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起和今宵推门而入,却未在客栈中见到一人。
蒋起环顾四周,见台上摆着算盘和账簿。四下安静,二人步伐轻缓,脚底的木板却嘎吱作响。
他觉出不对来,暗暗向下看了看,地板之上唯有几道裂痕,寒气从中蔓延出来,似乎带着丝丝缕缕的阴风。
今宵搓了搓手臂,说道:“好冷。”
蒋起对他说道:“去找人。”
今宵点头,他觉得昭然公子故弄玄虚,说不定早发现了他们,只是躲在暗处不出来。
他上楼去寻人,蒋起慢慢移动脚步来到柜台前,扫了眼上面的账簿,这一页只记了一行字——阮颜南客房两间,二两银子。
蒋起拧起眉头,拿起账簿仔细看了看,确认上面写的是阮颜南三个字。
他确实不知道小王子的字是什么,也未从火焰说过,但他知道从前闻家,有一位闻欲的师兄化名颜南。
该不会如此凑巧,小王子与阮朝歌是同一人?
既然有了疑惑,那便有可能闻欲同他在一起,此时就在此地。
蒋起扔下账簿,直奔二楼,唤道:“闻欲!”
在他意料之内的无人应答,他又唤今宵,可还是没有回应的声音。
蒋起将每一间房门推开,昏暗的房间内没有一丝人气。
在嘎吱的地板上来回行走,刺耳的声音使得蒋起想起,刚进门时脚下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仿佛只要狠狠踩上一脚,就会掉下去。
他从腰间摸出匕首想将木板刺穿,彼时忽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昭然和沈卓推门而入,前者向沈卓炫耀他客栈开的有多好,盈利多少银两等,沈卓都是默默听着他的吹嘘,没有说一句话。
蒋起方才躲进了柜台之下,现下慢慢站起身,昭然刚刚回头拿账簿,顿时被蒋起吓了一跳:“啊!鬼!”
蒋起冷笑了一声:“你见过这么英俊的鬼吗?”
昭然定神一看,发现此人果真英俊,等等......
“蒋起?你怎么在这!”
沈卓此时回神,也很讶异:“蒋起,你不是在边关吗?”
蒋起没回他的话,转而道:“你账簿上的阮颜南是谁?”
昭然道:“谁?”
蒋起又一字一句重复道:“阮颜南。”
昭然想起昨天被他暗算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像就是阮颜南,此时他忽然生出了逗弄蒋起的心思,故意道:“我不知啊。”
沈卓被他们二人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完全不知道阮颜南是何人物,能让蒋起主动问起。
蒋起脸上显出不耐烦,若是阮朝歌和阮颜南是同一人,那闻欲必然在此,说不定此时还身处险境。
他没了耐心,看着昭然凑上来想上手,他眼眸闪过一瞬寒光,猛然掐住了昭然的脖子,声音如同寒窟般冰冷:“尚炳华,别让我再问第二遍。”
沈卓冲上来说道:“昭然,你快告诉蒋起!”
他真的有些急了,怕蒋起真的弄死昭然这个倒贴的摇钱树,虽然这棵树摇不下多少财,但是免费啊......
“蒋起,你先放开他,让他说话。”
蒋起没有放手,只是松了力道,让昭然能够有气息说话。
昭然眼眸中装满了惧怕,他竟忘了,蒋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颤着声音说道:“此......此人一身红衣,面容姣好,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穿着青衣,十分俊美,腰间挂着一枚暖玉,价值不菲。”
昭然说完,脸上挂着哀求:“放开我。”
蒋起像扔垃圾般将昭然扔到地上。此时他可以确认,他们二人就在客栈之内。
“他们人在哪?”
昭然目光闪了闪,他怕说出来蒋起真的会把他杀了!
见他还在犹豫,沈卓呵斥他道:“还不快说,人是走了还是在客栈?”
昭然指了指地下,小声道:“在,在这下面。”
蒋起眉头一皱,问道:“这客栈的下面是什么?”
昭然见他又冷脸,更不敢说了,一瞬间涌上来恐惧,哭哭泣泣地哽咽。这客栈下面有什么他自然清楚,一开始他就是奔着下面的东西买下这客栈的,没想到今日竟成了悬在他头上危及性命的一把利剑。
蒋起显然又要动手,沈卓也从昭然话里觉出不对来,要是底下是什么好地方,他也不会支支吾吾不敢说了。
蒋起重新拿出匕首,昭然吓得连忙跳起来,嘴里喊道别杀我。
蒋起没理他,顾自蹲下,轻轻敲了敲木板,果然声音清脆,底下显然不是实的。
沈卓说道:“我来。”
说完,他拔出佩剑猛地刺入木板,后用力挑起,一个黑乎乎的大洞就出来了。
沈卓凑近往里看了看,“这么深,不会摔死吧?”
蒋起眼神不怎么美妙,沈卓识趣,连忙闭嘴。
下一刻,沈卓还未反应过来,蒋起就跳了下去,瞬间没入了黑色。
沈卓骂了一声,也跳了下去。
蒋起利用轻功稳在了地面上,他脚下十分柔软,就算赤身跳下来也不会摔死。
他前方五步路是一个小崖,四周全无光亮,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蒋起转身,两座高高的烛台立在一扇门前,门上有几道很神秘的纹样。
彼时沈卓也稳稳落在地面上,看到地下这番景象尤为震惊。
他道:“蒋起,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蒋起默了一会回话:“像是......一座巨大的墓。”
沈卓讶然,如果是墓,那是谁,是怎样的身份才会在地下这么深的地方建造这样巨大的一个墓。
二人在此地环顾少顷,这时,有一声极其微小的衣料摩擦被蒋起捕捉到。
他给了沈卓一个眼神,但后者显然没理解他的意思,蒋起白了个白眼送给他,将匕首拿到身前,悄悄来到门旁废墟后,他走近时老水躲了一下,蒋起夜视很好,看了他一眼便瞥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阮朝歌。
蒋起微微皱了皱眉,问老水道:“你把他怎么了?”
老水不知为何对这人有种莫名的恐惧,爬着后退了两步才敢说话:“我没把怎么样,他中毒了,有人托我照料他。”
蒋起眸光一动,问道:“是谁?”
“一个,青衣小生。”
沈卓蹲下看了阮朝歌多眼,方才确定这是角州小王子,“阮朝歌!”
蒋起点头,说道:“将他移到平地。”
沈卓将阮朝歌移到灯下,才发现他面色发白,嘴唇分毫的血色都没有,沈卓连忙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沈卓后又顺手将老水拖到门前,问道:“老人家,你叫什么?”
老水睨了他一眼,但碍于蒋起,没好说什么,“在下老水。”
蒋起收起匕首,蹲下身问:“那个青衣男子,朝哪里去了?去干什么?”
老水:“废墟后面那片雾,他去找解药了,我也不幸中毒,所以留下照看他的好友。”
蒋起点头,回头看那片漆黑的迷雾,如有怪物的深渊巨口会突然张出,将一切吞入腹中。
蒋起心中猛地一沉,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他没回头地道:“沈卓,你去搬救兵,务必保护好这二人的人身安全。”
沈卓看着他宽厚的臂膀,嗯了一声,继续为阮朝歌输送内力。
他知道蒋起必然要去寻找闻欲,并且他觉得,蒋起这次有些异常的认真。
闻欲已经连续跑了一个时辰,次次都回到这里。
闻欲蹲在门前,双眼发红,他脑子不太清醒,加上接连发生的怪异之事,更使其顿感力加强,眼前模糊一片。
昨夜不好睡,他看着阮朝歌的脊背在酣睡中一点一点变弯,最后蜷缩在一起,像只猫一般。他只好像迁就小孩子一样迁就阮朝歌,后半夜睡在坚硬的地面上,不柔软,硌的他想哭。
此时他也遂了小孩子性,低头抓着脖子,像是要把脖子抓烂。
没有生路吗?
没有生路吗。
必须要有,必须得有!
阮朝歌生死未卜,他不能让他的生命再一次毁到自己手里!
既是每一次都在雾里迷失,那他就去雾里找到答案。
闻欲站起身,不再顾及身体的疲累,转身又走进雾中。
蒋起在雾中靠五感走了半炷香时间,他感觉到额前的头发被打湿了,因此可见雾重。
又走了一会,前方隐约不黑了,一瞬间他踏出雾地,身上竟快速地不那么潮湿了。
他略过两方的墙壁,直直朝前面走去,又十分利落地过了吊桥。脚步愈发加快,最后更是利用轻功之便,少走了好多路。
蒋起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心中立刻想到诸魂石三个字,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穿过一片杂草遮盖住的小路,他来到河流前。
河水十分清澈,能看到下面沉下去的石头,蒋起没来由的觉得那就是普通的石头,没有任何什么作用。
他站起来四面喊道闻欲的名字,甚至叫了能叫的所有称谓和小名,他这下才觉得闻欲不可能在这儿了,如果闻欲在这儿,定会在他叫出“夫人”时跳出来捂住他的嘴巴。
可前方已经无路可走,只能返回或者从左右两边探出去。
蒋起刚想先从左面走时,一抬头竟两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觉到雾形成的露水依附在他身上,潮湿厚重,很不舒服。
这是怎么了?他的脚踩到什么机关了吗?
蒋起并不慌乱,慢慢走着,出了雾地,他又看到了熟悉的门。
他眉间皱起波纹,视线在缓慢移到地上的时候眸子猛然一睁,那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他送给闻欲的暖玉。
烛火微弱,摇曳在黑暗之中,给人以微茫又坚实的希望。
闻欲来过这里!
蒋起总算发现了一点闻欲的痕迹,捏着暖玉,就好像摸到了他的温度。
后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前方亦然是。这前后夹击的两片黑暗之地间暂存了一小方清亮,有红色的烛火,只需要这么一点烛火,足以,彼时他通感到闻欲在此所思所想,看着摇曳的烛火,就像看着阮朝歌摇曳的生命是那样的不确定性。
少顷,他决定转身走进来时的雾中,如果可以,闻欲必然想走一条离亲人近距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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