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拾一连几天在医院守着楚阑，期间几乎是没怎么合过眼。

从冉明修出现在医院开始，他的神经就没有一刻放松下来过，各种问题夹杂着旧事在脑子里铺天盖地不断冲击着他，虽然他表面上还是像平常那般沉默寡言，但心底压抑着的黑暗、晦涩、疯狂就像一波高高卷起的巨大浪潮在慢慢吞噬他的理智和意识。

“小冉，你这样下去不行啊，身体会垮掉的。”被请来照顾楚阑的护工阿姨一大早过来，看到冉拾还在这里，心生不忍道，“听阿姨的，赶紧回去吃个饭再好好睡个觉，你放心，你妈妈我会照顾好的啊。”

冉拾这才回神抬起头，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我没事。”

护工阿姨叹了口气，说道:“那天我也在现场，你那个……那个男人突然冲进来叫嚷着要把你妈妈带出院时把我也吓了一跳，医生不让，他就开始闹，闹得整栋楼都鸡犬不宁。你妈妈当时醒得也很突然，就像应激了似的，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整个人就都失控了，好几个医生护士一起都拉不住，幸好那个小伙子把你妈妈安抚下来了。诶，对了，那小伙子的伤怎么样了？”

冉拾怔了怔:“什么？”

护工阿姨:“就那个小伙子啊！高高瘦瘦长得也怪俊的那个，他还冲上去帮你来着。”

“他怎么了？”冉拾刚问完，脑中忽然回想起什么。

然后就听到护工阿姨疑惑道:“咦？你还不知道这事？你过来之前，医生本来想给你妈妈注射镇静剂，但注射器掉在地上被你妈妈拿到了，你也知道你妈妈一拿到这种带尖带刃的东西就会伤害自己，更何况还是那种失控的状态，那小伙子从你妈妈手里夺注射器的时候，我看着他脖子上应该是被划了一道，好像还出血了。”

冉拾垂眼回忆着。

确实脖子上面有伤，渗着血，那人的脖颈那么白，想不注意到都难。

但也仅仅是注意到，那时他只在想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两次跟拿刀的人起冲突江合砚都在现场，还都帮了他。

而且，这次他的反应也很奇怪，跟上次完全不一样，最后竟然什么也没问也没纠缠，走的时候跟逃窜一样，还躲避他的眼神，怕他似的很是反常。

没想到在他到场之前，还发生了这些事。

怪不得当时医生会说楚阑能稳定下来多亏了他。

楚阑的情况他清楚，每次发病有极端举动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需要靠注射|精神类药物才能控制住，他居然能安抚下来，还因此受了伤。

这一刻，那白皙脖颈上的伤一下子在他脑海里被放大。

他闭了下眼又睁开，然后缓缓起身，“阿姨，我今天先回去，我妈就麻烦您了。”

听他这么说，护工阿姨连忙应道:“哎行，你就放心吧！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啊！”

冉拾点了点头，从桌上拿了手机离开。

他这几天手机没怎么看，微信里消息都快炸了。

谷崧的消息最多，单机聊天都给干到了99 。

冉拾潦草得看了看，消息内容从一开始只是时不时给他发些吐槽和日常聊天的话到几小时前的“你再不回消息我就要报警了！”，他觉得这人说不定已经冲到他家门口敲门了。

事实证明他感觉得没错。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谷崧人刚离开他家正在去派出所的路上。

听到冉拾声音的时候，谷崧差点把天给吼破:“卧槽！你吓死我了！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你再失联几天，牌位我都能给你准备好了，还给你想了墓志铭，就给你写‘WAR无冕之王’，怎么样，兄弟我是不是够意思。”

冉拾:“……”是真的有病。

挂断电话，手机屏幕重新回到了微信的界面。

一条最新消息刚好跳出来。

【Summer:早上好，用过早餐了吗？】

看着这个头像，冉拾猛然想起，那天他是陪玩的中途仓促去的医院，走之前也没来得及跟人打声招呼，这几天他也没主动联系，换其他老板早就拉黑举报差评退钱一条龙服务了，而这位还在问他吃没吃饭。

冉拾直接转了三千过去。

【10:上次有急事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这几天也没在家，是我的问题，这部分钱退给你。】

对面回得很快。

【Summer:事情解决了吗？】

【10:嗯。】

【Summer:那就好。不用退我钱，那天我本来也想跟你说不继续玩了的，而且这几天我也都在加班没有时间，不全是你的问题。】

说完直接又把钱退还了回来。

冉拾垂眼看着退款提示和对方发来的文字，眉间动了动。

他怎么忽然有种被施舍的感觉。

他知道他这个老板不缺钱，也知道对方很大方，但这种有钱不拿还替他找台阶的行为就像是在做慈善，而做慈善的对象就是他。

冉拾动了动手指继续在手机上敲字。

【10:老板，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在白嫖。】

冉拾走出医院的大门才收到回复，他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重点上。

【Summer:怎么又叫老板了？】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医院的原因，冉拾感到呼吸都轻松了不少，心情突然也没那么的压抑了，他看着这句话终于扬了扬嘴角，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

“娱乐单体验时间结束了，哥哥。”

江合砚听语音的时候正好要进办公室，听到后面这声“哥哥”他握着门把的手刚掰下去就不动了，“砰砰”的心跳声就像把锤子一下一下地把他定在原地。

他想不明白，冉拾是怎么用那么浅淡的声音把这两个字叫得这么动听。

“江老师？怎么不进去啊？”同办公室的老师看着江合砚站在门口发呆好奇地问道。

“啊……哦，”江合砚猛地回过神，不好意思道，“突然想起班里还有点事，你先进。”

说完便让开道，转了个方向走了。

同办公室老师看着江合砚的背影，小声纳闷道:“六班不应该往右走吗，怎么往左去了？”

江合砚当然不是真的去班里，他顺着拐进了楼道。

现在学生们都在上早课，没人在这里上下打闹，很是安静，他应该给冉拾回点什么，但鬼使神差的，他又把那条语音放了一遍。

随着那声“哥哥”再次收尾，消息提示音忽地又响了一下，让他险些没拿住手机。

他低头去看消息。

【10:今天也加班？】

江合砚想了想，回:【应该不会。】

【10:晚上有时间玩游戏？】

【Summer:有的。】

冉拾回了个OK，没多久又发来一句，

【10:我有可能会稍微晚点上游戏。】

江合砚顿了顿，发:【有事情？】

【10:嗯，稍微有点，要等个人说点事。】

江合砚没多想。

【Summer:好的，那晚上游戏见。】

【10:嗯。】

直到江合砚下班，看到校门口那棵年岁已久此时在寒风中瑟缩摇晃着光秃秃枝杈的大树下，冉拾靠着树干在那里低头看手机，他才惊然意识到——

冉拾等的人居然是他！

似有所感的，冉拾抬起头，跟他撞上了视线。

江合砚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冉拾一步步走向他。

他表面维持得应该还算正常，还是个严肃正经的老师，有学生路过还在跟他打招呼，但其实他早就紧张得顾不上其他，他所有的注意力被冉拾全部占据。

冉拾在江合砚面前站定，目光先落在了对方的脖颈上，能看出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只能隐约看到一道不甚明显的痕迹。

“江老师，”他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江合砚，淡声开口，“我来跟你道谢。”

江合砚有点懵:“道谢？”

“嗯，我听说了，我妈……那天，多亏你，”冉拾说，“后面你还帮了我，谢谢。”

“这没什么，你不用放心上。”江合砚轻声说。

“还有道歉。”冉拾低了低头，平日的冷冰冰的气场在此时收敛了很多，“我妈让你受伤了，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江合砚有点看不得他这一副样子，说不上什么感觉，有点难受还有点心疼，特别想抱抱他。

他看上去好疲惫，像是几天没休息好，前两天发消息他都没回，估计是一直医院，大概率又没好好吃饭，也不知道胃病有没有再犯……

他伸出手，伸到一半虚握了下，最后搭在冉拾的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没事，你妈妈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冉拾重新抬眼，感觉有些听不懂这句话。

江合砚继续道:“那天你妈妈不小心伤了我后，就一直在盯着我的伤，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愧疚，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妈妈只是生病了，她骨子里还是个很善良很好的人。不然，我也没那么容易把她安抚下来不是吗。”

冉拾听后怔忪了片刻。

楚阑生病后，外界对她的形容就变成了神经病、疯子、癫女人，好像以前那个温柔善良的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冉拾轻吸口气，扯了扯嘴角:“她如果听到你这么说，应该会很高兴。”

江合砚一本正经地认真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冉拾淡淡地“嗯”了下，转了话题:“我过来，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江老师你。”

江合砚:“什么问题？”

冉拾:“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江合砚:“……”

该来的还是来了。

江合砚只能延续着上次扯的理由:“就是去医院拿药，刚好路过。”

冉拾挑眉:“去精神科拿药？”

江合砚:“嗯……”

冉拾目光在江合砚脸上停了三秒，说:“倒是看不出来江老师会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不是我……”江合砚努力辩解着，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是帮朋友的家人拿的。”

冉拾:“朋友的家人？”

江合砚:“嗯，对。上回我们不也在那边碰上过么，就你的手没拆成线的那回。那次我就是帮朋友的家人来拿药的，上次没拿完，这次过来拿剩下的。”

江合砚边说边在心里谴责自己，作为一个老师，教学生不能撒谎，自己却越扯越顺口，半真半假，说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冉拾似乎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江合砚偷偷松了口气。

冉拾却挑着眉，紧跟了一句:“那次你女朋友也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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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