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警惕地看着来人，没有先说话。

只瞧那安阳成玉一改温润模样，宛如一个奸佞小人，向神卫拱手道：“武神大人，这便是那萧允宸的同伙，萧允宸妄图天界行凶，此女闯入禁地，二人必定图谋不轨。”

武神？姜离惊诧，头衔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当初那个看守西极之巅的低级戍卫。

安阳成玉口中的天界行凶又是怎么一回事？萧允宸的戒指为何会在他手上？莫非遭遇了不测？

姜离的大脑飞速运转，判断着眼下局势。萧允宸的真实身份显然是暴露了，她二人伪造身份登天已是难解。但尚不知天庭中人对她的真实来历了解几分，徽月二人是否受到牵连也未可知。这个安阳成玉到底与她有何仇怨？从会殿刁难到到引诱她闯入禁地，构陷她图谋不轨，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算计她，可她分明从未见过他。

“安阳成玉，你这是想要过河拆桥？”

事已至此，姜离故作阴邪一笑，自知百口难辩，干脆拉他一起下水。

“休得胡言！”安阳成玉再度朝武神躬身：“武神大人明鉴！这女子眼见事情败露，便要构陷于我，我既已将那贼人诛杀，还主动揭发此女行踪，怎会是同伙？”

诛杀？！

姜离心头一惊，她不敢去思考安阳成玉口中的贼人究竟是谁。

姜离强捺住血气上涌，一声嗤笑：“哦？并非同伙？那你为何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你不过是个下界凡人，如何能透过重重结界探知我在此处？若非你许诺我好处，叫我替你来天阙寻一个叫姜常山的人的下落，我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姜离故意在武神面前提起父亲的名字。

果然，那武神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神色大异。

“武神大人！”

安阳成玉还想解释，却被武神打断。

“都住口！尔等宵小，胆敢扰乱天庭盛会，一个斗胆在天清境内犯下杀孽，一个擅闯天阙禁地窥探天机，实在罪无可恕！”

说罢，武神目露凶光，突然伸手死死擒住安阳成玉的脖子，将他提起，安阳成玉猝不及防也根本无力对抗。

眼见安阳成玉被勒住命脉，脸涨得通红，目眦欲裂。姜离也没有想到提起父亲的名字，这武神便能起杀意。情急之下，她挥鞭猛袭，从武神手中夺过了安阳成玉，扔在自己身后。

她并非是想救下安阳成玉的性命，只是不想让武神如愿。

“奉晁何在？！”

武神施令，奉晁应声现行：“末将听令。”

“二人扰乱天界秩序，触犯天条，就地诛灭！”

“是！”

奉晁得令，手中红槊毫不犹豫朝姜离袭来。姜离长鞭横扫，神兵激烈碰撞掀起的力浪将周围一圈散兵直接震翻在地。

先前姜离开启天阙映像本就消耗灵力，一番争斗更是无力支撑。她单膝跪地，抬眼看着步步紧逼的奉晁，心中苦痛无法言说，没想到父女二人时隔八年再相见时，竟对面不识，还兵刃相向。她不想应战，却不得不殊死一搏。

“爹……”

一句无声无力的呼唤，只有姜离自己听得见。

她从怀中掏出父亲亲自为她做的桃木梳，紧握在手，梳齿嵌入血肉，疼痛令她保留着清醒。她拼尽最后的力气，却也无法稳当地站起来，只能跪在原地，准备承受这无法抵挡的最后一击。

将死之前，她最想做的竟是想对萧允宸说声抱歉，登天一事，终究连累了他。

可奉晁迟迟未动。

他的目光停留在姜离左手死死攥住的梳子上，眼神迷离。

身后传来武神怒斥：“奉晁，还在磨蹭什么？速速将二人诛灭！”

奉晁执兵的手开始颤抖，脖颈爆出青筋，僵硬地扭动，仿佛在对抗什么。

姜离惊觉他的面具之下，竟渗出了血迹，就好像有一股力量要将这副嵌入血肉的面具生生剥离，从而撕扯出伤痕，渗出鲜血。

“你竟敢挑战命誓？”

武神大臂一挥，奉晁便被隔空击退一旁。

武神看着姜离，手中举起灭魂之火，烈焰青蓝相间，一番蓄力注灵，那焰火聚成一团，直朝二人飞去。

姜离自知不敌，却是连最后一秒也不肯低头。赭鞭在她的血气浸润下躁动起来，红光回溯，姜离的全身被红光包裹，仿佛一个血盾，试图为她挡下致命一击。

火团渐近，光华灼眼，姜离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

感受到火光忽然消失，伴随着一声巨响，可姜离却并未发觉疼痛，而是听到了器物七零八碎落地的声音。

姜离睁眼，看到的，竟是奉晁的背影！

他不知何时竟然冲到了自己面前，替她挡住了那团灭魂之火，而在他脚边散落的，是带血的面具碎片。

“爹？”

姜离艰难起身，想要触碰他。

奉晁没有回应，而是单手结出血印，打开了真正的天阙！

随着大地的剧烈震颤，转轮之下的天阙之井显露，井口喷射出黑云，上穿九天，下不见底，不知通往何处。姜离明显感觉到井内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要将她牵扯进去，而昏死过去的安阳成玉则是被直接吞噬。

挣扎中，姜离却被奉晁一掌推向了天阙之井。

在她被黑暗吞没之前，她看到了奉晁面具之下的真容，那是一张已经被血迹模糊的脸，可那双眼睛，重现了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柔情。

“爹……”

姜离的呼唤被天阙完全吞噬。

她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空洞。

身体在急速下坠，快到让她晕眩。可耳边却清晰地回响着那一句“如有违逆，魂飞魄散”。

她直直下坠，黑暗之中，一道火光从天而降。

是追兵吗？

姜离睁不开眼，也无力思考。

迷蒙中，她好像看见火光在触到她的一瞬，赭鞭脱离掌控，朝火光飞去。

那赤色火焰逐渐膨胀，将她完全包裹，可她却感觉不到灼热焚身。火焰之心，一团金光逐渐现形，竟是那只屡次出现的狸猫。那狸猫身形逐渐膨大，状貌如狮，赭鞭竟与狮身融为一体，筑其脊梁。

“狮……身……赭……兽……”

姜离无意识地呢喃，直到完全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