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记忆失

乌黑的夜上印着一轮月亮,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土路。

这条路坑坑洼洼,参差不齐,叮铃咣啷的马车像在石头路上走。

马车外头有一人,黑衣,蓝腰带,竖着高高的辫子,眼睛狭长,脸蛋微圆。他俨然一副剑客模样,面目严肃地赶着马,连驭马都说的十分小声,似乎在规避着什么。

直到马车中传来一人的声音,带点倦怠中的嘶哑,“什么时辰了?”似乎打了个哈欠。

后又从马车中传出来女子嘤咛的声音,她很不满那人不再继续,继而又有衣服摩擦之声。

赶马之人并未回话,拧着眉抿了抿薄唇。

他有点生气,从月光照到他长长睫毛下的水润眸子就会发现,里面有羞耻,也有气愤。

“嗯?”

他撩开帘子将挂在手臂上的衣裳穿起来,看了看认真赶马的人,莞尔一笑:“长钰,怎的不回我话?”说罢,他想轻碰湫长钰的脸颊,奈何对方闪身躲过,独留此人的长指留在半空之中。

湫长钰说:“已经子时了,郴侯爷。”

侯爷。

百里郴无奈,心道昨晚床上时你可不是这么叫的。

彼时又挨过一块石头,马车颠簸,百里郴哎呦了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湫长钰那边倒去,直到整个身体覆在湫长钰上方。

夜晚的寒意根本侵扰不了他们二人,隔着单薄的衣料也能感觉到彼此身体的火热。

湫长钰顿时涨红了脸,从他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百里郴半开着衣裳里的胸膛,他皱眉要推开百里郴,但对方太不要脸,似乎是就着这块石头顺势压在他身上,现下又喊着磕到了腰,起不来。

“百里郴!”

百里郴本人心下一动,嘟囔着你这人真是不经逗,悻悻起身,将滑落的衣裳仔细穿好,确保不再会露出皮肉让铁面无私的湫大人看到继而红了脸,后又骂他不知礼义廉耻。

明明他在不少个夜晚中都看的仔仔细细,怎么清醒了反倒顾起了羞耻心?

湫长钰捏着策马鞭,大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擦,皱着的眉就没有松开过。

百里郴:“唉。”

湫长钰:“?”

百里郴只是看着他,嘴角的笑意就和他眉间的山川一样不动。

少顷,湫长钰将马车停下,侧身撩开马车帘子,脸庞对着高空夜月,“姑娘,烦请在这里下车。”

那姑娘嘟着小嘴,被子下面是光洁的皮肤,“什么嘛......”

她转头去看百里郴:“侯爷,这是哪儿,干嘛要奴家在这里下车啊?”

百里郴笑不达眼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无情无义道:“自然是好地方,你先下去,改日我再找你。”

姑娘情不愿的下了车,湫长钰看了她一眼,将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姑娘羞涩道:“哎呀公子......”

再一抬眼,马车就要已经驶出这条路。

“什么意思嘛!”

马车疾速驶入一条巷子中,随着月光全部被高墙所遮挡住,百里郴的漫不经心随即收了起来,进而换上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百里郴:“长钰,那位什么意思?”

湫长钰半黑半影,整张脸没入黑色时说:“杀人。”

“谁?”

“自然是那位天子,不过......”

“怎么?”

“还多了个人。”

百里郴脑子中快速闪过一个人的模样,皱起眉来:“为什么,此人位高权重,又有神秘身份,之后事成收作己用不是更好?”

小巷的黑色之中,百里郴似乎听湫长钰轻轻叹了气,说道:“自然是主子的意思,我哪有知道的道理。”

湫长钰拧巴了一会还是说:“倒是你,竟风流到马车上了。”

百里郴在对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温柔地注视着他的侧脸,微微光亮斜射过来,时不时能看到湫长钰瘦削的脸,“你有所不知,那姑娘是我从庆南带来的,打我攻下庆南之后,他父亲就一直抵死不从,甚至要带领全族自戕,这自然不能用硬的,得用软的。”

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暧昧,仿佛说的不是手段是软的,而是可人儿的身段。

湫长钰又变成红色了,但在黑暗中,他们只能看到彼此一点轮廓,看不到颜色的。

不一会,马车径直驶进了一间院子里。

院子中除了有位老伯还在编竹笼外,其余再没有一个人。

安静的适宜,月色也很美,光照在整个院子中,不免给人以困倦。

湫长钰叫了一声:“琰叔。”

琰叔抬起头来,哦了一声,“入秋你来啦。”老人家老的有些口齿不清了,总把濡秋喊成入秋,百里郴总觉得他有些故意。

“喏,那里。”

二人朝院子中心看去,那里放置了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两把刀,只是颜色与寻常兵器不同,看起来,就像是往上面涂抹了什么......

湫长钰也觉奇怪,想要用食指去触碰,在即将要碰到之时,百里郴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道:“别碰。”

他看起来神色如常,拿过湫长钰的刀,将两把刀都放进了刀鞘。

身后的琰叔编竹笼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说道:“年轻人好眼力。”

百里郴回身拱了拱手,“不算什么,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二人就此离开。”

琰叔:“哈哈,自然没有其他事,难不成我还能将你们留下给我编竹笼么?”

百里郴向来不喜欢他,此时更是满身的说不出的别扭。

琰叔没抬头,眼珠子却转到眼睛的最上方死死盯着二人:“别忘了,我要闻家天子的项上人头。”

百里郴表情抽动了分毫,恰好落入了琰叔眼里,他呵呵一笑:“去吧。”

闻欲睡到了后半夜,又被那梦吓醒,马车上,一遍一遍,重复看父亲的人头滚落在自己眼前,梦做的多了,他甚至已经没有了起初那种吓到僵硬的感觉。在梦里,他还可以掀开马车帘子,想看一看杀掉父亲的人,但打他掀开帘子后,整个梦就变成了一片白光,刺眼到他看不清所有。

他们一行人到了沈卓府邸已经是子时,下人们匆匆收拾了一下才腾出几间空房,他与沈卓安排好其他人住行才睡去。

但现在醒了,倒难以入睡了。

睡不着就索性不睡,闻欲在房间里拿着蜡烛转了一圈,随便抽了本书靠在床上看。

书名叫做《彩色神话》,扉页大约概述了下此本书讲的是什么,上面写着:世界混沌之初,前有盘古开天辟地,后有后羿射日,女娲补天,人将灭绝,上界万位古神协心同力,挽世间出黑暗。

注:此书所讲的一切皆为属实,此书内容上界之人才可看到,**凡胎只可看到白纸。

再注:此书绝没有鄙视、嘲讽、嘲笑等一切不敬凡人之意!!!

闻欲面无表情,觉得这肯定是一个神经病写的书。

看了几页,还觉得蛮有趣,伏羲女娲的图也画得很好,细节尤甚,看上去十分的逼真,仿佛要跃然纸上。

编书与绘画都是同一人,虽说此人写的神神叨叨,但插图画的还是很不错嘛!

看完伏羲女娲的故事,遂来了兴趣,还要再看,但不知是舟车劳顿之故,闻欲眼皮越来越沉,他努力地想睁开眼,但只能从努力中看到一点子文。伏羲女娲之后是神农,后人姓姜,相传神农尝百草......后沉沉睡去,没看完这个故事。

第二日,日上三竿,闻欲醒来时太阳都已高高升起,从窗户射进来打在他身上,暖洋洋直到睡醒。

几个姑娘给闻欲打了水准备了换洗衣物,收拾好房间,时间就过去的更快了。听一个叫竹桃的姑娘说了,沈卓来叫了三次,次次闻欲都在睡,谁都没敢推门进去大声嚷嚷。卓公子看起来有点尴尬,她们又不好问屋里那位到底什么身份。

“但看起来卓公子好像有什么事呢,要不然也不会来叫了三次。”

闻欲心下一动,想着不会是蒋起醒了吧?

还真是蒋起的事。

只不过沈卓先请他去吃饭,在前厅,阳光照在桌上,很丰盛的各式早点有一种金灿灿之意,他还陪着在旁边吃。

闻欲着急蒋起的事,早膳在味觉和视觉上有多好他都咽不下,忙问沈卓:“蒋起是不是醒了?”

沈卓早知道他这么问似的,脸上很平静,连语气都和表情的平静一样,没有丝毫涟漪:“是醒了,但皇上要用过膳之后才可去看。”闻欲却觉得这种没有涟漪的假平静太能让人戳穿了,张口就想打破这平静。

但没有。

从没有被谁命令过,这大概是蒋起的意思,总要在着急的时候让人无关痛痒,好像不怎么紧要一样。

闻欲只喝下了半碗梅花莲子羹。用过膳,二人去到卧房。竹桃主要跟在闻欲身后,她是府中资历最久的,以便伺候。

闻欲走进去,不知道为什么,一只脚才走了半步,甚至还没完全踏进去,里面的人,今宵、昭然、阮朝歌都齐刷刷看向他。今宵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像只兔子一样竖起隐形的耳朵,藏在眸子中的是不知所措,甚至有种驱赶意味;昭然没什么好说,闻欲不想多分一个眼神给他,但此时他眼神奇怪的让闻欲不得不注意他,那是一种思考,又在下意识地幸灾乐祸;阮朝歌全然是担心,还伴有不解与疑惑。

闻欲忍不住想说你们都在吓我吗?蒋起到底是病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何故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问出来。

忍耐就像方才在饭桌上对沈卓的忍耐。关乎到蒋起的所有事,闻欲惊讶地发现自己竟也能重新拾起帝王慢慢丢弃的忍耐。

终于双脚都踏进来,今宵眼神还是阻止。

从床移到床幔,床幔移到床上的人。蒋起。那黑雾中的毒竟没影响他分毫,他还是好端端的,靠在枕上。

白色的睡衣有些皱了,蒋起会皱着眉把它抚平,就像在抚平天空中的云朵。

蒋起和他在一起时很少皱眉的,他连皱眉都那样俊朗,俊朗到脸庞上假使多了几道划痕都会变为野性的俊朗。

风神俊朗。

“蒋起。”

闻欲开口声音竟然哑了,不知道是不是今宵和阮朝歌的眼神太过悲壮,导致他好像有了一种蒋起飘飘然抓不住的恍惚感。

蒋起抬眸看他,蜿蜒的眼睛一勾就像狐狸,从前看闻欲时都有好大的情意,誓要将闻欲溺死那样。但现在什么都没了,看着他没有波澜,死水一样的眼睛仿佛让人觉得向里面投一颗石子都不会有涟漪那样。

闻欲被勾起的悲壮愈大了,他觉得如果悲壮可以转化为身气,他此时应该变成一个难看的球体飘到半空中。

闻欲走进了,走进就闻到了蒋起的体味,说不上是怎样一种气味,但靠近总会觉得像冬日的落雨后的清新,心旷神怡。

闻欲的心旷神怡死了,因为他明显的觉出了蒋起的不对,“蒋起,觉得怎么样?”

蒋起像看敌人似的看他,眯着眼睛反问道:“什么怎么样?你是谁?”

你是谁?

闻欲犹如五雷轰顶,脑袋晕成了烟花,里面正歌舞升平,是一种粉饰太平的假象。

接着蒋起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昭然,语气里的柔和比方才对待闻欲柔和了三分:“还不快过来。”

昭然立刻坐在床沿边。闻欲才愚蠢地发现,那桌子上放着半碗药,彼时昭然很自然地端过来,尝了一口又用那把勺子舀了送到蒋起口中。

蒋起虽还是皱着眉,但却毫无犹豫地喝了下去。

也就是说,在他来之前蒋起就让昭然侍奉着他喝了半天药。原来,沈卓让他必须用的早膳其实拖住他,不让他看到这一幕。

也就是说,一进门今宵的驱赶似的眼神,也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一幕,他们都可怜他?

闻欲随即忍住要红眼,想着,算了,他们都是为我好,只有你,蒋起,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失忆?

闻欲不敢说话,成为万人尊贵的皇帝陛下后两年间头一次的不敢说话。他看到了昭然向他投来的目光,很得意的抱歉。像是在说,就是这样喂他,像以前喂他那样,再给他擦拭掉嘴角落下的药珠。

昭然笑容是那样大。

闻欲钉在那里不动了一会,阮朝歌终于看不下去了似的说道:“这偌大的府邸还没个能伺候的人了吗?”

沈卓也说:“竹桃,去......”

竹桃还没动身,蒋起就冷冰冰开口道:“不用,他侍候我侍候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闻欲身上,只有沈卓发现,蒋起说这话时睨了昭然一眼,里面明显就有很深的厌恶。否则怎么会说昭然说的跟个伺候很久的奴仆一样。

他不知道闻欲有没有看到,但一会他必然要跟闻欲讲说这件事。

沈卓有些头疼,恨不得不管了,蒋起自己想起来了再收拾这从前的风流债。

昭然一笑,脸上的梨涡若有若无显现出来,再欲喂药,很像是故意把手臂上那道疤明晃晃闪在蒋起眼前,果真,蒋起抓住他的手臂,握在了伤口上,昭然痛呼一声,委屈地看向蒋起。

蒋起力气却愈来愈大,捏着伤口直到快捏出了血。

蒋起说:“怎么弄的?”

昭然抽了几下手才抽回去,很不在意说:“没什么......”眼睛却转在了闻欲身上。

闻欲正欲问沈卓蒋起失忆之故,对上了昭然的眼也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此下生气悲壮过后十分无奈,昭然这是记着仇呢,现下必得还回来不成。

无语,没说话。

蒋起推开昭然的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欲,很危险地看他,“你敢弄伤我的人?”

闻欲猛然看向他,气笑了,“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不敢伤的人。”

明知道他失忆了不该和他一般见识,但实在怒上心头,感觉有一点内力在周身萦绕。

沈卓自然也感觉到了,觉得这内力还如疾风似的,快要打在面前一对“璧人”的身上。既惊异又感叹。

蒋起冷峻不可一世的脸上勾唇笑道:“呵,我还真没......”见过你这般狂妄的人。

还未说完后面的话,闻欲拂袖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蒋起:“......”

蒋起:霸总文学,喜欢吗阿欲?

闻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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