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将墨归晓背回到行宫寝殿时,墨归晓已然熟睡。
墨归晓被云暮小心翼翼地放去床上,她后背感觉到床榻的柔软时,习惯性的缩了缩身体,将身子微微屈起些蜷起来,双臂抬起环抱着自己,眉心蹙着,显然是一副缺少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势。
她像是在害怕什么,又似乎是觉得很冷。
云暮转身,看见她蜷起来的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她脸上泪痕微干,模样有些憔悴。
这种有些脆弱的模样,并不像是单纯喝醉酒后会有的。云暮不傻,当然懂得墨归晓是因着上头的酒劲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发泄而出。
只是她实在是太柔和了,即使是难过,这一路回来的哭声也是极度压抑着的,连放声大哭都没有做到,似是担心会影响到旁边的人,被他人看穿她脆弱难受的心。
看着并不算安稳睡过去的墨归晓,云暮眉心微蹙了下。
是因为生在那尔虞我诈的皇宫,所以必须要真正的情绪都隐藏起来,不让他人知晓吗?这样活着,真是辛苦。
可生在皇室,却也是无可避免的。
云暮心中感慨着,望着墨归晓的面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的脸。
手指指尖快要碰到墨归晓脸颊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茯苓着急的端着一盆热水进来。
云暮立即将手收回,若无其事般站起身来。
她压低声音道:“公主睡着了,声音轻些。”
茯苓将水盆放下,点头后轻着嗓音回答:“是,奴婢会照顾好殿下。”
云暮“嗯”了一声,转头看了眼墨归晓后,转身离开。
茯苓向她行了个礼,而后转身将放在水盆中的布巾取出来,稍稍拧干后去给墨归晓擦拭脸颊,连她脸上的泪痕小心翼翼地擦掉。
墨归晓感受到脸上的热意,眼皮微动了下。只是大脑昏沉,她实在是没有睁开眼睛的力气,象征性的皱了下眉,依旧睡着。
墨归晓感觉睡了很久很沉,过往的所有经历犹如电影放映出现在她眼前,一幕一幕播放。在她二十多年的生活中,愉快的记忆少之又少,大多都是不快乐的,为了生存而奔波,不管她如何努力都不被家里人正眼看待的窒息感,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接收自己的转账却从来收到过他们回复的消息。
她像是坠入深深的湖水中,身体被冰冷的湖水包裹,却无法挣脱开。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沉溺,意识逐渐消散,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殿下?”
“殿下……”
有人在喊她。
呼唤她的声音就在耳边,肩膀好似被晃动着。她眉头皱起好些,挣扎好一会儿后,慢慢睁开了眼。
她有些恍惚,脑袋里被什么东西压着,有些沉重,身体也是如此。缓了好一会儿,才得以恢复。
感觉做了个很长的梦,不怎么愉快。
有点烦。
墨归晓使劲眨了下眼,又摇了摇头,将脑子里那些残留的因过往记忆而不愉快的情绪甩飞出去。
茯苓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笑着松了口气:“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墨归晓眯了眯眼:“怎么了?”
茯苓扶着她坐起身来:“殿下,您忘了您这是在行宫吗?早上是要去给太妃娘娘请安,陪她一起用早膳的。”
墨归晓一愣,瞌睡顿时消失,被吓到般睁大眼睛。对啊,她现在是在行宫,不是在皇宫,不能睡懒觉!
她连忙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茯苓答:“卯时中。”
墨归晓眨了下眼:“那还早嘛。”
她正准备再躺会儿,毕竟她根本没有睡醒,其实现在还困着。再加上昨晚喝多了,有种宿醉的感觉,脑袋也有点疼。
她要躺下去的时候,被茯苓抓住了她的手:“可是殿下,您还要去沐浴。您昨晚喝酒了,不记得了吗?”
墨归晓被抓着坐起身,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当然是记得的,她又没有喝断片。
沐浴的时候,墨归晓靠在浴桶边沿,闭着眼小憩的时候,脑海中忽的出现昨晚在夜山上自己喝了两壶梨花酿后发生的事。
她没断片,冷静下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了起来。
包括自己和云暮说的话,以及云暮将自己背下山,还有她喝多了脑子不清楚趴在云暮上哭的事。
一幕一幕,清清楚楚。
墨归晓猛地睁大双眼,手臂骤然抬起又重重落下,拍打起一阵水花,四下而落。
“啊!”她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旁边正为她洗头发的茯苓一脸懵:“殿下,怎么了?”
好丢脸啊!!
墨归晓抱着脑袋晃了晃,两眼仿佛一黑,失去力气般滑入浴桶水中,水没过她的下巴与嘴唇,眼看要过鼻子的时候,被着急的茯苓给扶着肩膀给抬了起来。
茯苓慌张:“殿下,怎么了这是?您不舒服吗?”
墨归晓一副快要死掉的颓废模样:“让我死了算了……”
“这怎么行?!”茯苓震惊,同时紧张起来:“殿下您别怕,奴婢这就去找太医!”
还不等墨归晓阻止,茯苓就跑了出去。
墨归晓沉入浴桶中,水下咕噜咕噜声响,水面上腾起些泡泡。
她是想要和云暮保持距离,不是想在云暮面前丢脸啊!还有,云暮为什么会在夜山上啊,自己分明没叫她过去啊!!
一想到自己喝多了情绪失控趴在云暮背上哭的画面,墨归晓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以前都不会在外人面前哭的……
这种容易暴露自我情绪的事,她向来都是一个人在家里时才会发泄出来。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绪,会让人觉得很软弱的啊!
憋气到极限时,墨归晓从水中钻出,长长的缓出一口气。
她眼神耷拉着,身上的精气神好似瞬间消散,半点瞧不见了。
稍微冷静一些后,墨归晓换好衣裳,自行回到寝殿,但因为回想起醉酒后那段社死的经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一进殿中就直接去趴在了床上。
茯苓着急忙慌的领着行宫中的女医前来。
一进寝殿就看见了有气无力趴在床上的墨归晓。茯苓心下大惊,连忙拽着女医的手过去床边。
“殿下!”茯苓惊呼出声:“殿下您振作一点!”
墨归晓慢悠悠扭过头来,眼神无奈:“我没死呢……”
茯苓一愣,连忙将慌张着急的情绪收敛回去,然后让出位置给女医。
女医向墨归晓行了个礼,在茯苓搬过来的小凳子上坐着:“长公主殿下,请将您的手伸出来,让微臣给您把脉。”
墨归晓说:“我没事,不用把脉。”
女医道:“殿下,您千金之躯,不可懈怠,还是让微臣给您看看吧,也好让太妃娘娘那边安心。”
墨归晓诧异:“母妃也知道了?”
女医点头:“是的。”
墨归晓抬头看向茯苓。
茯苓笑了笑,解释道:“奴婢去找太医的时候,碰见了太妃娘娘身边的丹桂嬷嬷,已是早膳时辰,她问奴婢您在哪里,您身体有恙,自然是要与太妃娘娘那边说一下,所以……奴婢不敢隐瞒,只能是如实告知。”
墨归晓:“……”
她还是伸出手去,让女医为自己把脉。
女医仔细诊着墨归晓的脉象,安静关注着。片刻后,她收回手:“殿下并无大碍,只是体虚亏乏,需要补一补,养养身子。微臣给殿下开两副调理的药,早晚服用,过几日便可恢复。”
墨归晓点了下头:“有劳。”
女医去开药,茯苓跟着过去。
墨归晓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不由自主还是回想起昨天的事,而后抬起手盖在自己脸上,满带着无奈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多久,茯苓回来。
墨归晓问:“昨天……我回来的很晚吗?”
茯苓答:“有一点点晚,大概是戌时中的样子。”
“这样啊……”墨归晓将放在脸上的手挪下来:“昨天跟我去夜山的人,给些赏钱吧。”
茯苓问:“给多少呢?”
墨归晓想了想,反问茯苓:“十两,你觉得够吗?”
茯苓笑着:“自然是够的。”
她看着墨归晓,犹豫了下还是问:“殿下,那云将军呢?她是将军,给的赏钱应该不能和下人们一样吧?”
墨归晓眯了下眼,觉得茯苓说的有道理。
云暮好歹是个将军,又辛辛苦苦把自己从山上背下来,肯定不能只给十两。她认真思索了下:“那就给三十两吧。”
“从我的私库中出。”
茯苓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
茯苓动作迅速,没多久就按照墨归晓的意思将下人们的赏钱分发了下去。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这个钱袋。
茯苓道:“殿下,这是给云将军的。”
墨归晓不解:“为何不给她?”
茯苓答:“云将军带人去巡防周围了,还没回来。奴婢想着,既然是殿下给云将军的赏赐,殿下亲手送也许会更好一些。”
墨归晓眯了下眼:“会吗?”
“会的。”茯苓笑着:“殿下应该是想感谢云将军昨夜背您下山的事,这感谢的心意,自然是自己亲手送比较好一些的。”
墨归晓半信半疑。
殿外走来一个宫女,站在寝殿门前行礼:“殿下,云将军请见。”
茯苓笑着:“说曹操,曹操到了呢。”
墨归晓:“……”
她坐起身,从茯苓手中接过那个钱袋。
行吧,既然是感谢,那就自己去送。欠人情总归是不好的,这个给了云暮,就不欠她什么。
墨归晓缓了缓神,走出寝殿。
云暮站在殿外,见墨归晓出来,随即拱手行礼:“见过公主。”
墨归晓点了点头,背着手到她身前站定。
云暮抬头:“听闻公主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墨归晓放在身后的双手按了按握着的钱袋,然后将其拿到身前,递给云暮。
云暮一瞬不解:“这是?”
墨归晓答:“赏钱。”
“昨晚辛苦你从夜山上将我背下来,这是给你的三十两。”
云暮眼眸微动,很是意外。也就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见她没动,墨归晓眨眼:“你是觉得不够?”
云暮回过神:“不是。”
她伸出双手,恭敬着从墨归晓手中将钱袋接住:“既然是公主的赏赐,臣却之不恭,便收下了。”
“臣,多谢殿下赏赐。”
墨归晓点了下头:“嗯,收下就行。”
“若是无事,云将军就回去休息吧,我这里好着,无需你照看。”
云暮道:“是。”
墨归晓转身走回寝殿。
云暮看着她入殿而去的身影,又垂眸看向手中钱袋,眼神微动,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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