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龙珠离体，姜离时常心悸，极易受到惊吓，一些寻常的响动也会轻易扰乱她的心绪。
赭兽离开后，她本打算带着九黎壶独自一人前往北地魔域，可每况愈下的身体却容不得她肆意。
不过她也不是逞能之人，欣然接受了墨弄潮的安排，由她生身父亲暮箫的养母暮雪遥陪同前往，而墨弄汐生前的护卫苍鸾负责二人北行安危。
眼下姜离虽解封了半身魔族之气，可衰弱的神体本心却不足以支撑她施展异能，也不能轻易动用灵力。赭鞭不在，此时的她与凡人无异。然而魔族所盘踞的流沙瀚海尚在青邱以北千里之外，是以苍鸾同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以巨鸟形态载二人飞行前往。
一去三日，云下之景从青葱浓郁渐入荒凉，似一日一季，从山林盛夏步入荒漠寒冬。
这三日，姜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睡得又极不安稳。她躺在暮雪遥的怀中，暮雪遥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指尖轻轻拍着她的臂膀，像在哄一个不足岁的婴儿。
姜离时时呓语，睡梦中一直反复念叨。
“爹……”
迷梦中，姜离分不清自己看到的到底是养父姜常山，还是她那素未蒙面的生父。
“弟弟……”
梦中，她那尚未出世就早夭的胞弟墨长思，竟然已经长大成人，可拥有的却是姜行的容貌。
“萧允宸……”
眼角一滴热泪悄然滑落，萧允宸在茫茫人海中朝她一笑，然后转身离去。她飞过千重山，淌过九曲河，那道身影却渐行渐远，任她如何呼喊都不曾停留。
暮雪遥轻轻梳理着姜离的额前散发，为她拭去鼻尖泪痕。
从她的侧颜，暮雪遥恍惚看到了那个自己曾悉心抚养长大的孩子——暮箫。
回忆迷情，暮雪遥的手慢慢游过姜离的脸颊，然后落在下颌处。她的目光飘忽至云海之中，手不自觉地为姜离拢了拢衣领。
一股逐渐沉重的压迫感让姜离从睡梦中惊醒，她仿佛又梦见了那条锁喉的巨蟒。
“嗯……”
姜离鼻息嘤咛，秀眉紧紧扣在一起，然后睫羽轻轻抬起。
“我弄醒你了？”暮雪遥柔声关切道。
姜离捂着心口，慢慢起身：“似乎又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胸口也有些痛，可是眼下我却一点也不记得看见了什么。”
“要不然，还是让苍鸾寻一处住所，你好生睡上一觉。”暮雪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疼惜。
姜离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现在的身体也不是多睡一日就好得了的，趁我现在还有力气行走，早些找到魔域，解了我身上的封印，兴许还能再喘息几日。”
暮雪遥的担忧尽显于表：“我们此番，虽说是主动带着九黎残壶诚意求见魔尊，却不知魔尊是否领情。”
“但愿吧……”
姜离的眼神渐渐转移到暮雪遥身后的琴上。
她有些吃力地抱起琴，褪去琴衣将琴展于双膝之上，右手指尖勾过七弦，流水一般的乐音汩汩而出，虽有些失准，却依旧动人。
“前辈，您对这琴的主人……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暮雪遥嘴角的笑意些许沧桑。
“我已不知，对他是否称得上有所了解。”暮雪遥抚上琴首，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这床鹤鸣秋月，是他亲斫，背后‘辞微’二字是你生母亲笔，琴乃二人定情之作。青邱历代的主君婚仪，其中一项便是结亲二人需合制一门法器，于大婚前交付司礼处封存。待礼成次日，再由司礼请出。只是这琴，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听闻当年大婚之夜，是他引魔族大军攻打青邱。而后来将我掳走的，也是他。”姜离的情绪平淡，似在叙述与己无关的故事。
暮雪遥怀伤的目光默认了这个事实。
“我教养他百余年，却丝毫不知他竟何时与魔族有所勾结，他与你母亲自幼同在我门下习乐，朝夕相处，才结下这孽缘……当年他远去南荒寻来千年香檀木，又在西极冰岛求得冰魄雪蚕丝，历经千难万险受了一身法伤只为斫成此琴，向墨祈主君昭示真心，这段经历，一时传为佳话，谁又能料到……早知如此，我当初遇见他的时候，就该任他自生自灭为山精野怪所吞食，不该将他带回青邱。”
“咳咳咳……”姜离气口酸痒，止不住咳了几声，然后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还得感谢前辈当年善举，才让我有机会来这个世界走一遭。”
暮雪遥抚上姜离的脸庞，眼波似水，润泽着掌心美玉。
“你的模样，当真是与汐儿相差无几。如今看着你，我内心的罪责，竟消了几分。”她不禁热泪盈出，又忧心道：“只是你生父若真这般阴险狠毒，你与汐儿如此相像，也不知是福是祸……”
暮雪遥取下苍鸾一根飞羽，轻轻一点便化作一副面具，然后递给姜离：“前路凶险难料，你且戴上它，这鸾羽假面可以掩去你的真容，在敌我分明之前，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姜离接过面具，覆在了自己的脸上，只一瞬，那鸾羽假面竟和她的脸自然融为一体，直接改变了她的容貌，变得稍显平庸，置身人潮，很难引人注目。
姜离似有所感，她摸着自己的五官，竟连骨相都重塑一新。
“这假面能维持多久？”
“若不受外力损伤，它能一直维持到你亲自取下。不过苍鸾羽也只是能掩去你的容貌，却无法隐藏你的气息。”
“这身魔族气息许是助我安然混入魔域的关键，不掩也好。”姜离又摸了摸自己全新的面貌，忽然问道：“前辈，我们飞行几日了？”
“走走歇歇，这是第四日了。”
姜离疑惑：“竟还未到魔域？千里而已，凭苍鸾前辈现在的速度，早该到了不是么。”
暮雪遥也觉诡异，遂问道：“苍鸾，我们是何时入的大漠？”
“已有一日。”
这是姜离第一次听到苍鸾说话，竟和萧允宸的声音有几分相似，她有些恍惚。
人名打错修改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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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九十六章 瀚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