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是唐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老太太不想搞得太隆重,就请了自己家的亲戚及平时走动的比较多的几家。
一大早,唐府就来了很多宾客。寿宴开始之后,子孙们都上前祝寿,纷纷送上寿礼。
大家送的都是名贵物品,像采薇的哥哥陈怀瑾送了一棵百年山参,采薇早就准备好了一串檀香木的佛珠,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是送的金银首饰,侍郎家的小姐何文慧随其母亲何大娘子一起来的,送了一副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的长寿图。
此图一展开,足足有一人高,气势恢宏,大家一阵赞叹。
相比之下,初晴准备的抹额简直太小家子气了。虽然这是耗费她一个月的时间,而且用两个月的月钱特意买了一颗蓝宝石镶在上面。
果然,初晴将抹额放在盘子上,送给老夫人的时候,一个很小的声音,不屑道,“这么小家子气的东西也拿得出手。”声音虽小,但大家都能听到。
初晴脸蹭的一下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夫人拿起抹额,对着初晴说道,“晴儿费心了,最近一段时间啊,我总是容易头疼,这条抹额刚好排上用场了,晴丫头真是用心。”
说完还特意让身边的丫鬟帮她戴上。旁边的那些夫人小姐纷纷附和道,抹额跟老夫人的衣服很搭配。
初晴知道老夫人是特意给她解围,心中很是感激。
老夫人看着难得见一面的唐靖远,问道,“远儿,你准备了什么贺礼啊?”
唐靖远笑着说,“祖母,你刚刚吃到的那盘杏仁酥就是我的贺礼,这可是我起了大早,去文心斋排队买的呢!”
“你这泼皮,就爱糊弄我这老太婆”,说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宴席吃的差不多了,初晴终于有机会,带着巧云出来透透气,两人走到卉园拱门时,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靖远哥哥,听说望江楼新出了一道菜,不同于平时的蒸煮,是用铁锅炒出来的,菜味美鲜嫩,明天我们一起去尝一尝吧!”是表小姐陈采薇的声音。
初晴并无意偷听别人谈话,但是好巧不巧碰上了,现在过去打扰人家总是不好,于是就拉着巧□□后面。
“那些菜,我早就吃过了,你要是想吃,让贺叔派几个小厮,跟着你和你的贴身丫头一起去吧。”唐靖远好像听不懂陈采薇的话外音,无情的拒绝了她。
陈采薇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不明白,为什么表哥这几年对她如此冷漠。小时候,表哥最喜欢带着她一起玩了,他们一起去摘野果,下河摸鱼。表哥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她,那时候,虽然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她却感觉很幸福,有外祖母的呵护,有表哥的陪伴。
这两年,表哥去了军中历练,在家中的时间甚少,每次回来也都是在外面忙,他们之间的关系俞渐疏远,表哥对她也很是冷淡。
陈采薇弄不明白怎么回事,唐靖远心里却很是清楚。两年前,他无意听到祖母跟母亲讨论他的亲事,祖母见他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竟然想把表妹许给他。
小的时候,在一起玩是一回事,长大后,娶妻成亲却是另外一回事。唐靖远只想娶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夫人,娶回来持家,生儿育女,不约束他,不耽误他在外面逍遥自在就好。
如果娶了表妹,且不说她整天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就是祖母都不能允许他在外面胡作非为,定要他一心一意对待表妹。想想都觉得恐怖,所以,从那之后,他对表妹开始变得冷漠无情,就希望表妹能知难而退,主动跟祖母说,自己并不想嫁他,这招就叫釜底抽薪,他就能全身而退了。
“表哥,听说舅母最近在张罗你的亲事,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啊?”
初晴心想这个陈采薇也真够委婉的,直接说,我想嫁给你不就得了。
而唐靖远则继续装糊涂,“什么中意不中意的,谁都一样,娶回来摆在那,只要不管我,做好她的唐府少奶奶就好。表妹你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平时,多让母亲带你出去交际,好觅得个如意郎君啊!”唐靖远一番话说的很是明白了。陈采薇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幽怨的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嘴角一阵哆嗦,眼圈瞬间红了,哭着跑开了。
唔,妾有意,郎无情。
初晴心想,终于走了,躲了半天,真是憋闷。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还不出来。”初晴刚想出来,却听到唐靖远的声音。
这个唐靖远嘴巴一向够毒,在和顺的时候,虽然救过初晴一命,但是说话太难听,真叫人没啥好感。
初晴心想,真是够冤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你俩又不是在室内密谈,我是刚好碰到,就躲了起来,不想打扰你俩罢了,却被冤枉偷听。
初晴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还是拉着巧云走了出来,恭敬道,“我俩无意撞到大少爷和表小姐,不想打扰,故而躲了起来,并非有意偷听,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多包涵,初晴这就离开,不打扰大少爷了!”
说完,拉着巧云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唐靖远一手摸着下巴,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巧云被拉着一路小跑,不解的问初晴,“小姐,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怕大少爷呢?”
初晴心想,在这偌大的唐府,我谁不怕呢?虽然唐伯伯好心收养了我,可说到底,我是寄人篱下,谁都得罪不起。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初晴淡淡的回答到。
时下正值春日,园中万紫千红,争奇斗艳。初晴转了一圈,发现这些花美则美矣,却是温室里的花朵,缺了份韵味。
她兴致恹恹,正想回饮翠阁休息。却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怀瑾哥哥,我前些日子偶然得到柳公权的一份字帖,我知道你喜欢他的字,特意留这份字帖送给你。”说话的正是唐府的四姑娘唐玉莹。
她满脸娇羞,将早就准备好的字帖拿给陈怀瑾。
初晴不禁翻白眼,仰头望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出门没看黄历,怎么老是遇见表哥表妹幽会呢!
“啊,多谢表妹,我这次过来,只准备了外祖母的寿礼,没有给表妹带礼物,下次一定补上。”陈怀瑾伸手接过字帖,满是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个唐玉莹明显比陈采薇会撩汉子,知道投其所好。
初晴可不想再看这扎眼睛的事,慢慢地后退几步,掉头往回走。
走了一会,前面迎来一群少女,个个锦罗玉衣,婀娜多姿,倒是比这满园春色还要艳丽几分。
走在最前面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姐何文慧和唐府三小姐唐玉婷,她俩本来就是闺中密友。
“这不是我父亲最近收养的义女初晴吗?”唐玉婷最先看到了初晴。
“这个小姑娘真是好命,虽说死了爹娘吧,可是却因祸得福,成了唐将军的义女,住进了唐府”其中一个少女说道,引得一众少女掩嘴偷笑。
初晴上前匆匆行了礼,就想赶紧离开。这时,她的荷包掉恰巧掉在地上,这个荷包是娘亲亲手给她绣的,娘亲的针线活很好,小小的荷包上面绣着雏菊,只是年头长了,钱包有些旧了。
“看她的荷包又破又旧的!”
“真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乡巴佬!”
都是十多岁的少女,平日里憋闷的很,最喜欢捧高踩低了。
初晴明知道不必在意这些人说的话,只是看到娘亲绣的荷包,想到娘亲的离去,她独自一人,茕茕孑立,寄人篱下在这唐府之中,却难以融入,心中不禁悲凉!
初晴越想越酸涩,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中打转,她甩掉巧云,一路小跑着离开。
跑着跑着终于受不了,蹲下来抱着双臂痛苦。
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鹰爪皮干黄靴,初晴抬头望去,唐靖远逆光站在她面前,他的身上一圈金色的阳光,真是讽刺,他这样冷漠无情之人,此刻却像普渡众人的大罗神仙,而且,每次都是在她狼狈落魄的时候,遇见他。
“一群愚蠢无知的女人说的蠢话,就把你气哭了。”唐靖远看到刚才一众少女对初晴的讽刺奚落,他以为小猫就要伸出爪子了,没想到她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现下却被气哭了,落荒而逃。
“她们说的没错,来到这里,我总是格格不入,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初晴擦干了眼泪,却依旧蹲在地上,保持双臂抱着的防备姿势。
“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每天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被困在这后院巴掌大的地方,除了相互攀比,捧高踩低的,还能做什么。她们是一群井底之蛙,你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跟她们一样!”唐靖远说完就掉头走了。
初晴站了起来,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说的也是,盛都再繁华,却多是人工造就的,看久了,很是腻味。
而初晴见惯的边塞,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壮丽,是这后院的景色所无法比拟的。
大院里的小姐们虽然锦衣玉食,但囿于一方天地,整天装腔作势,生活枯燥乏味,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空虚无聊,也着实可怜,如此一想,竟豁然开朗,心中郁结尽去。
唐老夫人寿宴过后几天,唐继修就接到圣旨,择日带军开赴边疆。
这一天,大夫人来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提到兵部侍郎家的小姐何文慧,知书达理,温良贤淑,何大娘子也有意与唐家结亲,大夫人想趁老爷和唐靖远在家,把这事定下来,择个吉日去何家提亲。
其实,大夫人知道,老夫人有意让唐靖远娶陈采薇,毕竟陈采薇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老夫人对女儿的疼爱也都延续到陈采薇身上,想把她留在身边,也好照拂。
可是,陈采薇只是一个五品官员家的女儿,唐夫人想给儿子找个家世更加显赫的女子,以后对他的仕途也有助益。所以,当何大娘子有意与其结亲的时候,大夫人连忙应了下来,此时来找老夫人也是先发制人,先斩后奏。
老夫人何曾不明白,她曾问过采薇的意见,以前,采薇总是一脸娇羞,说由外祖母做主。可是,前几天,采薇满脸落寞,突然跟她说,不愿嫁给表哥,说唐靖远无意与她,她也不想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了。
“既然大娘子都已经有了主意,那此事就由你全权决定吧。”
老夫人想着自己终究是年纪大了,不想再多操心了。
大夫人得到应允,很快选了吉日,在唐继修开拔边疆之前,去兵部侍郎家提了亲,很快就敲定了婚事,只待一年后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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