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晚自习时起了沙尘暴，学生提前一节课放学，喻深烛和许明溯回到宿舍时才八点。

两人进去后赶紧关好门窗，许明溯被风沙呛了一路：“早上让那几个孙子去三号楼后面去对了，他们好面子肯定不会先走，这天气吹不死他们。”

喻深烛拍着身上的沙子，看他咳的厉害从抽屉里找出板蓝根：“你一会记得喝药，以防万一，小心感冒了。”

许明溯接过药，脱下摆设似的冲锋衣。一些地区因为冬天太冷学校会发冲锋衣御寒，但许明溯之前在南方上学所以学校从来没发过，他第一次收到时还觉得挺新鲜，但穿了一段时间后就觉得累赘。

他和喻深烛吐槽过，这冲锋衣看着厚但一点都不暖和，而且穿着行动很麻烦，质量怕是不合格。

冲锋衣刚脱下，门碰的一声突然被打开。祁柿冲进来带了一堆沙子，站在门口的许明溯被风吹了一脸。

“我靠，这鬼天气......你怎么了？”

许明溯满脸怨气盯着祁柿，手刃室友的心思都有了。

“没事没事，你站里面收拾。”喻深烛见情况不妙拉过祁柿，怕许明溯一时冲动真做出什么。

窗外狂风怒号，尘沙漫天，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宿舍的人都到齐了，许明溯锁好门，防止半夜被吹开。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宿舍人多地方不大，但该有的设施都有。难得这么早放学，祁柿和另一个七班的人躲里面打游戏，许明溯准备数学竞赛，喻深烛还有其他三个人在长桌上写作业。

月考的卷子都发下来了，喻深烛各科分数都有所提升，殷丽的英语也比上学期期末多了十来分。他基础本来就不差，之前成绩不起眼只是因为课外事情太多，精神不好没心思学。现在情况好点，平日又有许明溯扶持成绩总算上来，月考年纪排位98。

许明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草稿纸上算对了，抄的时候抄错了，白杜说的时候他差点当场心梗。但他各科分数都高，最后年纪卡位第二，就比第一少两分。

槐湘一中现在不是走班制，暂时不按成绩分班，但之后不一定，听说制度还要改。

如果改成走班制.......喻深烛算着，那他和许明溯分到一个班的概率有多大。如果按成绩分，一个班四十多人，他至少考进年级前四十才行。如果按.......

窗外忽然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喻深烛正要出去看，祁柿望了眼窗外拦住他：“外面风这么大明天再看吧，估计是楼上的瓦片掉了。”

风声呼啸，仿若哀嚎，七班刘涛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天色阴沉难免想起这间宿舍的传言。

刘涛心里有些慌，见其他人安然自若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们听过这间宿舍的传言吗？”

“当然听过，”桌上写作业一人：“学生自杀呗，这有什么新奇的，现在高考压力这么大，哪个学校还没几个学生自杀了。”

“但.......”刘涛越想越害怕：“我听说那个学生不是自杀的.......是.....是，”

他结巴半天没敢说，咽了下口水看向喻深烛。

喻深烛被看的莫名其妙：“怎么了？”

“那个学生，好像是被几个霸凌他的学生.......死的......”他越说声音越小，许明溯目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打断他：“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刘涛脸都白了：“你没听说过吗，那学生死的冤屈，学校又把事情压下了没给那个学生一个交代........所以那个学生怨气积压，说是会化成厉鬼在死的地方徘徊。”

“那个学生当年就是在这间宿舍死的，喻深烛.......你不觉得你和那个学生很像吗。”

喻深烛：“你听说的这些事情真实性都不高，你又没亲眼见过那个学生，怎么会觉得我和他很像？”

“就是，”祁柿被他说的后背发凉：“灵异传说而已，又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刘涛激动起来：“我......”

许明溯按住快要蹦起来的刘涛：“就算是真的，也和我们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谁害的他他就去找谁。”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刘涛闻言一抖，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些事情他当然知道，当年霸凌那个学生，失手杀死那个学生的人就是他的一个远房表哥。

桌上其他人都看了过去，见他脸色不好，有人劝道：“要不你先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就是，”许明溯：“新时代青年相信科学”

刘涛心惊胆战的睡下，深夜熄灯后，喻深烛时不时想起两人的话。

“那些事不要再提了，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流言蜚语不要多想。”

“那个学生当年就是在这间宿舍死的，喻深烛.......你不觉得你和那个学生很像吗。”

他直觉许明溯瞒着他什么，但没机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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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烧烤店里，孙叔一个人开了瓶啤酒，靠着沙发翻手机相册里的图片。

三年前，照片里的白发少年问他：“孙叔，学校不是不让染发吗，为什么还要我把头发染成黑色。”

“你白化病的病例给老师看了吗？”

“看了，但老师还是让我把头发染成黑色。”

“老师应该是想让你们发色一样，免得起攀比心思，专心学习。”

“是，”白发少年闷闷不乐的说：“但经常染发对我也不好啊。”

孙叔：“熬完这三年就好了。”

“孙叔，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他们说统一发色，统一穿着是为了避免攀比，专心学习；他们说生命可以轮回，高考只有一次；但他们还说生命至上，健康第一位。

他们一边对外说着健康，一边让学生牺牲健康；他们一边对外说着生命，一边让学生为了高考将生命放在第二位；他们说只要努力，坚持到高考完就会有更好的人生，但还是有很多非常努力的人在高考完后，过着依然很辛苦的生活。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人都这么累。

孙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雀云，我们都忽视了一件事情。”

“什么？”

“你认为上学读书是为了以后的好工作，好生活，社会地位.......如果你读书的目的只是这样一种功利性目的的话，那你接受的就是一种成功主义的价值观。 ”

“这是功利性的读书，更重要的是非功利性的读书。”

“现在社会都弥漫的是成功主义价值观的风气，很多人都被功利性读书影响......读书的目的变得单一，人都为试卷上的分数而疯狂，你死我活的内卷，卷到最后只为高考那一张分数单，人都指望着那一张分数单能改变命运，获得金钱，房车，社会地位。”

“不能说这是错的，我们读书一定有两种目的，不否定有功利性，但更重要的是非功利性的读书.......”

“行了行了，你又开始了。”雀云被他念了无数次，精准预判他的下一句台词：“非功利性读书才能让我们抵制功利性读书，是吧。”

孙叔：“你别不听，这都是有用的.......”

“b站上都有我自己会看。”

孙叔被气得想把他扫地出门：“你简直和许明溯那小子一模一样。”

孙叔自己被成功主义价值观的风吹了半辈子，小时候家里告诉他要学习，要考好大学，要找好工作，为了所谓的“成功”奔波了半辈子最后年龄大了，身体熬坏了，却依然碌碌无为，自责自卑差点出了心理问题。

后来想开了，快四十岁的时候开了家烧烤店，没有结婚领养了一个孩子，就是雀云。他没再和雀云强调一定要好好学习，考好分数，也没再强调考好大学找好工作的重要性。他一直说万事尽力就好，别为所谓的成功和别人的看法而失去自我，为自己而活。

他怕雀云变成他的样子。

孙叔翻着照片，擦了擦眼角的水光。

雀云是个要强的性子，遇到什么事情从来不和孙叔说。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孙叔的店里事情太多没时间管他，所以被霸凌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和孙叔提过。

或许他应该早点告诉孙叔的......那晚失去意识前他这么想着。

后来他闭上了眼，再没睁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