不禁。他都想脱裤子上龙床了,可闻欲还停在正人君子这面,饶是不要脸如他蒋起,此时也不知该拿闻欲如何是好。

闻欲瞧他噎了一脸的模样,勾唇轻笑,背着的手拂过蒋起脸颊,能觉出来,蒋起微微抖了抖。闻欲勾起他脖子,唇瓣凑上去一下找准了位置,就无所顾忌地闭上眼睛,等待对方动作。

蒋起摸准了他何意,看到闻欲轻颤的睫毛,笑盈盈地加深了力度。

气息如火丝般游走在二人之间,烧的如痴如醉。蒋起身子转了转,想要到里间去,闻欲被他拉着走,终唤回几分清醒。闻欲离开他唇,蒋起还依依不舍地向前凑了凑,闻欲便道:“都已深夜了,再不去提督府,就来不及了。”

蒋起声音哑了三分:“不去便不去了。”

闻欲拍了下他,道:“不可拖延。”

蒋起只当他是嗔怪,心情美妙的极,但还是松开手,装模作样地行礼道:“臣的好陛下,今夜睡个好觉。”

夜深了,蒋起孤身一人驾马前行。他没正大光明地走前街,而是绕了半圈,从东处的羊肠小道经过。

天黑的看不清路,积雪在这几天相继融化,又滑的很。蒋起摸出火折子照明,下马牵着慢慢走。

彼时,他感觉左侧草丛几不可闻的动了动,虽幅度微小,可他从小习武,耳听八方,再如何细微的声响都可轻易听出。

未再向前走,那半人高的草丛也没了动静。蒋起盯了半晌,好以整暇地靠在树上,就着火光陪草丛后面那东西慢慢耗。约莫过了半柱香,草丛又重新动了动,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前进着。

蒋起从怀中抽出短刀,拔掉刀鞘,只用了五成力朝草丛飞去。有人闷哼一声,便不动了。

蒋起一只手将人拎出来,用火折子凑近照了照。那人捂着右肩,额间生出细密的汗来。可蒋起刺中的是他左腿,他却捂着右肩。

上下都有两处伤口,那人抱腿或捂肩都痛苦不堪。

蒋起道:“你是何人?”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小人松山。”

蒋起敏捷的抓住了他话里下意识就“小人”的两个字,他如此可以确定,这松山绝对认识他,保不齐还是什么王公贵族的手下或奴仆。

瞧蒋起探究的目光,松山愣了一瞬,便自知说漏了嘴,眼珠子犹犹豫豫的转了转。蒋起冷笑一声,抓住他后背衣裳,一把颠起将人放到马背上。

松山疼的斯哈的叫,蒋起不顾这个,牵着马走。不多时,就来到了提督府。

“何人?”夜守的提督府兵上前拦路,蒋起便摘下腰牌给他看。

府兵看过了腰牌,毕恭毕敬道:“将军,请。”

他接过蒋起手里的马绳,往后一瞧,马上的人还流着血,从马背上流下来,落了一地,很是骇人,他不禁惊道:“将军,这……”

蒋起淡淡哦了一声,说道:“他受伤了,找个郎中给他止止血。”

府兵:“好,好。”

少越扬身边的红书接待的蒋起,二人边走着低声说话。

红书:“那尸身没有头,身上也并未腐烂,想来是刚刚丢进河里的。”

蒋起蹙起了眉头,道:“可查清此人为何人了?”

红书推开一道道门,为蒋起开路,他顿了顿,说:“查清了,他名叫左拙,字文卿。”

蒋起瞧了他两眼,脚步不停,“你认识他?”

红书道:“认识,小人与他打小就是玩伴,如今他死了,可他家里还有七十老母与一糟糠妻。”

二人来到少越扬书房前,蒋起对红书说道:“若是深念这份情义,就把他的头找回来。”

红书坚定道:“是!”

蒋起推开门走进去,有一府兵正为少越扬汇报事情。

少越扬见蒋起来了,以为他是来帮助自己破案子的,险些感动得要上前拥抱。

蒋起看出他一脸的感激涕零,无情道:“我不是来帮你干活的,还有,此案为疑案,交于大理寺卿不就好了么?”

少越扬苦大愁深道:“将军不知,这无头尸出现在我管辖范围之内,那就是我手下夜守不当,这我怎么还好意思将案子扔给寺卿大人呢。”

蒋起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想了想赤绝尘颇为辛勤时的模样,说道:“那你就错了,他赤于崇巴不得向他多投些案子。”

少越扬见屋子里舒坦的地方很多,甚至连卧榻都有,可蒋起偏偏盘腿坐在了卧榻下面,坚硬的地面上,背靠着,这还真是……与众不同。

少越扬:“等案子到尾声了,再交于他,多给大人添一笔功劳,也是不错。”他挥挥手让府兵下去。

“将军不是为了无头尸而来,那是所谓何事?”

蒋起伸出手在里面燃着火光的鼎炉上取暖,不禁想到了闻欲赠送他人的那鼎炉子,轻叹道:“因着中途出了这档子事,你未在,皇上就先与他们二人商议过了,这才派我听一听上京河尸身之案,顺道与你说一说明日上朝。”

少越扬同等疑惑道:“上朝?”

蒋起:“是,上朝。”

“为了百里彦的事?”

“不,准确来说,应是与百里彦有关的人之事。”

少越扬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说道:“六部!”

六部与百里彦蜘蛛网似的关联众人再熟知不过。表面上他们一个尚书介,一位丞相,本是位置同等,或是呈对立面,但百里彦权力滔天之下一些,阴云密布将其拢在其中,更助长了他泼天的权势。

蒋起:“从前朝堂上他一手遮天,而今不一样了,他不在,你们就要冒出尖来,为皇上拔掉肉中刺,一日不拔,大霁一日出不了太阳。”

他这话说的巧妙,弯弯绕绕直接将少越扬拉入阵营,言辞凿凿,还真叫人说不出个拒绝的由头。

少越扬心道罢了罢了,他爹不是也让他有番出息么,如今就是个好机会,入了皇帝麾下,也算为少家添了份保障。

日后若是皇帝念得这份恩情,也算是他为少家做得功德一件。

少越扬:“那我该怎么做?”

蒋起道:“尚书中桑诗寂是个狂妄的人,皇上很不看好他,若卸了他的职,皇上有意抬你坐这个职位。”

少越扬讶异道:“我?!”

蒋起站起身,“嗯。”他话已说完,想要出门就走,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少越扬还在惊讶之余,他道:“对了,我来时在路上捡了一个人,甚是可疑,我叫你府兵为他找郎中看伤口,这几日严加审问,务必将结果告知于我。”

少越扬哦了声,想问这人是谁,蒋起的脚步比他口快,说完了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如风的背影。

时间回过来,闻欲今日要提审百里彦,故起了个早,亲自去瞰京府。

闻欲到了地方便看到晋西耀一脸吃了苍蝇似的表情。也是,他主子都没落了,他还能落着什么好?

前几日闻欲还想着将他收入自己阵营下呢,没想到逮着了时机,一举端了百里彦,现在想来也用不到他了,不如杀了?闻欲想着。

慢慢悠悠就来到了天上堂。关押百里彦那间牢房,是关押过余德徽的,后者已人头落地,面目血光留在这里。而今百里彦就住在这血光里,迟早要化了他整个皮肉骨头。

晋西耀亲自打开牢门,百里彦双手被铁链吊起来,脑袋低微地垂着,似乎在昏睡。

晋西耀道:“百里彦,抬起头来,拜见皇上。”

百里彦慢慢抬起头,眼睛被面前多日不见亮色的龙袍晃了晃,半死不活地眨了眨。他嘴皮干裂,面容惨白,似是说不出话来。

昔日万人之上的丞相,被自己附着的滔天野心当头一棒,摔了个大跟头。

闻欲道:“他都这般模样了,还怎么拜见朕?朕过会子还要亲自审问他,给他端些水来,活一活嘴巴。”

身旁的一名狱卒听闻便下去弄水了。

闻欲随处坐在颇为脏乱的木凳上,晋西耀连忙使不得,便要去搬一把干净的椅子。

闻欲觉得他甚是啰嗦,便蹙眉道:“罢了,这木凳造出来不就是给人坐的么?旁人坐得,朕也能坐得。”

不多时狱卒将水端来,就着百里彦口一点点喂下去,他这才能说出话来。

“闻,闻欲?来审我是吗?”百里彦抬起头来,此时气息平稳,只是还不流畅。

闻欲道:“自然要审。”

晋西耀给布纸的文师使了个颜色,对方便开始记录。

百里彦低下头,不知从哪里来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地上,他道:“该说的我都同晋西耀说过了,还有什么要问的,便快点问。”

闻欲:“朕记得你有个姑姑,还有个叔父,他们二人分别是前朝的中将军和护国将军,镇守边疆,抵御外侵,战功赫赫啊。”

百里彦听到他提起至亲,便激动般的抬起了头,而后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们,而这个人,竟是我此生之仇的大霁皇帝。”

闻欲先前猜测的边角得到了证实,便又问:“他们可是同沙第粒有何关系么?你从前将沙第粒紧紧捏在手上,谁人都不给,却为何还是将此地变成了那般破败的模样,究竟是为何?”

百里彦抬眸与闻欲相视,积压多年来的仇苦怨恨仿佛冲破了皮肉叫嚣而出。

他眼眸逼得发红,一如两年前闻欲对百里彦恨之入骨的模样。

“究竟,是为何?”闻欲又一字一顿地问了一遍。

百里彦极力相压胸腔内磅礴的恨意,对世人的,对自己的,对这个朝堂的。

“皇上,你可亲眼见过人头落地?”

闻欲诚然道:“见过。”

百里彦闭眸摇头,眼泪顺势掉落,“不,不,我所说的,是亲人,是至亲,是从娘肚子里出来就伴汝左右的人。”

闻欲心头一跳,不禁捏紧了衣料。

百里彦道:“我,我亲眼看到他们被聚众打死,又被砍首示众,血流一地,仿佛要成河!那滋味,那滋味,那滋味啊!……”

他忽的面对闻欲,怒目一睁,咬紧了牙关,闻欲暗道不好,伸手捏起他的脸,大力击向后脖颈,一枚黑色的药丸从百里彦嘴里吐出。

晋西耀惊异万分,连忙将地上的毒药拿起,现在还不能终止审问。

百里彦似乎是不在乎这变故,声音颤道:“我姑母与叔父皆死于他们刀下,我将他们二人葬在沙第粒,可那帮人都说,说我姑叔是叛国贼子,连他们的尸身都不放过,我亲眼见到他们讲我亲人坟墓掘开,对其侮辱、唾骂,我用了三天将他们二人尸首找回,重新埋葬,如此反复,数次不得啊!!”

“我的圣上啊!您忧国忧民,为何不忧我,您救人救难,为何不救我!”

话语声声泣血,仿佛在为污名满身的将军英魂,也是亲人逝者怒吼鸣冤!

天要淹了精忠,那这世间就造出了一个百里彦,他的奸佞与卑劣,野心与迫切,是世人逼出的血雨腥风,是沙第粒无法避免的万劫不复。

闻欲愣了一瞬,百里彦的话一字一句砸在他身上,砸出了一个帝王的卑弱无情,掀起了这个王朝不见光的地底阴沟。

“是,我是要拿回百里家江山,我要拿回来,将其五马分尸!这世道没我容身之所,连我至亲也没有!这般的王朝,还有如何意义?”

闻欲将他的话都吃进肚子里,却没有回答他,只问道:“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害死你姑母与叔父,你可知道,元凶是谁?”

百里彦重新抬起头,面露凶光,一字一字说道:“南中!”

百里彦是见了沙第粒城中的人们害死家人才黑化的。

但他绝对没姑姑叔叔精忠报国的精神与热爱国家的心的,他只知道,这个世道,这个王朝,是害死他姑姑叔叔的凶手(先不论南中),所以,他才不是要夺取皇位自己当皇上嘞,他要的是这个国家破灭,四分五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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