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神弄鬼。”

赭兽纵身跃起，将渡鸦摁在地上一通教训，然后回头对姜离说：“用我的眼睛去看。”

赭兽金瞳生辉，以血契将神眼共享给了姜离。

眼前闪过炫目的白光，白幕退散后，姜离看了看左右，略显迟疑：“有什么变化吗？”

赭兽抬起爪子，又给了渡鸦一拳：“等会你就知道了。”

“先放开他吧。”

姜离看渡鸦神气全无，还有些可怜，于是收回赭鞭，拎起半死不活的渡鸦，然后将他放在自己肩头：“所以，做人做鬼，都要识时务。我们现在在何处，通往哪里？”

渡鸦歪七扭八地站起身，甩了甩晕眩的脑袋，非常识相地解释：“午时阴阳交替，阳气衰退，遣魂使们要离开幽冥界去寻找亡灵，所以冥河会出现。呐，你转头看——”

姜离转身，小舟竟不知何时已经行到了一片开阔的水域，迎面而来是不计其数的船只，每条小船上都有一个提着勾锁的差役。

“这些都是遣魂使？”

“是啊，他们手里的是勾魂锁，若亡灵不配合，就会用勾魂锁强行带走。”渡鸦理了理自己被蹂躏的羽毛。

安阳成玉听着他们的对话，又看了看空旷的水面，凝起了眉头。

“那他们看得到我们么？”姜离眼瞧着船队越来越近。

“看得到，但他们分不清你们是人是魂。每个差使都有自己要去寻回的亡灵，除了他们的目标以外，其他所有灵体实体在他们眼中都是灰色的。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来冥界做什么？”渡鸦转了个身子。

“去找一件重要的东西。”姜离语气平淡，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用来救人”。

“你们要找什么？这幽冥界上上下下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说来听听？”渡鸦扑腾着翅膀，又有几片碎毛飞了出来。

安阳成玉问：“那你可听说过三味真焱？”

“呃……”渡鸦明显一愣，支支吾吾：“这个……”

“哼。”赭兽醒了醒鼻子，毫不留情面地拆穿：“这毛头鸦才十几年的见识，如何知道上古秘闻。”

渡鸦气得跳脚，咋咋呼呼：“肥头猫！十几岁怎么了！你见过几个只修炼十几年就能说人话的渡鸦？我可还是生来就有阴阳眼，幽冥帝君钦点的引渡使，整个冥界，只此一位！”

“聒噪。”姜离抬手弹了渡鸦的脑壳：“既然这亡灵都有遣魂使引渡，你的这个引渡使引的又是谁？”

“哼，我作为幽冥帝君手下的得力干将，自然是来接帝君的贵客。”渡鸦仰起脖子，一副骄傲的模样：“老实告诉你们吧，你们落入冥河的那一刻，帝君就已经感应到了，这才让我过来接应你们，不然，你以为这冥界是让人随随便便就能进的来的吗？”

“特意来接我们？”姜离警惕起来：“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直接去见帝君。”

“是啊，怎么，怕啦？”渡鸦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

姜离一时没有回应，她猜不透幽冥帝君主动要见他们意欲何为。但想来上古真焱的火种，极大可能是冥界，龙族，青邱中位高权重者手中掌控，眼下冥界之主主动邀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半晌，姜离冷冰冰道：“少废话，好好带路，要不然拔光你的毛。”

渡鸦翅膀一紧，转身飞到安阳成玉的肩上，小声嘀咕：“这姐姐真粗鲁。”

安阳成玉一笑：“哥哥不粗鲁，你就跟着我。我说引渡使大人，既然你是帝君钦点，想来很受器重，那你应该知道帝君见我们所为何事了？”

渡鸦有些得意：“那当然了，帝君亲**代我，让我来接一接他的老朋友。”

“老朋友？”安阳成玉讶然：“你们认识幽冥帝君？”

姜离摇了摇头，朝赭兽投去疑问的目光。

赭兽却毫不在乎的样子：“活的太久了，不记得认不认识什么幽冥帝君。”

“呸！大言不惭！”渡鸦嘲讽。

姜离叹息：“罢了，到时候自有分晓。”

几人所在的船只，从遣魂使的队伍右翼路过，河道分明只有一条，可水流却是双向。

渡鸦忽然起飞，在船队中疾行穿梭，直从遣魂使的胸口穿过却毫无阻碍，就像穿过一道虚影。

“这冥河渡船，遇实则实，载虚则虚。载有遣魂使的船只皆为虚幻，所以我的身体不会和他们的小舟起冲突。这也是为什么你掉进冥河时，没有被这河水淹没，因为冥舟在触到你身体的那一瞬间，化出了实形。”

渡鸦绕了两圈，又飞回安阳成玉肩头。

安阳成玉其实完全看不到他们所说的遣魂使和其他船只，但还是配合得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后。

“喂！”渡鸦忍不住吱声。

“怎么？”安阳成玉侧头。

渡鸦昂首凑近他的耳朵：“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亡魂是虚体，船也是虚体，但是引渡魂魄还是要用船来接应吗！？”

姜离默默看着平静无澜的墨色水面，并不关心这与她所求无关之事，沉默以示回应。

安阳成玉见状，摆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若非你提醒，我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还请引渡使大人跟我们说说？”

“咳咳。”渡鸦清了清嗓子：“我听帝君说，亡灵转世前，须饮下往生酒，流水穿肠过，带走今生记忆化成一滴泪，这冥河就是无数亡灵的眼泪聚流而成。轮回不止一世，若亡灵直接触到冥河水，便会被自己前世记忆所纠缠，若无法从中脱身，就会被这冥河水吞噬，融为一体，彻底堕出轮回。所以用这一道法力化成的小船，将冥河与渡河者隔开。”

渡鸦飞到船沿处，看着河内流动着的已经无法聚形的魂灵，难得沉稳地嘱咐道：“所以你们要小心，千万不要触碰这冥河水，也不要随便动冥界的东西。”

“亡灵的记忆……”姜离还在体味这句话，她凝视着浩瀚长河，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哪一滴眼泪，是他的。”

“你在说谁？”渡鸦好奇。

“一个朋友。”姜离淡淡回应：“你知道三途河吗？”

“那是冥河在人界的名字。”

“是么……”

姜离视界逐渐模糊，那一片迷蒙中，曼珠沙华开遍了冥河两岸。